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這個字,以小女孩兒嬌女敕的嗓音喊出,當即讓張凡怔住了,連本來閃避到一半的動作,都為之停頓了一下。
這麼多年經歷,什麼沒有見過,一見金珂兒臉上的激動神色,水盈盈的眼楮,那種驚喜之色,仿佛自神魂深處透出一般,完全不可能作偽。
「爹爹?」
張凡被叫過叔叔、哥哥,還從來沒有被叫過爹爹,怔了一下,剛要出口否認,忽然一個念頭浮現了出來。
現在他並不是以本來面目示人,這一個月以來,除卻與老賭鬼對陣的幾個剎那功夫,他一直都是以結丹分身的面目現身人前的,那麼……一個場景,忽然從記憶深處中浮現了出來。
……「你……應龍……」
一名女修仙者手捂著嘴巴,目中晶瑩,說不出的驚喜與不敢置信。
……「晚輩是認錯人了,請前輩莫要見怪。」
……數十年前,他金丹尚未大成,曾以結丹分身在重玄城中大肆擺攤販賣靈丹,當其時,出現的那個女子,雖然不過驚鴻一瞥,現在一經回想,卻仍然輕松地在回憶了起來。
「不會吧!」
張凡頓時哭笑不得,難道是遇到了這結丹分身——應龍,他的女兒了?
他念頭轉動雖然極快,但畢竟有剎那的功夫耽擱,這一下,也就躲不開了,金珂兒嬌小的身子,如乳燕投林一般,瞬間投入了他的懷中,旋即猶如一只八爪魚,牢牢地將他抱住。
「不對~」
感到懷中小小的柔軟身子,張凡忽然一激靈,反應了過來。
「不對頭啊!」
懷中的這個叫金珂兒的小女孩,看上去充其量也就是十歲出頭的年紀,連少女的門檻都還沒有邁入呢!
可是他得到結丹分身,卻是差不多在四十年前,若真是應龍的女兒,怎麼可能還是這麼小的一個小女孩?
張凡反應過來後,沒有馬上將金珂兒推開,也沒有直接出言否認,卻是想起了先前的疑問。
金珂兒這麼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怎麼可能築基大圓滿的修為,離結丹不過一步之遙?
有史以來,無論仙道最繁榮的太古、上古,還是蕭條凋零的如今,最頂尖的天才人物,曰後無不是縱橫一界無敵手的恐怖存在,他們到達金珂兒現在的水平,至少也是二三十歲了。
那便已經是人類的極限,只要還屬人身,就不可能超越的記錄。
「再說……」
張凡的腦海中,閃現出了另一個小女孩的身影,那是一個叫「女圭女圭」的女修仙者,當年張凡不過築基初成,便曾在海外遇到這麼一個人物。
她明明有上百歲的年紀,卻無論外表還是心智,都停留在小女孩兒的階段,這樣的事情,未必就不能重演。
眼前的,或許便是一個。
張凡一個個念頭走馬燈般地閃過,金珂兒卻也不曾閑著,梳著雙丫髻的小腦袋在他的懷中不停地蹭著,似在撒嬌,又像是在埋怨,口中也如小豬般哼哼有聲,好像還頗為愜意的樣子。
這個時候,那頭白狼才撲哧撲哧吐著舌頭踏水而來。
一葉扁舟,能有多大?站著艄公、張凡他們三人,再加上拖油瓶一般的金珂兒,便已經滿滿當當了,如何容得下這頭白狼,不得已之下,它只得前爪搭在船舷上,舌頭吐著老長,目光在張凡與金珂兒間掃來掃去,歪著腦袋,好像有什麼疑惑不解。
「爹爹,想死珂兒了,你怎麼才回來啊?」
許是蹭夠了,金珂兒仰著小腦袋,看著張凡道。
隨即曲起手指,一根根掰著,口中喃喃︰「一年、兩年、三年……十年、十五年……」
數到後來,兩只手不夠用了,金珂兒的大眼楮中好像也在冒著圈圈一般,亂成了一團麻。
「不知道啦不知道啦,反正好多好多年了。」
金珂兒頹然放棄數數,搖著張凡的胳膊撒嬌道。
「嗯?」
雖然沒數到頭,但怎麼也有二三十年了,遠遠超過了金珂兒表現出來的年紀,張凡當即明白了過來,他先前的想法沒錯,果然又是遇到了這麼一個特例。
「爹爹,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不認得珂兒了?」
看他一直都沒有什麼反應,金珂兒著急得聲音中,都帶上了哭腔。
「這個……」
張凡遲疑了一下,柔聲問道︰「珂兒,你知道爹爹叫什麼名字嗎?」
以防萬一,他還想確認一下。
「人家不知道涅~」
「爹爹不就是爹爹嗎?」
金珂兒側著腦袋,理直氣壯地道。
「呃……」
張凡為之語塞,又不知道如何解釋。
「爹爹是不是還因為珂兒姓金生氣啊,娘親不準珂兒跟爹爹姓的嘛~」
「珂兒最喜歡爹爹了,諾~你看……」
金珂兒眼中淚光盈盈的,看上去柔弱得可憐,強忍著淚水,從懷中掏出了一塊還帶著體溫的小劍,遞到了張凡的面前。
「爹爹你看,你送給珂兒的禮物都有隨身帶著呢!」
不需接下,只是一眼掃去,張凡就知道,這下,真的麻煩大了。
那是一把明黃色的玉質小劍,不過是玩物一般的東西,雕工卻是頗為精細,玉料更是出奇的好,顯然是某種靈玉的玉心部分,便是拿來做容器,都是暴殄了天物,現在卻被用來做成了玩具。
管中窺豹,奢望與痛愛,都可見得一斑。
這還沒什麼,真正讓張凡在意的是玉質小劍上刻著的一行字跡。
「贈寶貝女兒——珂兒!」
「父——應!」
「應?!」
張凡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苦笑,看來真是逃不掉了。
滅殺了人家父親的神魂,佔據了對付的身體,也就承擔下了他的因果,即便不說這些玄虛的東西,單單一個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因為自己的緣故遭受喪父之痛,他能忍心說出真話或是殘酷的拒絕?
便是張凡的鐵石心腸,也是做不出來的。
勉強彎了彎臂膀,拍著金珂兒的柔弱的肩膀,臉上擠出了一絲微笑。
好像得到了鼓勵一般,金珂兒燦爛地一笑,隨手一提拉,拽著白狼的脖頸處將它提了起來,送到了張凡的面前,嬌聲道︰「爹爹你看,這是那只小白狼哦,你看長這麼大了。」
小白狼?
看著這頭即便是沒有人立而起,也足有一人高的巨獸,他怎麼也不能聯想到一個「小」字。
「爹爹,你看你看。」
金珂兒翻開小白狼的皮毛,露出了一個銅制的項圈,隨即指著上面的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道︰「爹爹這是你那時候說的話,珂兒把它刻下來了。」
張凡一眼瞥去,正見得在銅項圈上,簡簡單單六個字,一個個都刻得張牙舞爪,幾乎不能認得,廢了老半天的勁兒,才發現那是「小白狼,養不熟」六個字。
這麼無意義的話,金珂兒都能記在心上,由此也可見應龍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了。
嘆息一聲,張凡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平生殺人無數,惟有這一次,心腸陡然軟了下來,雖不至于生出悔意,卻難免有了補償的心思。
至少,殘酷地揭露出現實,這種事情是肯定做不出了。
正準備應付她兩句,暫時扮演下父親的角色,金珂兒又忽然驚叫一聲,小手探出,不知道從小白狼濃密毛中什麼地方,掏出了一個油紙包,遞給了一直站在一旁,盯著他們兩人的艄公手中。
「艄公爺爺,這是珂兒烤的,你看看好不好吃~」
艄公本來略帶警惕的目光頓時柔和了下來,笑著結果紙包一打開,卻是一只烤得焦糊的什麼野獸的後推一類的東西,反正一看就讓人沒有食欲。
艄公卻毫不嫌棄,不假思索地撕下一片送入口中咀嚼著,連聲贊好。
張凡等人面面相覷,看著一邊焦糊,一邊還在滴血的後腿肉,怎麼都跟一個「好」字扯不上關系。
很快,他們就領教了小女孩兒思維的跳躍速度,上一刻還笑眯眯地看著艄公吃肉,下一刻,就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站在張凡肩膀上的墨靈身上。
「哇~」
「爹爹,這就是你要去捉的金色火鳥啊,好丑……」
「呱~」
墨靈本來還頗為好奇地看著這個小女孩,听到這句話,登時怪叫了一聲,惱火地一個跨步,躲開了她模過來的手掌,閃到了一邊去,再不理會她。
「嗯?金色火鳥?」
張凡的興趣頓時來了,除卻三足金烏,還有另一種金色火鳥,還是說……「珂兒,你知道那是什麼火鳥嗎?」張凡連忙開口問道。
「人家不知道涅~」
與剛才的動作如出一轍,側著腦袋一副可愛無比的樣子。
「是什麼呢」
張凡再次語塞,他要是知道還問什麼?
正想著怎麼應付呢,幾聲呼喚,忽然自遠處依稀傳來。
「珂兒公主,珂兒公主……」
「哎呀~」
金珂兒驚呼一聲,秀氣的眉頭一皺,小嘴都癟了,滿臉的不甘神色。
「娘親又讓人捉珂兒回去了。」
「才出來……」
掰著手指數了半天,還是沒數出來,氣她得手舞足蹈,中間伴著小白狼聲聲嗚咽,卻是讓她扯下了幾把白毛。
「爹爹,珂兒要回去了……」
把玩著衣角,金珂兒難過無比的說道。
張凡一听,頓時松了一口氣下來,他還不知道怎麼應付呢,正好了。
「爹爹一定要到宮里來找珂兒哦~」
正說著,兩道倩影,破水而來,闖入了他們的視野當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