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老娘去死~~~死~~~~~」
本是一句恫嚇之言,卻被紅紗佳人說得委屈得如小媳婦一般,滿是幽怨憋屈,就猶如爭寵不成的怨婦似的。
可是只要一看她此時的模樣,就絕對不會有人將其跟「怨婦」聯系在一起,甚至不會跟人做任何的聯想,更不要說那讓人流口水的嬌娃了。
「砰」
一聲悶響,書生只覺得身後一輕,那先是綿軟後顯僵硬的靠墊不見了,空空落落的,整個人一下跌了下去。
他只是一個書呆子而已,可沒有那些練武之人的平衡能力,狠狠地悶到了地上,待得他滿臉茫然地撐起身子,出現在他面前的,已然不是一個美嬌娃了。
此時,在他身前數丈遠的地方,一團黑影在不停地蠕動著,先前恨恨的怨聲,便是從其中傳來。
在書生的模不著頭腦的目視之下,那團黑影終于蠕動出了本來面目,顯露在了書生的眼前。
「真丑!」
書生嘆息一聲,第一次對書之外的東西,發出了他的評價。
那般美色,都不能讓他贊上一聲,以此類推,眼前的黑影,定是丑到了一定的程度,連他這個無視書之外一切的書生,都忍不住評價出聲。
的確,眼前之物,甚至都不能用「丑」字來形容了。
蠕動到最後,出現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個似老樹盤根,漆黑如墨似根須類爪子的下半身狠狠地抓入地面,四面盡是破碎的磚石散落。
目光上移,可見上半身似一棵永遠被黑暗籠罩的枯木,有枝干,有繁茂的枝葉,不過這些,都不是尋常模樣。
構成在篝火倒映下張牙舞爪枝葉的,赫然盡是一些人頭。
這些人頭清一色為男子,一個個皮包骨頭般的枯瘦,但從輪廓上看來,都還有著幾分清秀可言,可以想見,在活著時,這些必然都是一些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書生的相貌也算得上是清秀了,可與這些人頭相比,明顯地遜色上幾分。
從這里,也就可以知道先前的紅紗佳人,現在的鬼神有多郁悶了,本來就是屈就,勉強看上這個只是有點小帥的小子,沒想到竟然被近乎羞辱的方式給無視掉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子,老娘要把你榨干,然後剝皮抽筋,方解我心頭之恨!」
先不說這話的內容,單單此時陰森沙啞,似夜風拂過林間的詭異聲音,就讓人無法與那個紅紗佳人聯系在一起,以如此聲音口吻形象自稱老娘,實在是倒胃口至極。
不過對此書生卻無任何意見,只是茫然地搖了搖頭,道︰「我們見過嗎?」
「呃……」
鬼神怪樹渾身顫抖著,儼然方才花枝招展模樣,若她是一個活人,此時必然是一口鮮血噴出,嗚呼哀哉了。
「好,你好!」
「老娘會讓你記住的。」
話音剛落,聲聲繁雜無比的鬼哭之聲,驀然響徹在這小小的山神廟中。
霎時間,仿佛失去了某種壓制,一直落不入山神廟中的暴雨,在一個個最小也有水桶粗細的窟窿中落下,稀里嘩啦之落雨紛紛聲,與充斥所有的鬼哭聲交融,匯成一曲陰森恐怖。
在這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中,鬼神怪樹搖曳著,數以百計的人頭如落果一般從樹上掉落下來,一個個大張著嘴巴,向著書生撲來,仿佛要將他撕咬著吞入月復中,墜入與他們一般的無邊痛苦中。
頃刻之間,書生的視野就盡數被這些人頭鬼影佔滿,耳中滿是鬼神怪樹得意泄憤的怪笑之聲,以他的遲鈍,此時也有點明白了過來,下意識地一攥手掌,卻抓了個空。
這個時候,他才反應過來,先前驟然後倒,手中的書冊不知道被丟到了哪里去了?
隨即,書生四顧著尋找起了他的書,剛剛在他心中停留了不到轉瞬功夫的恐懼,頓時煙消雲散了。
鬼影人頭可不會因為他的舉動而停止動作,不過彈指一揮間,最近者,離其已然不足一尺距離,那生者帶著陽氣的呼氣,瞬間就讓這些人頭鬼影興奮了起來。
恰在此時,大團的金光乍現,自書生與鬼影人頭之間的空隙中騰出,須臾之間,萬丈光芒,儼然神通,破滅一切強頑邪祟。
「啊啊啊~~~」
痛苦到極點,幾乎要將人的心肝肺從體內扯出的嘶吼聲里,無數的人頭鬼影在金光中湮滅,似曝露到烈曰下的冰雪,剎那消融。
只是一瞬,湮滅七成,便是那個龐大恐怖,幾乎佔滿了小半個山神廟的鬼神怪樹,也被金光所迫,踉蹌而退,差一點兒,就跌出了門外。
「是什麼鬼東西?」
鬼神怪樹匆忙將剩下的人頭鬼影收回,聲音之中滿是恐懼和不甘,一邊吼叫著,一邊在樹身上開出一雙雙眼楮,凝視往那金光的源頭。
這些眼楮,一雙雙皆如秋水滿盈,略一瞥動,勾人心魄,正是先前紅紗佳人那雙美目,不過此時卻是與美麗一點關系都沒有,無論再美的眼楮,數以百計地集中出現,給人的感覺也絕對不會美好。
此時,隔絕在鬼神怪樹與書生之間的金光,徹底地顯露了出來,其中的東西,卻是讓一人一鬼,齊齊動容。
「我的書!」
這是書生,毫無意外,充滿歡喜,他的眼中自然只有他丟失的書了。
「破邪劍!滅神符!」
這是鬼神怪樹,她所指的,則是在書冊之旁,漫天金光的源頭。
現在,出現在書生觸手可及之處的,乃是三樣東西,一為寶劍一般,碧血染成,似誅滅妖邪無數,其血盡染,凝成破邪之煞;第二件則是一張看似普通符,但在這般情況下,一看就知,此物絕對無普通無關。
三者之中,以符的金光最為濃郁,如有實質一般,在符的周遭凝成了一團金色的液體似的光圈,可以想見,若是將此物貼于身上,即便是大搖大擺地從鬼神怪樹的面前走過,順便再問聲︰「我們見過嗎?」,也絕對連皮毛都傷不到。
第三件,則是最不起眼,最是無用,簡直就是湊數之物。
——書!不是其他,正是先前書生月兌手而出的那一本書。
三者中,也只有這本書理所應當的沒有任何的光華,月兌逃的三成鬼影人頭,也盡數是從這個方向逃生的,由此可見此物之無用。
破邪劍,主殺伐,若有殺心,有除妖之心,有滅魔之心,有斬草除根永絕後患之心,就當持此劍,滅殺鬼神怪樹如反掌爾;金光符,主防御,只要將其貼在身上,無事皆休,至此無事,無論是怪樹還是書生,都可以洗洗睡了;書,這個就不用多說了,一點用處都沒有。
這個時候,三者也並不是平行排列的,而是圍成一個圓圈輪轉,時而劍柄向著書生,時而符,時而書冊。
每當其中一樣轉到書生觸手可及之處時,其他的兩樣,就一陣朦朧模糊,仿佛隨時可能消失一般。
這般情況,無論是書生還是鬼神,瞬間都明白了過來。
「三者選一,只能選擇一樣。」
「這呆子會選什麼呢?」
就在書生面臨選擇的時候,鬼神怪樹心中也忐忑了起來,現在她的想法,正跟先前翻了個個,先前她只希望其快點開竅,好來個共赴巫山**,不亦快哉;現在呢?只想他更呆一點,再呆一點,趕緊拿出那本破書吧!
不過這個想法,就是這個鬼神怪樹她自身也不敢報以希望,生死關頭,大敵當前,哪里有那麼傻的人?要不是在三者出現的剎那,她本身就仿佛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動憚不得,她早就跑了,哪里會在這里傻乎乎地等著書生選擇。
在她緊張無比地注視之下,書生茫然地伸出手來,手掌自破邪劍與滅神符邊上劃過,在那一剎那,仿佛受到這兩件寶物的影響,他的眼中忽有一道神光閃過。
這道神光,頓時被緊張盯視著他的鬼神怪樹收入眼中,頓時她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若不是早非人身,怕是直接就滿頭冷汗了。
這種神光,非是普通書生能有的,那是歷經諸般劫難後,對力量的渴望,對殺戮的漠視,對將生死徹底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傲然,儼然絕頂強者的神采。
這樣的神光,卻是停留不過轉瞬,就被一股絕強的意志壓下,書生眼中,重復茫然,手掌移動,緩緩伸向了那卷無用的書冊。
奇怪的是,這神光鬼神怪樹能清晰地捕捉到,可那驟然降臨,壓下一切的意念,那種凌駕于一切之上的強大,卻是絲毫不曾被她感知到,此時那無數雙美目中,只有無盡的歡喜滿盈。
「我的書!」
書生連猶豫都不曾猶豫一下,直接就將書冊攥在手中,同時挺直了身子,眼中滿是堅定地說道︰「吾輩讀書人,信鬼神而不懼鬼神,自養吾浩然之氣,諸邪退避,豈能假于外物,淪為邪道耶?」
「哈哈哈~~~」
隨著他的選擇,金光散盡,劍符無蹤,漫天黑影,狂笑著撲上……「轟~~」
仿佛鏡面破碎,整個世界崩潰,那最後一幕,到底是撲沒撲上,所謂的浩然之氣,到底能奈鬼神何?卻是無人能知曉了。
……「轟~」
星光匯聚,強大的意志如潮水般褪去,張凡靜立于天坑星辰之上,滿臉的苦笑。
「書生?」
「真是好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