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必要說得這麼嚴重,我救下喬中、喬冠,難道會坐看他們家人遭殃不成?」林縛將胡致庸父子攙起來,說道,「眼下救災之事,我有借助你們的地方,其他事暫時不急著說……」
林縛都沒有將長山島的詳情說給胡致庸听,自然不會輕易接受胡致庸的投效,眼下救災最急,其他事等救災事情過去再從長計較。
「胡家自致庸以下,悉听大人差遣。」胡致庸這才從地上站起來說道。
林縛此次出來沒有想到會遇上這麼嚴重的災情,身邊帶著的周普、吳齊、大鰍爺葛存信以及敖滄海皆擅武事,領兵沖鋒陷陣都是他們的專長,救濟災民都不是他們的擅長,擅長這些的林夢得、曹子昂、林景中、小鰍爺葛存信等人都給他留在江寧。
林縛正缺人手,胡致庸、胡致誠、胡喬逸等人恰恰急他所需。
蕭濤遠是長山島最迫切的威脅,一旦消息走漏,不等奢家將東海寇勢力北擴,蕭濤遠就會派兵將長山島剿平。對蕭濤遠來說,保存諸肉票少年的長山島以及諸少年家人也是他最大的威脅,也許朝廷會礙于東南局勢,縱容他一時,但是這麼大的污點,他在軍中或在朝中的政敵一定不會錯手放過,當然是將污點清除干淨了才能讓他睡得安心。
長山島雖然人手有限,但是寧海鎮水營以及崇州縣的動向,都派人嚴盯死守,時刻關注著這兩邊的風吹草動。
諸少年家人的資料也逐漸整理成冊,林縛不能跟諸少年家人見面,但是對他們的情況都了然于心。
崇州原屬海陵鹽鐵司淮南鹽場。說是鹽場,由于揚子江在崇州入海,東面海域給大量涌入的江水沖淡,崇州產鹽之利甚薄,大片灘涂地逐漸淪落為淮南鹽場附屬的草場,專為淮南鹽場提供煮鹽草料。立縣才七八十年的歷史,縣內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勢家豪族。
胡家祖上原是賤戶鹽丁,崇州建縣時,才月兌離鹽戶,成為佃農,經過兩代人的辛勤積蓄,才有一座制糖作坊傳到胡致庸、胡致誠兄弟手里,在崇州要算殷實人家。
去年為湊出兩千兩贖身銀賣地借債,胡家就已經給推到破產的邊緣。
胡致庸、胡致忠都讀過書,多年來\/經營作坊,比一般只會守住幾百畝良田過生活的鄉豪地主,見識更多、眼界更廣,也有經濟頭腦跟才干,是林縛能用來救災的恰當人才。
林縛在帳篷里跟胡致庸、胡喬逸父子說了許多救災的事宜,胡喬中聞訊趕了回來,林縛便與敖滄海走出去,給他們父子、兄弟好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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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鰍爺葛存信、胡致誠次日午時才從崇州返回,崇州知縣陳坤沒有出面,崇州縣其他地方受災也嚴重,他派了幕席耿為德與崇州戶部書辦李書義隨船前來視辦災情。
「你有何權力擅自在崇州地界處置災情?」陳坤的幕席耿為德上島來,看到林縛的臉,沒有其他寒暄,走進帳篷當著林縛組織起來迎接他的眾人面就大聲訓責,「你擅自使人到縣里大肆收購米糧,使崇州米價一日飛漲四五成,縣內民聲怨憤,這責任你小小的司獄官承擔得起嗎?」
「西沙島遭逢此大難,士紳官吏都有救災之責任,林大人也是恰逢其會勇挑救災大任,耿師爺,你難道要林大人坐看這兩三萬災民餓死不成?」胡致庸剛投效,自然最看不慣耿為德在林縛面前氣勢如此囂張。
「你什麼東西,這里有你說話的地方?」耿為德見林縛不吭聲,氣焰越發的囂張,說道,「無人救災,這些流散賤民便會自行散去,你們在此地救災,使他們聚集不去,才更是崇州之禍害。」
帳篷里,除了周普、敖滄海、胡致庸等人外,還有災民推選出來的幾名代表,他們實際也是流民首領。听到耿為德的話,他們都神色大變,只是這邊沒有他們說話的地方,忍氣站在一旁不吭聲,看向耿為德時咬牙切齒。
「請坐下來說話……」林縛陰著臉說道,又不耐煩的責問身邊人,「茶水怎麼還沒有端過來?」
耿為德挑眉看了林縛一眼,見他如此殷勤,頗為滿意的坐下來。
這時候伺候的人端茶過來,林縛沒有急著坐下,將茶盅端在手里。耿為德只當林縛給他敬茶,伸手要過來接,冷不防林縛翻腕將一盞滾燙熱茶徑直潑到他的臉上。
「啊!」耿為德哪里想到林縛一言不合就動手將滾沸熱茶潑他臉上,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滾地要找冷涼的東西往臉上敷著止痛。
「狗東西,竟然敢搶在我面前坐,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資格?」林縛冷笑道,不顧滾地哀嚎的耿為德,朝崇州戶房書辦李書義作揖說道,「李書辦請坐下來說話。」
耿為德帶過來的那幾個衙差听著耿為德在帳篷里慘嚎,撥刀沖進來,敖滄海與幾名護衛武卒眼疾手快的將他們繳了械,按倒在地上。
「你們這是做什麼?」林縛看著敖滄海等人,訓斥道,「誰讓你們對崇州縣的衙差這麼無理,李書辦在這里,你們要造反不成?」
李書義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手足都忍不住打顫,也不敢去攙扶還在滿地打滾的耿為德,看著林縛還擺著請他入座的手勢,顫顫微微的坐下來,吩咐衙差︰「我們在商議災情,你們闖進來做什麼?」聲音都變了調,就怕應對稍有誤,會受到耿為德的待遇。
諸衙差過來只听從耿為德的命令,只是給敖滄海與諸護衛摁倒在地,掙扎不得,過了片刻也看清了形勢,畢竟李書義名義上是崇州縣唯一在場的正式官員,耿為德只是知縣陳坤的一只看門狗。眼下情勢,只能暫時先听從李書義的命令,放棄掙扎。
林縛給敖滄海合了眼色,讓他與諸護衛將耿為德與崇州縣衙差帶出去先監視起來。
「那狗東西胡亂開口擾亂民心,將他的舌頭割下來都不為過,今日算是給他一個教訓,」林縛這才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跟崇州書辦李書義說救災事,「事關近三萬災民生死,崇州縣斷不可袖手不管,洪澤浦的教訓還不夠深嗎?請李書辦回去跟陳知縣說︰此間事他要敢袖手不管,激得饑民大亂,金川獄島大牢里不缺他住的地方?」
「對,對,斷不可袖手不管,我回去回稟陳知縣,一定要好好計較。」李書義跟磕頭蟲似的,林縛說什麼,他只管點頭說是,心里想︰豬倌狂士這名聲不是白叫的,偏偏耿為德不知好歹,過來要給林縛下馬威。
林縛給了李書義、耿為德以及崇州縣諸衙差一只小船,讓他們自己劃回崇州縣去,看著他們離開,忍不住長嘆,這便是崇州縣對西沙島流散災民的態度,這些狗東西當真要將災民逼得造反才知道這些「屁民」、「賤民」並不是那麼好欺負。
「胡先生大概知道我的名聲為什麼會這麼惡劣了吧?」林縛轉身朝胡致庸苦笑道,「這世道如此不堪,我要不張牙舞爪,不知道有多少狗東西要爬到我頭上來拉屎撒尿!我如此張牙舞爪,得罪的人絕不在少數,我這種人通常不會有好下場,說不定日後死無葬身之地。胡家要不要跟我一條道走到黑,你要慎重考慮啊。」
「若非大人如此,胡家二子還有命在?若非大人如此,致誠、喬逸還有命在?」胡致庸跪下說道,「致庸又怎麼會不知好歹?流民命賤,胡家如今也是破落戶,難道還能奢望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來關愛嗎?」
那幾個流民首領將崇州縣的態度完全看在眼里,林縛對崇州官吏如此囂張的態度只叫他們感到大快人心,雖說李書義滿心答應救災,但是他們心里清楚,要想近三萬人不餓死離散,希望只能寄托在林縛身上,不然的話,他們除了聚眾造反就沒有別的活路了。
胡致庸跪下,幾個流民首領也一起跪下,說道︰「求大人不要棄我等不顧!」
「你們都起來吧,」林縛說道,「救災之事不能依重崇州縣了,崇州縣也不敢阻我在此救災,諸多事情,還要大家齊心協力,才能將眼前這個難關渡過去。」
他眼前最急切的是沒有合法救災的名義,否則跟崇州縣地方有扯不完的官司,即使顧悟塵能替他暫時將一切都摁下來,日後也是個隱患。
所幸到黃昏時,林夢得及時趕來將這個問題解決掉了,林夢得騎快馬從陸路趕來崇州,他隨身帶著使林縛從權處置、協助崇州縣賑災民的按察使司公文,公文還要林縛可以從權處置將東陽編練鄉勇所籌糧草先用于災事。
令感到奇怪的是,這則命令是按察使賈鵬羽親自簽發。
這則命令有諸多蹊蹺,拿到這紙公文,林縛就看出賈鵬羽即使在幫了他大忙之時,還藏著別的居心,但是事關近三萬災民生死,他也無法管太多,林縛眼下還真就需要這紙公文好從權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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