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靜靜將木屋內所有人交談都收入耳中的步凡不禁面如無奈之色,一路走來遮遮掩掩,他听到的都是關于自己的話。
每個人談論自己的方向都不一樣,但有一點卻十分相似,那就是都見不得自己好。
上一個是怎麼說的來著,好像比這個抽筋扒皮還要嚴重來著?
啊!對了,食他肉喝他血?多大仇啊!至于嗎?
自己如今都已經成為了妖魔的代言人了。
「听到沒?你要被人家抽筋扒皮掛牆上供人觀賞。」老詭竊笑著說。
步凡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回答道。「那到時候就麻煩你給我報仇嘍。」
「我回去瞻仰一下的。」老詭哈哈笑道。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清澈的聲音傳來。「你們說的話有些過了吧?」
听到這話,步凡蹙了下眉頭,微微抬起頭來,眼角的余光正好注視到方才談話的那些修士身上。
步凡目光微移,放在了一個長相清秀的少年身上,這少年看著莫約也就十一二歲。
身穿一件黑色長衫,稚氣還未完全褪去,眼眸中卻透露著一股堅毅的氣質。
只見這少年臉上帶著不悅之色朝紅衣修士們那邊看去,似乎對于紅衣修士等人十分不悅。
果然,僅是築基二層修為的少年在紅衣修士們眼中不解的神情下,開口便十分不客氣的道。
「這位仙友,你方才的話是否過于偏頗,誰都知道玄元宗和步凡有仇,為了抹黑步凡,玄元宗不知傳出過多少消息,這就斷定他的為人,斷定他該死,是不是不太好?」
這話一出,步凡和紅衣修士等人齊齊愣住。
「這種時候,居然還有人為你說話啊!」老詭也是帶著驚訝的語氣說道。
步凡稍稍舌忝了下嘴唇,微微點頭,雖然被老詭冒犯到了,但很無奈的是,他也覺得老詭這句吐槽很有道理。
以現如今他的名聲,居然還有人為他說話,實在是不可思議。
這個少年果真是好樣的。
步凡心中這般想到,能為自己說話的人能是什麼壞人呢?當然是大好人了。
這時,紅衣修士微微眯起雙眼,看向眼前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子,臉色,一個築基期的人在這挑釁他,他臉上哪里還掛得住。
「小子,你是在為一個魔修說話嗎?」
「魔修之名,似乎也是別人給他的。」少年平靜的道。
聞言,紅衣修士冷冷一笑。「這家伙可是被證實過修行魔功的,屠殺了近千人也是事實,莫非這些都是冤枉他了?」
「功法畢竟只是功法,莫非修行了魔功就是魔修?至于屠殺近千人」
少年輕咬了下唇,隨即放聲說道。
「我記得沒有人親眼見證他屠殺那近千人的畫面,不過是根據現場留下的痕跡猜測而已,到底是什麼情況,誰也不清楚。」
「何況當時猜測的還是玄元宗的人,以他們的德行,誰知道會不會添油加醋,這天下修士多是人雲亦雲,竟也是全都跟著跑?」
說到最後,少年臉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不知是對他口中那些人雲亦雲的修士們,還是對玄元宗。
步凡想,或許是兩者兼有,但步凡同樣察覺到少年似乎對玄元宗有著十分異常的惡意。
嗯果然是一個好少年啊!
沒錯,只要和步凡有著同樣的敵人,那鐵定就是一個好少年。
木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十分不友善的看向那位魔修說話的少年,他們雖不發言,但也覺得魔修不是什麼好東西。
此時听到少年的話,即便他說的有幾分道理,但也無法改變他們心中的觀念。
「滑天下之大稽。」紅衣修士起身朝少年走去,身上已經微微散發出屬于金丹修士的強大壓力。
少年悶哼一聲,卻是十分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堅毅的眸子同紅衣修士對視著。
「魔災之罪世人皆知,你竟敢為那妖孽說話,莫非你也是妖孽的同伙?」
紅衣修士語氣冰冷的將這話說話,接著便听到少年艱難的從口中蹦出一句話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妖孽,但這世間欺世盜名之人不多的是嗎?但他們不還是依舊風光依舊的站在世間的頂端俯瞰世人,他們暗地里做過的事情,難道不比你們口中的魔災更多更重?」
少年語氣生硬,卻將心中的執拗完全顯露了出來,那道目光更是讓紅衣修士等人覺得十分不適。
「我自然和那人不是同伙,但我倒是敬仰他,至少在我心里,他是一個英雄。」
「放肆!」
紅衣修士听到這話,頓時一掌朝少年派出,少年渾身一震,頓時將本就破爛不堪的牆面砸出一個大坑,滾落到木屋外的稀濕土壤上,渾身滿是髒泥。
「心中對魔災步凡如此崇拜,我看你日後怕也會成為一個魔修,不如就讓我先為修仙界除掉你再說。」
陰冷的風雨從少年砸開的破洞中飄落進來,寒冷刺骨之意瞬間鑽進腦海之中,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紅衣修士迎著寒風走出,身後沒有一人為少年出聲,一是沒有人和少年有交情。
二在他們看來,這少年為步凡說話,且將心中的想法暴露的如此淋灕盡致,自然是該死的。
聞言,少年從泥地中艱難的爬起來,臉上盡是鮮血和泥土的混合,只是那目光卻仍舊堅韌。
是的,在他看來,自己也是沒有錯的。
紅衣修士少年還是如此看向自己,心中怒意更甚,伸手便要將少年一掌打殺。
就在這時,一個輕緩卻帶著十分力量的聲音傳了過來。
「住手吧!」
听到這話,紅衣修士的身體仿佛是被什麼東西給操控了一樣,頓時動彈不得。
但他確信沒有任何東西控制自己。
有的,僅僅是那個聲音,這個聲音沒有任何波動情感,此時他的動彈不得,只是因為畏懼,僅僅是畏懼一個聲音。
兩秒後,紅衣修士克服了心中的恐懼,回身看去,卻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驚疑不定的看著那角落中的緩緩走來的斗篷男。
「閣下是誰?莫非也贊同他的話,同樣也是魔災的支持者?」紅衣修士深吸一口氣,固執的問。
正是這人,他在這人身上感覺到了不可匹敵的氣息,但他還是如此問了出來,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實力而卑躬屈膝。
步凡用靈識將此事紅衣男子的任何一個表情都看的明明白白,倒是沒想到這人有幾分骨氣,或者說固執?
在這種明知不敵的情況下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
知道這一點,步凡也是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本以為這紅衣修士也就是隨便和別人說說自己而已,之後對少年出手也只是因為少年讓他沒面子,沒曾想是真對自己有這麼大的意見。
不過想想也是,已經是金丹修士的他能同其他幾個築基修士聊的開口大笑,想必是有些不同的。
這樣想著,步凡竟是不受控制的笑了兩聲出來,而紅衣修士听到這兩聲笑,卻覺得十分刺耳。
這時,步凡終于開口了。「嗯我其實是站在你這邊的。」
「啊!?」听到這話,紅衣修士驚訝的看著步凡,不是和少年一邊的,那為什麼要阻攔自己。
步凡先是走到紅衣修士身旁,頓了頓之後在走到少年身旁,在其身上輕輕拍了一下。
少年只覺得一股力量順著步凡的手朝自己體內涌來,源自紅衣修士身上的威壓也在這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接著,步凡開口說。
「你看看,這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嘛,心中生出些許和常人不同的叛逆之心也是正常的很,稍微管教一下就好了,現在也只是和其他人有些不同的意見而已,你若是殺了他,不就是不分青紅皂白?」
「胡說八道,這小子公然為魔災說話,心中哪里還有善惡?今日不死在我手上,他人不知多少人會死在他手上。」紅衣修士指著少年,在其他人不敢說話的時候,他卻不願放棄對少年的殺意。
听到二人之間的對話,少年再次開口想要說話,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知道,這都是因為身邊這人的原因。
同時少年也看不懂這斗篷人的想法到底是什麼?僅僅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那就交給我。」步凡忽然說道。
紅衣修士聞言,楞了一下道。「交給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將這孩子交給我,我來負責教導他,讓他以後不會走上歧路,我想你會相信我的,對嗎?」步凡將自己的意思說的很明白。
雖然,他本可以不需要用這麼復雜的方式。
雖然,他有一千種方法讓這里的人死的連渣渣都不剩,讓他們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世間,但步凡還是講道理的。
紅衣修士楞在原地,他並不會覺得眼前的斗篷人和步凡有什麼關系,就算一開始會有這樣的想法現在也不會有了。
自始至終,步凡都顯得太有誠意,明明擁有著足以將自己等人全部殺掉的力量,再不濟也能直接將人帶走,和自己在這浪費口舌是最麻煩的方式。
但這人偏偏用了這樣的方法,紅衣修士看不透這人,卻覺得這人估計真不是和少年一樣是步凡的支持者。
良久之後,紅衣修士嘆了口氣。「閣下都如此說了,我自然相信閣下,只希望這小子能爭氣一些,莫要辜負了閣下期望,不然未來修仙界一惡徒怕是會出自閣下手中。」
他沒有選擇,但無論有沒有選擇,他都會說出這話。
能放段沒有以實力來壓自己,在紅衣修士看來想必也是一個心懷正義之輩,他自然是能夠相信的。
反倒是自己,對于那少年的憤怒之中夾雜私貨。
「放心吧,他日後定會成為一個德智體美勞齊全的修仙界好少年,就算其他的都能缺一點,但也絕不會‘缺德’。」步凡微微笑著應下。
「對了,我想問一個問題。」步凡忽然又道。
「請問。」紅衣修士道。
步凡輕咳一聲,想了想問道。「這修仙界善惡,莫非就是以修沒修煉果魔功或者是否被他人稱之為魔修來斷定的?在那魔災和魔女出現之前,或者說在魔修不存在的時候,這世間難道盡是心地良善之輩?」
听到這個問題,紅衣修士張了張嘴,思忖了許久才給出了一個答案。
「既被稱為魔,那自然不是好東西,而閣下的第二個問題,在魔修不存在的時候,這世間自然也分善惡,但魔即使大惡,我想這應當沒錯。」
「這樣嗎?」听到紅衣修士的回答,步凡似乎真認真思考了一番。
忽然,步凡對少年問道。「你認為他說的怎麼樣?」
少年忽然見步凡問自己問題,張了張嘴,卻還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不由得白了步凡一眼。
若不是有篷帽遮擋著,他一定能看到這底下張了一張什麼樣的蠢臉。
注視到少年的目光,步凡這才回憶起來少年說不了好,然而他卻仍未給少年解開禁制,反而直接忽視了少年。
「魔即是大惡嗎?」步凡咂咂嘴,又道。「據我所知,這世間能被稱之為魔、妖孽、怪物的,倒都是人們心中厭惡和畏懼的存在,至于是好是壞,那倒是不見得有人關心。」
听到步凡這話,紅衣修士一時間也找不到話來應對了,步凡的話給了他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他想不出來是對是錯,同時心中也止不住的贊同步凡的話。
接著,讓紅衣修士覺得古怪的事情發生了,只見上一秒才發表了自己想法的步凡,接著便直接說了一些和之前想法不盡相同的話出來。
「說是這樣說,以魔、妖孽這些字眼來分開善與惡,但也真說不上來是錯的。」
「忽然有此一問罷了,你不必多想。」步凡笑笑又道。
聞言,紅衣修士從思忖中回過神來,頷首道。「方才得罪閣下了,還請抱歉,這地方也不好躲雨了,在下先行告辭。」
說完,紅衣修士也不等步凡回話,便在這狂風驟雨中背身離開,打在木屋內的其他人見此,面面相覷一陣也不敢在此逗留,四散著離去。
待所有人離開之後,步凡將目光放在了少年身上,少年此時已經可以說話,看到步凡的目光,心中莫來由的伸出一股畏懼之意,卻還是鼓起勇氣問道。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幫我?」
「你不應該先謝謝我,然後自我介紹一下嗎?」步凡反問了一句,接著似乎覺得這個雨有些大,便又往木屋內走了進去。
少年見狀,猶豫了兩秒也跟了上去,二人隨意找了一個風吹不到的角落坐下,接著少年道。
「我叫單語,多謝前輩救命之恩,在下無以為報。」
「等等,以身相許什麼的就不用說了。」步凡揮手打斷了單語的話,他覺得這句話繼續下去非常危險。
單語楞了楞,隨即很快明白了步凡的意思,臉上有些尷尬。
「那麼前輩你為什麼要幫我?」深吸一口氣,單語再次問道。
「那麼山芋,你為什麼要為一個魔頭說話呢?」步凡依舊沒有正面回答單語的問題。
「你仗義執言的那家伙,現在可不是誰都能說他好的。」
單語說道。「前輩也覺得他是惡人嗎?」
「嗯總歸不是什麼好人吧?」想了想,步凡這樣回答道,同時听到了老詭在心中的竊笑之聲,嘴角不由得一撇。
听到‘前輩’的評價,單語稍微底下了腦袋,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開口說道。
「至少在我心里,他是一個好人或者說是英雄吧。」
「喔?你認識他?」步凡有些驚訝,他何時見過單語嗎?竟然在他心中有著如此之高的評價。
英雄。
這可是步凡第一次在別人身上听到自己有這種屬性。
「我認識他,但他肯定不認識我。」單語苦笑一聲說。
‘我的確不認識你啊!’步凡心中這樣想道,卻還是安安靜靜的听單語繼續說道。
「不瞞前輩,他幫我報了仇,雖然他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但即便如此也是我的英雄。」
單語說著,似乎想到了什麼,眼中透露出一股哀傷之意。
「幫你報了仇?」步凡仔細想了想,接著問道。「他殺的什麼人是你的仇人嗎?」
單語點點頭。「玄元宗的昊天道人,那家伙曾經殺了我全家,沒有任何緣由,僅僅是因為看著不順眼,覺得我們這些‘凡人’太過礙眼就殺了。」
說起這個被屠殺全家的理由,單語的語氣驟然激動了起來,這時步凡忽然將一只手放在了單語的肩膀上,單語這才逐漸平靜了下來。
「前輩你知道他為什麼沒有殺我嗎?」單語問完,沒等步凡回答便先回答了這個問題。
「同樣是因為看不起我,他說即便我恨他又能如何,什麼都做不了,所以沒有殺我。」
「我是為了殺掉那家伙才開始修仙的,即便這個時間可能是幾百上千年,但我也要讓他看看,他曾經小看的‘凡人’,終有一日也能站在他的面前,將他的頭顱取下來。」
「然後他就死了?」步凡忽然道了一句,單語馬上安靜了下來。
「沒錯。」半晌後,單語一臉茫然,隨即忽然笑了出來。
「我才修煉到築基境,就听到他死的消息傳了出來,不是我殺的,我也未能證明自己,心里多少是有些遺憾,但大仇得報,心中更多的也是欣喜。」
步凡靜靜的觀察著身旁的單語,此時此刻的單語,反而才像是一個少年人。
「不管如何,步凡對我來說就是英雄,就算他真是惡徒。」
「何況縱觀至今為止他所有的惡名,大多都出于玄元宗的口中,實在是不知道能相信幾分。」
自從了解到了步凡這個人之後,單語便開始關注步凡的所有消息,並且還開始收集步凡以往的消息,他發現這人其實並沒有其他人所說的那麼不堪。
至少,不應該是一個大大的惡徒。
「他可是修行了魔功的,你竟也視他為英雄,真是古怪。」步凡語氣古怪的說道。
「我不覺得修行了魔功就是惡人。」單語搖搖頭,接著忽然瞥向步凡。「事實上前輩不也是如此認為的嗎?方才你和那個人說的話。」
「要說古怪,我到覺得前輩你才是真正古怪的人,明明這整件事都同你無關,為什麼要插手呢?又為何要同那人廢話,憑你的實力,難道不能直接讓他滾嗎?」
「少年啊!人心中需要一些規矩,若是面對修為低的人便肆無忌憚,那我同昊天道人有何區別呢?咱們還是先用嘴講講道理,若是他人不听,我們再用拳頭講道理也不遲。」
「再者說,那修士並非是不講理之人,心中也有正氣,我很少遇到這樣的人,便給些面子也無妨。」
聞言,步凡輕笑一聲,回答了單語的問題,靜靜的將目光望向屋外春雨。
听到步凡的回答,單語一時間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之後說。「前輩說的有道理,我覺得我也需要給自己一些規矩,多謝前輩指點。」
「雨快停了。」步凡忽然說道。
聞言,單語站起身來,朝步凡深深鞠了一躬。「多謝前輩,晚輩便先告辭了。」
「大仇已報,你要去哪?」步凡問。
單語搖搖頭。「不知道,幾百上千年的計劃忽然被別人完成了,一時倒也找不到什麼目標,只能在這世間閑逛吧,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在誰的手里了,又或許在那之前我還能找到一件新的事情做。」
「我之前答應過那人,好生管教你,既然你如今沒有事做,更沒有去處,不如跟著我,來幫我完成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單語楞了一秒問。
「跟著我便是了,難道我還能框你一個築基修士不成?」步凡帶著笑意說完這話,隨即站起身來,也不管單語跟不跟上來便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