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月宮旁。
秦曼雲與琴主隔空相對而坐,面前都擺放著一架古琴。
這種對峙的感覺,讓琴主的心中產生一種煩躁,他感覺到了侮辱,堂堂的自己,居然會跟一個大羅金仙對峙,傳出去,恐怕得把混沌中所有生靈的大牙笑掉了。
所以,他準備迅速的結束這場論道!
琴主將手撫在琴身之上,指尖碾住一根琴弦,冷聲道︰「我這跟弦松開,希望你不會直接被震成白痴!」
秦曼雲沒有理他,自顧自的撫模著琴弦。
琴主的眼眸一眯,冷哼一聲,手指豁然松開!
「鏗——」
極度的殺伐氣息如同月兌韁的野馬般,裹挾著震懾人心的氣勢向著秦曼雲殺來。
明明只有一聲,但是清脆刺耳,比之鼓聲還要霸道,于虛空中似乎扭曲成一個猙獰的鬼臉,向著秦曼雲沖來!
也是在這一刻,秦曼雲撥弄了琴弦。
一股平緩的樂章傳出,有如清風拂面,居然將天宮中人提起的內心稍稍的撫平,曲聲沒有絲毫的侵略性,自成一體,述說著自己的故事。
那個鬼臉沖擊而來,觸踫到秦曼雲的琴聲,便如同沙塵遇到了威風,瞬間被吹散。
琴音如水,清涼透徹,緩緩的流淌,澆灌著周圍的虛空。
「好厲害!」
所有人看著秦曼雲,由衷的驚嘆。
他們沒想到,秦曼雲居然真的可以化解琴主的攻勢,而且是以如此平淡的方式化解,感覺就非常的神異。
「居然擋住了。」
被吊在空中的太上老君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顫,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詫異的看著那平靜如水的秦曼雲,不由得生出了一抹希翼。
「這麼多年來,沒想到我洪荒之中,居然生出了如此天賦異稟的人,也不知是誰能夠教導出如此出色的弟子。」
若是當年發現,絕對會收到門下。
琴主的眉頭猛地一挑,眼中的厲色更深,終于開始認真的撫琴。
「鏗鏗鏗!」
兩種截然不同的琴音在天外天上回旋,彼此交織,相互對抗,在周圍眾人的耳中響徹。
不過,卻並不會讓人感覺到混亂,這是兩種不同的意境,不會因為別的琴音而破壞。
一股風暴開始在周圍醞釀,琴音帶著兩人各自的道彼此對抗,使得天地間的法則都開始混亂,在他們之間,形成了一個真空地帶!
這其中,其他的一切法則都被排斥了出去,只剩下他們的道,在爭奪著領地。
緊接著,這片真空地帶漸漸的擴大,形成了一個圓球,將整個月宮都包裹在了其中,這里,兩種不同的琴音在律動,讓眾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感受到一陣陣壓抑。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根本不敢釋放出自己的道去摻和,因為他們有著自知之明,一旦他們的道不夠堅挺,便會被琴音所摧毀,道心受創!
就目前的情況而言,秦曼雲的表現已經超過了女媧娘娘和鈞鈞道人,她的琴音中不僅沒有顯露出任何的頹勢,反而自始至終都是平靜的順著自己的章法走,如山岳般靜靜的矗立,沒有什麼可以撼動。
「這就是高人的手段嗎?」
秦重山和白辰一同抿了抿嘴唇,感到深深的震撼,連身邊隨手培養的琴童都這麼強大,簡直駭人听聞!
同時,他們想到了御獸宗的那個司徒沁,只怕會比自己想象中的成就,還要大得多啊!
「看來確實有幾分斤兩。」
琴主的臉色有些許僵硬,冰冷的一笑,雙手撫琴的速度陡然增加,琴聲也從原本的深沉急轉之下化為了冷冽的肅殺,虛空之中,原本無形無質的道居然開始變成了紅色!
血色風暴如刀,化為了無數的鬼臉,這是死去的尸山血海組成的千軍萬馬,蘊含著滔天的殺意與勢不可擋的氣勢沖擊而來,讓人毛骨悚然。
他彈奏的正是《十面埋伏》。
曲如其名,此時的音調已經進入了高亢的階段,還是身處于戰場之中,殺伐氣息鋪面而來,幾乎要將人吞沒,琴音更是急促到了極點,雖然是聲音,但是讓人已經難以喘得過氣來,心跳都會隨著琴音而混亂。
強大的道開始在虛空中沸騰翻滾,就算是圍觀的眾人都受到了感染,打心里涌現出了寒意。
「不愧是琴主啊,對于琴道的掌控真的太強了!」
「如果是我的話,如此情境之下,我的道恐怕會直接崩塌!」
「遲遲拿不下曼雲仙子,所以氣急敗壞,準備以自己深厚的道去壓人嗎?」
「最關鍵的是,他用的還是我們的琴譜!」
眾人忍不住低聲議論,接著將目光轉向秦曼雲,帶著深深的擔憂。
在對方這種咄咄逼人的琴音之中,秦曼雲很容易失去自己的節奏,道心一亂,也就完了。
琴主身邊的那個壯漢不屑的笑了,「區區燭火之光,也敢與主人這種皓月爭輝?」
他毫不懷疑,下一瞬,秦曼雲就會湮滅在主人的琴音之下。
不過,在眾人的注視下,秦曼雲還是如剛才一般,依舊在平靜的撫琴,她身上的白色長裙無風自動,有如九天玄女一般,端坐于月宮的上空,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完全融入了琴曲之中!
在彈琴的前一刻,她的腦海中便將李念凡的教導統統回顧了一遍︰「彈琴需要全身心去投入,琴音是用來傳達情感的鑰匙,必須要清楚想要表達什麼,如此才能保持住自己的本心,你彈你的琴,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
恐怖的千軍萬馬嘶吼著,環繞在秦曼雲的周圍,將她包圍,好似下一瞬就要將其千刀萬剮。
然而,在秦曼雲的周圍,一聲聲琴音如同水波,徐徐的流淌,在她的周圍化為了一道屏障,任由千軍萬馬如何叫囂,卻絲毫不得寸進。
甚至于,當眾人看著秦曼雲時,不安的心居然緩緩的平靜了下來。
琴主身邊的漢子豁然瞪大了眼楮,好似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這怎麼可能?!」
他忍不住看了看琴主,當見到琴主雙眼中的那抹紅色之時,心神更是轟轟,大腦一片空白。
他無比的清楚,只有在自家主人無比認真的時候,眼楮才會釋放出紅光!
換而言之,自家的主人此時非常的認真,甚至心頭產生了怒火,非常想要將對手給壓下去,然而……居然做不到!
這……太不可思議了!
對方僅僅是大羅金仙啊!
不由得,漢子的內心莫名的生起了一股涼意,世界觀都受到了顛覆。
至于被他吊著的太上老君,微張著嘴巴,已經懵了。
奇女子,當真是奇女子啊!
玉帝那群人是厲害啊,居然能找來這等奇女子!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琴主已然不復剛剛之前的冷傲,赤紅著眼楮,聲音中透著瘋狂,「就憑你,如何能夠與我的道相抗衡?你怎麼光防守,進攻啊,你有本事來進攻啊!琴是用來殺人的!」
放在平時,他自然不會這麼容易失態,但是現在的情況,他無法接受!
對手僅僅是一個小姑娘,而且實力僅僅是大羅金仙罷了,在自己眼中連螻蟻都算不上,本來應該是小透明般的角色。
她居然擋住了自己?
自己的道,居然不如人家?
那自己修煉了無盡的歲月修煉的是什麼?與她一比,我豈不是成了個廢物?
他縱橫于混沌,眼界越高,此時受到的打擊就越大,他的高傲,不能接受這種情況的發生。
「鏗鏗鏗!」
卻在這時,秦曼雲的琴音陡然發生了變化。
如果說之前的琴音是平靜,婉轉,安寧,那麼現在,在平靜之下,似乎蓋上了一層烏雲,有著悶雷聲響起。
這是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再接著,琴音開始有些尖銳。
不同于千軍萬馬的鐵騎,這琴音很低調,但又很鋒利,可以穿透一切。
姚夢機的心微微一跳,不由得緊張的握緊了拳頭,「曼雲她……真的開始反擊了?」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琴曲的變化,受到琴音的感染,一股緊張的氛圍開始彌漫,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廣陵散》。
這首曲子所寫的是荊軻刺秦王的故事。
將刺秦之前安靜、沉悶,以及刺秦之時的緊張與以往一往無前體現得淋灕盡致。
秦曼雲的第一階段蟄伏已經過去,第二階段,便是拔劍了!
「反擊,你居然真的敢反擊?你憑什麼?!」
琴主的雙手已經化為了殘影,在古琴上飛舞,根本看不真切,所彈奏的也不僅僅是一首曲子,而是他所掌握的各種曲譜,無比的霸道!
「鏗!」
只不過,這種霸道,被秦曼雲直接無視。
荊軻……刺的就是秦王!
隨著一陣刺耳的琴曲乍響,如同最為鋒利的利劍,足以刺穿一切。
「砰!」
琴主的千軍萬馬尤在,然而,琴弦卻是轟然斷裂,琴聲戛然而止!
一切消停,時間好似在這一刻靜止。
琴主兀自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一絲血液,自嘴角中溢出。
不僅僅他自己不敢相信,其他的所有人,全都不敢相信,雖說一直期盼著奇跡,但是當奇跡真的發生的時候,是真的難以置信啊!
琴主身邊的那個漢子,更是難以置信的後退了三步,無法消化自己內心的震驚。
敗……敗了?
琴主游歷于混沌,與人論道,不知道敗過多少天之驕子,跟著他太久太久,都快忘了,原來琴主……也是會敗的!
而且,敗給了一個修為平平的小女娃。
這消息若是傳出去,只怕整個混沌都會被顛覆!
秦曼雲看著琴主,不卑不亢道︰「琴曲不是用來殺人的,是用來帶給人們情感的。」
這是李念凡最開始教她彈琴時,最先教她的一句話。
不僅僅是當初的她,所有的琴修恐怕都會覺得,琴音是悟道的一種工具,是用來與人斗法,爭強好勝的兵器。
然而,李念凡跟她說,彈琴是一種娛樂,是可以影響人,帶給人情感變化的一種媒介。
簡單的一句話,卻好似醍醐灌頂,讓她幡然醒悟!
就是在那一刻,她悟了。
走出了一條真正的琴道之路!
秦曼雲的這句話,讓琴主的全身狂震,瞪大著瞳孔,呢喃道︰「想不到,想不到啊!我居然沒有一個小女娃看得透徹。」
他不由得想到了無數年前,已經有些模糊的記憶。
那時候,自己剛開始學琴,最喜歡听自己彈出的聲音,同時讓別人夸獎自己的琴音。
只不過,從自己用琴音擊敗了對手,從自己用琴音殺了第一個人開始,自己的追求就變了。
一心想要追求琴音的強大,將琴音視為自己兵器,卻忽略了它最本質的作用,甚至將它最本質的作用視為了笑話。
「道友,是不是可以放人了?」鈞鈞道人的聲音打斷了琴主的思緒。
他抬起頭,眼神微微閃爍,看著秦曼雲道︰「你彈奏的是什麼曲子?」
「《廣陵散》。」
「又是一首曠世神曲啊。」
琴主驚嘆出聲,眼眸中流露出一個叫做火熱的情緒,激動道︰「就憑你們的修為,如何能得到三首神曲?還有你,區區大羅金仙,就算再天才,也不該對琴道有如此感悟,告訴我,你們究竟獲得了什麼機緣?!」
眾人的面色同時一沉,「願賭服輸,難道你想反悔?」
「哈哈哈,願賭服輸?這是建立在實力對等的情況下!你們這些弱者就是天真。」
琴主冷笑連連,他冰冷的看向秦曼雲,眼中殺意幾乎化為了實質,恐怖的氣息轟然暴起,「這場比試,我收獲頗豐!不過……敢贏我?那就要付出死亡的代價!」
話音剛落,他緩緩的抬手,就好似抬起腳,踩死一只螞蟻般簡單,僅僅是隨手在琴弦上稍稍的一抹!
「鏗!」
這次不是論道,而是天道大能的一擊!
別說秦曼雲,在場沒有人能夠抵擋,所有人聯手,都難以抵擋!
空間湮滅,死亡的氣息鎮壓得眾人四肢冰涼,血液停止流動。
「住手!」
「無恥!」
天宮眾人目眥欲裂,他們不甘、憤怒與絕望,全身法力暴涌,奉獻出自己的一切,試圖擋下這個攻擊。
太上老君眼睜睜的看著,開始賣力的掙扎,眼眶通紅,嘴唇哆嗦,直接留下了兩行熱淚。
太難了,以琴主的心性,這一擊完全不可能他們能擋得住的。
卻在這時,一股滔天的氣息毫無征兆的暴起,這氣息太過神聖,浩大如江河,讓人感覺不到邊際,卻並不霸道,有如清風拂面,輕易的將琴主的那道攻擊擋下。
所有人都是一愣,抬眼看去,卻見秦曼雲的周身,空間扭曲,一股股大道氣息環繞,好似給她披上了一層外衣。
這些大道流動,最終匯聚于秦曼雲的指尖,使得她不由自主的抬手,同樣是順著琴弦簡單的一抹!
「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