面對韓愈,語言變得很匱乏,那些積蓄已久的話語,明明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那句「用身體來交換」雖然突兀,但阿笙還不至于惱羞成怒。這是毫無必要的,畢竟他事先說過,這番話來自于電視劇狗血情節,而如今……他們生活在塵世中。
她想,不管韓愈怎麼做,她都無權怨恨他。每個人都有自私的那一面,如同她,哪怕親人有錯,也會在潛意識里守護到底,韓愈只是做了跟她一樣的事情,她守護顧清歡,而他守護他的家人,如此而已禾。
這個男人生來凜冽,說著輕佻譏諷之言,卻能認真的注視著阿笙的眼楮,漆黑的眼神看似陰沉,但卻夾雜著愛恨交織。
她明白了,他的靈魂在掙扎,因為無處皈依。
有些壞情緒,無需言語說明,阿笙也曾歷經過親人離世,悲痛淹沒了世間所有的歡喜。她想這一刻,韓愈的痛和恨,她是懂得的。
但懂得,並不代表放任。
「韓愈,如果我用我身體來交換,你要嗎?」阿笙輕聲說。
尋常女子如果听到他的話,該做出什麼反應呢?是生氣,還是憤怒,或是一巴掌甩過來妲?
不,她是顧笙,沒有人能夠拿捏眼前這位女子的喜悲,她可以在眾人都悲痛的時候,漠然相待,也可以在眾人都歡喜的時候,藏匿自己淺淡的小憂傷,她在他面前總是寡言寡語,偶爾壞的不動聲色,偶爾無情決絕。
她說這話時,跟他之間的距離其實很近,只有咫尺之遙,那麼近的距離,以至于他能清晰看到她的眼眸。
那雙眼眸褪掉以往冷清,融合著罕見的媚氣,但卻冰冷鋒銳,仿佛能一寸寸的鑽進人心里。
唇與唇近乎相貼。
韓愈忽然明白,顧笙現如今如此氣定神閑,必定心存惱意,但心知此刻發火會顯得很愚蠢,所以只能壓抑忍耐。
大雨沖刷著車身,卻好似沖刷在韓愈身上一般。
如果顧笙真的拿身體來換,他要嗎?
想他韓愈何至于淪落到如此田地?說句難听的話,女人身體構造一致,或胖或瘦,或玲瓏有致,或宛如飛機場,游走人世多年,如果他只是為了欲而欲,何至于面對她如此痛苦?
比起身體,他更想住進她心里,但她不要。
那一瞬間,韓愈緩緩與她拉開距離,靠著椅背的同時,心里仿佛被刀劃過。
他說︰「從得知噩耗到我爸爸去世,我一直沒流眼淚,知道為什麼嗎?」
阿笙本想說些什麼,但目睹痛到麻木的韓愈,忽然說不出任何話語來。
「小時候,我爸爸告訴我,男人不能輕易落淚,如果我想哭,一定要在哭之前,高高的仰著頭。爸爸去世後,我一直仰著脖子,脖子都仰酸了,但跟我說話的人卻注定此生無法再見。」
韓愈無聲笑了笑,不帶絲毫情緒,笑容就那麼僵滯在嘴角好一會兒,方才再次開口,語氣輕飄︰「站在我的角度上看待問題,我無法原諒你姑姑,但比起憎恨,我更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個真正刺傷你姑姑的人究竟是誰?」
阿笙微微皺眉,平靜敘述︰「你父親臨死前,說刺傷我姑姑的那個人是他。」
「你相信?」韓愈眸子瞬間沉了下來,仿佛嵌進了鐵釘,直直的盯著阿笙。
阿笙迎上韓愈銳利冰澈的眼眸,「如果你爸爸真的在說謊,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的說謊動機,也許他是為了保護某個人?」
阿笙並不掩飾她的意圖,這話明顯話里有話,韓愈豈會听不出來?他淡淡的瞥了阿笙一眼,微微眯起的眼神,仿佛能窺探人心。
「比如說,我母親?」韓愈唇角揚起一抹笑,不過卻是冷笑。
阿笙抿唇不語,她確實是這麼想的。要不然韓永信何至于臨死還要包庇那個人?除了是常靜,她想不出還能是誰?
「不是我母親,那天我和我母親在一起。」
此話一落,阿笙呼吸有了片刻停滯,興許在車里坐的太久,手腳似乎越來越涼了。
其實,不是她手腳涼,真正手涼的那個人是韓愈。
無言的沉寂中,他忽然握緊了阿笙的手,那手很涼,有著不輕易示人的軟弱,似乎只要緊緊抓著她,就能固守一輩子,一起奔赴蒼老。
他並不解釋為什麼會突然握著她的手,事實上,他再堅強,也希望能夠在人生最黑暗的時候,有這麼一個人,一只手可以被他牢牢緊握。
阿笙手顫了一下,她還是很鎮定的,任由他握著,良久不語。
「為什麼不拒絕?」他問,聲音隱忍。
車里車外,因雨水造訪天地,隔絕成了兩個空間,深秋涼意襲人,許多葉子肆意飄落,看上去莫不哀傷。
阿笙靜靜開口︰「還記得04年盛夏,我們初見時的情形嗎?」
「年紀輕輕,但卻眉目寡淡,難纏。」韓愈聲音很輕,初見,他並不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