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跳下馬來，快步走到氈帳之外。郭業高聲道︰「有人嗎？有人嗎？」
「……」孩子的哭聲嘎然而止，寂靜無聲。
「要是沒人，我們可要進來了！」
「別！你別進來，你會死的。」一個稚女敕的聲音答道。
「小孩子家家的話說八道什麼？你家的大人呢？」
「沒了，爹爹死了，娘也死了。」
「啊？」郭業心中一驚，一挑門簾，進了氈帳，蘇支和蕭丹緊隨其後。
但見氈帳內沒什麼陳設，看來這家的境況算不上好。床榻之上，躺著一個女子。兩個容貌相似的小女孩站在床邊，臉上還掛著淚痕。
見到三人進來，她們顯然都有點害怕，一邊拼命的往後躲，一邊道︰「別過來，你們別過來！」
這兩人直生得粉琢玉砌，煞是可愛，令人一見就心生憐惜。
郭業柔聲道︰「別怕，別怕，叔叔不是壞人，不會把你們怎麼樣的。」
「那你也別過來，你會死的。」
「為什麼說我會死？」
「因為我們家被魔鬼盯上了，爺爺、女乃女乃、爹爹、娘親，都死了。你要是過來，也會被魔鬼盯上的。」
「可是鬼面瘡？」說著話，郭業緊走幾步來到了床前。只見果然，那女子的臉上生了不少天花。再一模她的鼻子，氣息皆無。
他嘆了口氣，道︰「這一家人算是被鬼面瘡給毀了。」
蕭丹的臉色驟然一變，半跪子，道︰「小妹妹，你們叫什麼名字？」
喜歡美麗的事物，是人的本能。
兩個小女孩倒是不怕蕭丹，爭相說道︰「我叫阿斯。」
「我叫阿英。姐姐，你真漂亮。」
「阿斯，你們家為什麼不和部落里其他人在一起？」
阿斯脆生生地答道︰「一個人得了鬼面瘡，他周圍的人就會被盯上。自從爺爺發病之後，我們家就被部落趕了出來。只能單獨立帳。」
蕭丹道︰「他們的心也太狠了。」
阿英道︰「這也不怪他們。爺爺說了，誰遇到這種事，就算是誰倒霉。咱們不能賴著不走害人。」
「好，就算你家大人得病了，但是你們兩個總沒發病吧？怎麼不收留你們？」
「他們說我們倆也可能被魔鬼盯上了，只是還沒發病。漂亮姐姐，你也快走吧，別管我們了。我們不想看到你死。」
「傻孩子！」蕭丹眼泛淚光，道︰「我走了，你們倆這麼小，恐怕會餓死去。」
「沒事，家里還有馬肉和女乃酪。」阿英道︰「你別看我小，其實我很會做飯的。連娘都夸我的飯做得香呢。」
隨即她低下頭去，道︰「可惜娘已經死了，再也不能吃我做的飯了。」
蘇支道︰「可是馬肉和女乃酪總會吃完，接下來你們準備怎麼辦？」
阿英的目光有些黯淡，道︰「娘說，馬肉和女乃酪足夠我們吃到她來接我們上天國的時候。可是我知道，人只有死了才能去天國。也許到了那時候，我們已經死了吧。」
阿斯道︰「雖然我很想娘，但是真的不想死。漂亮姐姐，斯斯害怕……」
蕭丹一伸手就把兩個小女孩摟在懷里，道︰「你們不會死的，不會死的。姐姐會保護你們。」
「可是，你不怕魔鬼？」
「不怕！別說魔鬼了，就是漫天的神佛，若想傷害你們，也得踏過我的尸體。你們跟我走吧，以後我把你們當親女兒一般看待。」
「那我們要叫你娘？」
「不，我不配。你就叫我丹姐姐吧。」
……
……
按照契丹的風俗，把兩個小女孩的娘親樹葬。然後，一行五人回到了奚族大營。
郭業不敢怠慢，趕緊找牛痘，給兩個小女孩接種。
好在這玩意兒起效很快，接種之後第二天就可以產生抗體。天花就算在潛伏期，對她們也無能為力了。
回到青廬之內，蕭丹的臉色無比的難看，道︰「這一家，算是我害的。阿斯和阿英的父母，也應該算是我殺的。」
郭業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才好，只得道︰「嚴格來說，我也有責任。咱們倆都算是凶手。」
「夫君……」
「嗯？」
「我是不是一個心如蛇蠍的女人？」
「當然不是，出了那樣的事，你已經做的很不錯了。這件事只能說是天意弄人。」
「夫君，你一定要救救他們。」
「那還用你說？我已經幫她們弄好了。」
「不……妾身的意思是說，救救契丹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蕭丹語帶哭腔道︰「原來我一直覺得自己沒錯，但是見到阿斯和阿英，我覺得自己壞透了！要不是遇到我們，她倆就算沒得鬼面瘡也會被餓死吧？也許當初我真的錯了。」
「好吧，反正哲思烏已死，等過兩天，我就公布克制天花的辦法。」
「過兩天？不！不能！今天，今天你就要公布。一想到每時每刻，都有人因為我造的孽而死，我就喘不過氣來。你快去呀，現在，馬上，立刻……」
「這不好吧……我上午才說了無能為力，現在你就讓我改口。這你讓我怎麼說呀？」
滄涼涼~
蕭丹抽出寶劍來，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道︰「你要是不去，我就死給你看！」
「你瘋了！」
佳人含著淚搖頭，道︰「我現在還沒瘋，但是你不去的話，那可就真說不定了。夫君，對不起……對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你就答應我吧！」
「我……」
正在這時，孫子善跑了進來，見了這副狀況不禁嚇了一跳，道︰「師娘，有話好好說，您這是干啥？」
蕭丹趕緊把寶劍放下，道︰「沒……沒什麼……」
郭業臉一沉，道︰「你怎麼做事的？到了門口也不招呼一聲，這麼大人了，懂不懂禮貌？」
孫子善道︰「這不是軍情緊急耽擱不得嗎？弟子一時情急，就忘了打招呼了。」
「軍情？現在這幾百人，有個屁的軍情！」
「不是咱們。」孫子善伸手一指門外，道︰「老師，您看看是誰來了。」
「啊？仁貴？怎麼是你？」
薛仁貴緊跑幾步來到郭業的近前，大禮參拜道︰「絳州侯參見秦國公！」
「啥？絳州侯？」郭業嚇了一跳，道︰「誰是絳州侯？」
「不才，正是小弟。」
「你？那怎麼可能？難道說你把淵難建抓住了？那也不行呀。想當初我生擒了頡利可汗都沒被封侯。你到底立了什麼潑天的大功了？」
薛仁貴苦笑道，道︰「還抓人家淵難建呢，咱們的大唐天子都快被人給抓住了。」
郭業臉色大變，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
薛仁貴就把李二陛下征東的過程簡要的跟郭業說了一遍。最後他說道︰「現在是我們六萬大軍，圍住了遼東城的十萬大軍。而高句麗的將近三十萬大軍，又把我們反包圍了。」
郭業苦笑道︰「六萬圍十萬？有這麼圍困的嗎？恐怕是人家高句麗故意賣了個破綻給咱們。現如今陛下是月復背受敵，危如累卵！」
「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我來的時候，大軍只有一個月的糧食了，從大唐調援兵肯定來不及。只能把主意打到您的頭上。」
「我？」
「請您務必征調契丹和奚族的八萬大軍，火速前往高句麗救駕！去晚了一步，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火速征調八萬大軍？」
「對。」
「我日！」郭業猛地一跺腳，道︰「我這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下子可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