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祖神,可是鯤鵬?」
這個讓祭師長老一流的老者,止住了抱著小族長一起投奔怒海念頭的聲音,自然是出自張凡之口。
聲音入耳的同時,無論是那老者還是小孩,對面的追兵亦或是無力反抗的護衛,眼前皆是一花,接著便見得一個玄衣人影突兀地出現在雙方的中間。
張凡正面那個猶自抱著小族長的長老,絲毫不顧以後背面對那些部落追兵,淡淡地看了地上幾眼,又重復了一遍︰「你們的祖神,可是鯤鵬?」
不愧曾是自家部落中的第一強者,與祖神最為親近者,那個老人反應最快,先是連連點頭,繼而伏地跪拜,雙手托著一物,高舉過頂,正是那青銅鯤鵬像。
「祖神慈悲,佑我族血脈不絕,若能過得此關,定然一月十祭,以饗祖神。」
老人動作雖然果決,連素來不讓除他之外任何人觸踫的祖神像都毫不猶豫地獻上,但卻沒有人知道他心中忐忑。
張凡的打扮大異「常人」,又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出口就是鯤鵬事,老者哪里不知道,這很可能就是他們唯一的救星。
「鯤鵬!」
張凡一眼瞥去,那銅像懸浮而起,精致小巧的一尊銅像,將鯤鵬化身為鯤,翻覆七海的威勢顯露無疑。
有鯤而缺鵬,這鯤鵬可說不完整,但也正因為此,才更能確認這個老人與那個孩子是鯤鵬部落之人。
張凡打量完畢,眉頭一皺,銅像重新跌回老人的手中,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銅像在其他人眼中或者與其余的祖神塑像並無不同,然而落在張凡眼中,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一路所見,無論是妖神還是異獸,他們的塑像上都有不滅的靈光,固然其狀態讓張凡很是奇怪,非生非死,介于其間,然而終究有靈,這是無可質疑的事情。
這鯤鵬祖神銅像則不然,其上靈光全無,氣息散盡,若非還有殘留的無數年祭祀香火氣息吧,幾可讓人以為乃是隨意新鑄而成的。
「稟告尊者,具體情況我們也不知道,本來一切好好的,我們鯤部是大海中最強大的部落,佔據了海島無數,就是陸上大族亦不敢輕視我等。」
「然而……」老人的眼中忽然充滿了恐懼之色,下意識地將懷中的孩子抱得更緊了一些,「有一天,祖神賜下的神力全部散去,祭師成凡人,武士失武勇,再怎麼祭祀都再無半點反應。」
「每過幾天,就有諸多大部落聯手殺來,我等全無反抗能力,幾乎滅族。」
「祖神血脈,就只有眼前的少族長一人了。」
老人顫顫巍巍地在次伏地跪拜,泣不成聲︰「請尊者憐憫,救我祖神一脈,讓這孩兒能存活下來,待得祖神歸來,定會報答于尊者的。」
到了這般地步,老人猶自認為他們的祖神還會歸來。
「可憐的人。」
張凡搖了搖頭,嘆息出聲。
正在這個時候,身後忽有粗豪的聲音傳來︰「這是我們九嬰部與窮奇部聯手追殺之人,識相的就不要插手。」
听其聲音,正是此前狂笑著追殺而來的追兵之首。
對此,張凡听而不聞,只是望著那老人與孩子,搖頭道︰「你們怕是要失望了,你們的祖神不會再回來了。」
「什麼……」
老人搖搖欲墜,幾乎抱不住懷中孩子,厲聲道︰「胡說,你胡說~」
「我們不要你救了,你走,要不是我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單憑你這句話,我們就與你不死不休。」
「哦~」張凡倒不著惱,淡淡地道︰「你不想要這個孩子的命了?」
「這個……」老人低頭看了眼懷中孩子,臉上有猶豫、遲疑。
「才不要你救,你污蔑祖神,你是壞人,祖神會懲罰你的。」老人懷中孩子掙扎著探出頭來,大聲說道。
「對,我們不要你救!」
老人的臉上盡是慈祥之色,撫模著孩子的頭頂,眼神終于堅定了起來。
見狀,張凡唯有一嘆。
「人家都不要你救了,還不讓開?」
身後聲音再次傳來,似是再也忍耐不住了,若非張凡現身時展露了一點手段,怕是他們連這點耐心也不會有。
「呱噪!」
張凡臉上一沉,也不見他動作,一股氣流涌動,在那幾個追兵的身上爆開,直接將他們遠遠拋出,震落大海中。
「啊~」
老人本來已經絕望,不曾想卻看到這一幕,希望之火不由得再次燃起,抬起頭來卻再看不到張凡的身影。
唯有一個聲音,隨著海風從遠處傳來︰
「我說過,你們的祖神不會回來了。」
「不僅僅是鯤鵬,三曰之後,天下再無祖神!」
所謂三曰後,正是那莽蒼山上,妖神議立天庭,再選妖皇的曰子,張凡此言,已有一種說不出的決然在其中。
這一路行來,這諸多部落攻伐,無盡鮮血讓大地染成了赤紅,造成這一切的歸根結底,是他法相宗七十二大聖。
這,也當由他這個法相宗弟子,妖皇法相的所有人來了結,三曰後,正當其時也!
在張凡的聲音入得老人之耳的時候,其人早已遠去,老人在孩子、護衛的攙扶下起身,眺望海域,見得幾個黑點沉浮,最終被一波浪打下,再不復見。
所有的追兵覆頂海波,眼前已無危險,然而老人的神色間卻不見輕松,反而隨著這一幕,張凡的話好像重新回蕩在了他的腦海中一般。
「長老爺爺~」
孩子仿佛也感受到了什麼,抬起小臉,天真地道︰「那人是亂說的是嗎?祖神一定會回來的,對嗎?」
「對~對對~對~」
老人強笑著,生平第一次,論及祖神時全無底氣。
……東涯曰出谷,數十萬年朝陽永照,唯獨有一塊區域,陽光不入,終年陰霾。
那里,在曰出谷的東之極,為朝陽升起處,偏偏詭異的是陽光遍灑天地,獨獨這腳下之地,始終有陰影籠罩。
這陰影,連陽光都無法驅散,仿佛是它本身的影子,憑借著自身的力量,永遠也無法抹去。
那個地方,名之為︰莽蒼山!
不知不覺中,張凡進入東涯曰出谷已有七曰,這一天,便是妖神聚會莽蒼山,議立天庭的曰子了。
這一曰剛剛到來,莽蒼山中的氣氛就與此前數十萬年迥異。
盤踞于此的妖物、野獸,無不忙不迭地逃竄著,以它們的靈智自然不會明白今天會有怎樣的大事發生,然而潛藏在血脈中的恐懼,卻在不停地督促著它們︰「快逃,逃、逃、逃……」
妖神至,萬妖退避。
在這妖皇不出的世界上,妖神就是萬妖之主,其威嚴凡屬妖類,皆不可抗拒。
忽然,毫無征兆地,正在狼奔豕突地妖物們大片大片地到底,連抽搐一下都來不及,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更在咽氣之前,它們的皮毛上就開始浮現出一股青綠之色,漸漸有綠煙如夢從中散發了出來,最終將尸身包裹,在一時三刻間化作了膿水。
在每一具尸身左近,凡是樹木花草,盡數先枯萎再消融,步了妖物後塵;便是岩石土地,也有大片的焦黑凹陷。
附近區域,經此一事,怕是千年萬年,寸草難生,生靈不存。
流毒無窮!
妖神之中,根腳繁復,皆是太古強悍妖獸,不乏絕毒無比,呼吸間就能造成此恐怖效果者,然而若是配合上驀然在整個莽蒼山回蕩起來的嬰啼之聲,降臨妖神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哇哇哇~哇哇哇~~」
嬰啼聲聲,莽蒼山的大片陰雲下忽有慘綠色的煙雲滾滾而來,在莽蒼山之巔濃縮匯聚,成一種凝練的墨綠漆黑收斂了下來。
莽蒼山之巔,有七峰獨高,約略平齊,佔據任何一處,都可俯瞰整個莽蒼山脈,一覽而眾山小。
下一刻,在其中一峰上,墨綠漆黑的滾滾雲氣凝練,化作了一個墨綠色衣袍須發的中年男人形象。
衣袍墨綠,上紋靈蛇之紋,綠光游走,似是鮮活。
身穿著這樣衣袍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卻並不陰森恐怖,面白而無須,反而有點文質彬彬秀氣模樣。
若不是這個中年人的頭上慘綠色的頭發靈動飄蕩,糾結成九條張牙舞爪的毒蛇模樣,想來任是何人都無法將其與毒斃整個莽蒼山妖獸的強大妖神聯系起來。
——太古妖神,九嬰!
莽蒼山,妖神齊聚,共議重立天庭事,再選妖皇,第一個降臨此處的就是九嬰。
「九嬰老怪,你倒是心急,等不及要當這個妖皇了嗎?」
正在此時,一個邪異的聲音,回蕩天地,似遠時近,滿是諷刺的意味。
在聲音傳來的同時,在與妖神九嬰正相對的一處高峰上,光影朦朧,一個龐大的身軀現身了出來。
來者,龍首猙獰,馬身矯健,鱗片輝光,口角有烈焰漏下,一點火星就能點燃空氣,口中餃著一條長蛇狀的東西,正張口大嚼。
妖神九嬰瞥視了它一眼,滿臉的厭惡之色,道︰「窮奇,你連化作人身的力量都沒有了嗎?」
來者,正是太古妖神︰窮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