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堂上衙役又給江夏王李道宗搬來一把椅子,就擺放在虞世南的旁邊。
兩人穩穩坐在椅子上,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半句只言片語,一直默默關注著公堂上的變化。
兩位堂審輔官于得水和韋挺彼此對望了一眼,兩人的臉上盡透著耐人尋味之色。
長孫無忌也察覺到了在場諸人的變化和氣氛的異樣,對于皇帝妹夫派來江夏王李道宗來旁听此案,長孫無忌不僅體會到了不信任的羞辱,更感受到了一種緩緩逼近的危機。
幸好……
長孫無忌心中暗暗竊喜了一下,隱忍的性子讓他沒有表現出神情上的任何異樣,只見他二話不說,猛舉起手中的驚堂木
啪!
「升堂!」
「威……武……」
兩班衙役齊齊拖著長音唱諾宣威而起,霎時,整個大理寺公堂上一片肅穆,威壓彌漫。
長孫無忌沖跪在地上一身囚服的趙飛軒喝道︰「犯官趙飛軒,你可知罪?」
趙飛軒跪于地上,應聲說道︰「下官因為一時貪婪作祟,以次充好購進劣等石料和木材,致使皇陵倒塌害了無辜人命,而且還讓督造使高士廉與督造官趙明德枉死當場。唉……下官罪孽滔天,難辭其咎,縱是百死亦難恕我之罪。所以,下官知罪,認罪,絕不抵賴!」
「好!」
長孫無忌突然又伸出右臂遙指著站在堂上的郭業,然後沖趙飛軒喝道︰「既然你知罪認罪,那麼你就當著本官及兩位輔官的面,當著奉旨旁听此案的江夏王之面,將你與郭業如何暗中勾結牟取暴利之事一並道出來吧。趙飛軒,你若從實招來,還能免去一頓皮肉之苦,知否?」
此話一出,堂上眾人便將目光齊唰唰地轉移到了郭業身上,當真是萬眾矚目,郭業都有些略感壓力了。
只听趙飛軒突然抬頭看著長孫無忌,搖頭說道︰「回稟長孫大人,此案與郭業毫無干系,何來下官與他暗中勾結牟取暴利一說?」
~
堂上又是一陣嗡議,顯然,這些人都參與了第一輪堂審,都听過趙飛軒原先的口供,當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放肆!」
長孫無忌陰沉著臉叫罵道︰「三司會審何等莊嚴?豈容你趙飛軒顛三倒四來翻供?莫非你想受那嚴刑之苦,方能說出實話?」
「長孫大人,下官現在說得就是實情啊!」
趙飛軒急急喊道︰「之前下官是受了禮部尚書崔鶴年的要挾恐嚇,才一口咬定郭業與我暗中勾結參與此案。實則,郭業並未參與其中。相反,下官在皇陵那邊所做之事,都是奉崔尚書之命行事,都是受了崔尚書的蠱惑啊!而且,就連那個提供劣等石料木材的商賈,都是崔尚書介紹與我的。下官句句實言,還望長孫大人明察!」
轟~
原來這才是真相啊?
霎時,整個公堂一片沸騰,更有甚者已經開始暗暗唾棄起崔鶴年的無恥之尤。身為禮部尚書,不僅命令下屬趙熙奉行此齷蹉之事,事發之後又讓下屬作為替罪羔羊定罪,還污蔑霍國公柴紹與益州侯郭業翁婿二人,將柴郭二人拖下水牽涉其中。
韋挺和于得水,乃至江夏王李道宗,他們可是知道郭業與崔鶴年之間的嫌隙與仇怨。經趙飛軒這麼一說,幾人頓時明白原來崔鶴年一早就想著布這個局妄圖來陷害郭業啊,無恥啊無恥,這可是一石好幾鳥之計啊,好一個狠毒狠辣無恥至極的崔鶴年!
不約而同,幾人都微微皺起了眉頭,一臉的深思。
瞬間,崔鶴年平日里假仁假義的形象頓時一落千丈!
但是長孫無忌好像要替崔鶴年洗月兌一樣,顧不得眾人非議,大聲朝堂兄喝道︰「趙飛軒,本官豈容你擅改口供?據實道出你與郭業的齷齪,不然本官就要動刑了!」
「且慢!」
旁邊受了郭業恩情的于得水終于忍耐不住了,起身勸阻道︰「長孫大人,此案峰回路轉,下官覺得里頭肯定還有我們所不知道的內幕!」
「是極是極!」
同樣身為輔官的韋挺也站起身來,問道︰「趙飛軒,本官問你,你說皇陵那邊都是崔尚書授命于你,事發之後崔尚書還要讓你做替罪羔羊,更要讓你污蔑霍國公與益州侯二人。那麼本官問你,你為何受制于崔尚書?你可知道,你這麼做會牽連無辜人涉案,而且這兩位都是為我大唐立下汗馬功勞的赫赫功臣啊。」
「唉……韋大人,下官也不想這麼喪盡天良啊!」
趙飛軒重重地嘆一聲,面色慚愧地說道︰「若非崔尚書囚禁了我的妻女,拿她們娘倆的性命要挾于我,下官怎會這麼做?若是下官不遵照他的意思去做,那麼我那可憐的妻女隨時都會喪命啊!」
嘩~
滿堂盡是愕然,火爆脾氣跟魏征有得一拼的韋挺更是氣得拍起桌子,叫罵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殊不知崔鶴年竟然如此的狼子野心。長孫大人,你還等什麼?請下令將這畜生捉拿歸案吧。」
長孫無忌面色一滯,隨後搖頭笑道︰「韋大人,別沖動,現在也只是趙飛軒的一面之詞嘛。畢竟崔尚書乃是一部尚書,本官不相信他會作出如此天人公憤之事啦。哈哈,現在性命攸關,趙飛軒肯定胡言亂語當不得真啊。是吧?」
「我看未必吧!」
一直淡定猶如垂釣老叟的虞世南終于發話了,他微微拱手向審案的韋挺三人拱手說道︰「三位大人,老夫冒昧打擾一下,老夫這邊有個人也許對此案有所幫助!」
長孫無忌勃然大怒,罵道︰「虞世南,大理寺公堂豈容你擾亂打斷?來人呀……」
「等等!」
「且慢!」
韋挺和于得水兩人相繼出聲阻止長孫無忌,紛紛說道︰「既然對本案有所幫助,長孫大人就莫要去追責虞老大人了,大家都是一心為了破解此案,還冤者一個公道,還死者一個真相嘛!」
「沒錯!」
翹著二郎腿奉旨看戲的江夏王李道宗這時也吱聲兒了,他有些不耐煩地看了眼長孫無忌,口吻有些咄咄逼人道︰「長孫大人,既然是本案的關鍵人物,虞老大人有如此熱心,見見又有何妨呢?莫非你在害怕些什麼?」
奉旨而來的李道宗雖然不是堂審官,但是口餃聖旨貌似說話最有份量,連他都這麼說了,長孫無忌縱是想要阻止也是回天乏力。
不一會兒,虞世南就帶著隨從押進來一名商賈模樣的人物。
只見在商賈一進堂中,趙飛軒便第一眼認出了他,滿臉愕然地喊道︰「是他,是他,就是他,崔尚書就是讓這人給我提供劣等石料與木材。」
!
那商賈徑直跪在地上,匍匐顫身喊道︰「諸位大人,小人知罪,小人一切都會從實招來。不過小人也是奉崔尚書之命行事啊,我這兒有與崔尚書的往來書信,信中就有他親筆授命我如何行事。」
說著,這商賈從懷里掏出一沓信函,捧過頭頂交到了身邊的一名衙役手中。
衙役接過書信呈上堂,供長孫無忌和韋挺三人過目,就連李道宗都起身走過去抄起書信查驗了一番。
很快,一切都水落石出!
韋挺率先喝道︰「無恥崔鶴年,此時不緝拿歸案,更待何時?」
于得水叫道︰「來人,速速去捉拿崔鶴年!」
江夏王李道宗額外吩咐了一聲︰「切記,要活口,也許挖出崔鶴年還能挖出更大的黑幕來!」
說完這句話,李道宗似有意似無意地瞟了眼長孫無忌,好像意有所指。
長孫無忌心里咯 了一下,默不作聲,仍舊板著一張陰沉的臉。
這個時候,虞世南走下堂去來到郭業身邊,故作大聲地說道︰「益州侯,真金不怕火煉,區區魑魅魍魎邪魅作祟,始終不能毀你半分。清者自清,看來你是受了冤枉了。不過你放心,老夫縱是拼上一死,也會請求皇上為你主持公道!」
說完,他也狠狠瞪了一眼堂上的長孫無忌,仿似挑釁著長孫無忌的心里底線。
郭業笑了笑,很是配合地朗笑道︰「多謝老大人為我主持公道,多謝韋尚書,于大人為郭某主持公道,更是感謝江夏王奉旨前來為郭某主持公道。」
這里面,唯獨缺了感謝長孫無忌這個主審官。
郭業看著長孫無忌笑而不語,約莫盯了一小會兒,才緩緩說道︰「郭某年輕吃點苦也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如江夏王所言,能夠通過崔鶴年,挖出幕後真正的元凶,並將他們一網打盡,那才是真的還活者一個清白,還死者一個公道!」
長孫無忌感受到了郭業目光中的敵意,也听出了郭業話中藏刀,不過他僅僅冷冷一哼,沒有多做贅言。
約莫過去了半個時辰,突然一眾衙役返回大理寺,進了公堂之上,並沒有崔鶴年的身影,貌似空手而歸。
其中一名領頭的衙役聲色慌張地喊道︰「稟報諸位大人,我等去晚了一步。一個時辰前,禮部尚書崔……崔鶴年,畏罪自殺,懸梁自盡了!」
「什麼?」
「怎麼會這樣?」
「這…這怎麼可能?」
韋挺、于得水、虞世南、就連李道宗都聞言面色驟變,紛紛驚呼不敢置信。
這個時候,郭業眼尖地發現長孫無忌竟然胸口依稀松了一口氣般,緊鎖著的眉頭也徐徐舒展開來。
麻痹,郭業氣得暗罵一聲,莫非他早就察覺異樣,預料到今日的不對勁,所以提前設計好了後招兒?
「哈哈哈哈……」
霎時,郭業心中一股怨氣沖天而出,仰天長笑怒斥道︰「長孫無忌,高老大人死不瞑目,正睜著眼楮在天上看著你呢。長孫無忌,你不當人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