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業想到的這個法子,跟李元劍強調的謊言有關。
他一直說薛可意是傷在太陽穴上,不過在郭業的印象里,薛可意是捂著胸口倒下的。
當時,郭業與二人相對而站。他們兩個有什麼動作表情,郭業都看得清清楚楚。
反而是李元劍,因為一直盯著郭業,對身邊同伴的動作並不算了解。他只是听到了倒地之聲,才扭頭觀瞧,捏造了一個打在太陽穴上的謊言。
郭業不斷回憶這副場景,不禁想到,這丫的不會是因為心髒病死的吧。
嗯,有道理!不就是開賭坊嗎?這事放在別人身上,是了不起的大案。不過放在薛可意的身上。那還真就算不了什麼了。
即便審判的官員鐵面無私完全按照律法辦事,《貞觀律》里還有議貴一說呢。丹陽公主再在李二陛下面前哭訴一番,他受不了多少委屈。
看他面色蒼白,很可能心髒不大好。
薛可意應該是听了我的名號,心髒出問題而死。
說嚇死也不是不行,不過準確的說,還得說是心髒病突發比較恰當。我的出現,頂多算是個誘因。
「哦?郭愛卿,你又想到什麼證明你清白的法子了?」
「啟稟陛下,但凡嚇死者,心髒必有異狀。如果丹陽公主不依不饒的話,微臣請剖開死者的尸體,檢驗心髒進行驗證。」
「那絕對不行!」李二陛下搖了搖頭,道︰「不管怎麼說,可意都是朕的親外甥。他死都死了,朕怎能讓人傷害他的尸體。此話再也休提!」
「如若陛下不願意,那就請下旨,說明薛可意是嚇死的,與臣完全無關。」
「啊哈!我算是明白了。」丹陽公主道︰「你是故意說出這個天理不容的法子,想為自己月兌罪是不是?嚇死之人心髒必有異狀,誰說的?見于何典?」
然後她又問王必成道︰「王仵作,你們這個行當里,可有這個說法?」
「啟稟公主,小人才疏學淺,卻是沒有听說過。」
「你都沒听過,那別人就更沒听過了。可見這個法子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你秦王再厲害,總不會在驗尸這方面比仵作還厲害吧?」
郭業道︰「我還就是比仵作厲害!」
「憑什麼?」
「憑的就是仙人傳法!」
「哈哈,笑死了。理屈詞窮,就說什麼仙人傳法。我還說我有佛祖托夢,證明你就是殺人凶手呢。」
李二陛下卻沉聲道︰「丹陽不可妄言,仙人傳法的事情是真的。」
「皇兄,你也幫著他?」
「不是幫著他,是朕幫理不幫親。依朕看,秦王應該是冤枉的,可意之死,應該與他無關。」
「我不信!我不信!」丹陽公主一狠心一咬牙,道︰「好!剖尸就剖尸。我倒要看看,我兒究竟是怎麼死的。」
李二陛下道︰「妹妹你別沖動。這可是剖尸,可意在天有靈,能安穩得了嗎?再說了,這等大事,你是不是和萬徹兄商量一下。」
薛萬徹道︰「人死萬事休,我倒是不在乎這個。如果剖尸能查明可意的死因,那就剖吧。不過……秦王千歲,你說被嚇死之人心髒必有異狀。到底是什麼異狀?」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總之與常人不同。」
李元劍道︰「那不是跟沒說一樣,誰知道常人的心髒是什麼樣?」
薛萬徹惡狠狠地說道︰「想知道常人的心髒如何倒也簡單,殺個人看看不就行了?」
「那怎麼能行?那不成了草菅人命了?」
「如何算得上草菅人命?我就不信,偌大的長安府,就找不到幾個死囚?」
李二陛下搖了搖頭,道︰「還是不行!朕要是真的做了這種事,千載之後史書之上,那就真的成了桀紂之君了。」
薛萬徹道︰「微臣都願意剖自己兒子的尸體了,您就不能舍棄一點點名聲?我薛家為大唐立了這麼大的功勞,最後卻落了個絕後的下場,陛下就不能法外開恩?」
「這……」
丹陽公主也說道︰「這畢竟是為了查明真相,與桀紂的殺人為樂可不同。再說了,經過此事,世間就多了一個驗證人是否被嚇死的法門,可稱功德無量,對您的名聲未必就是壞事。」
李二陛下想了一下,來到了李元劍的近前,道︰「剛才我們說的話,你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那就好。朕再問你最後一次,薛可意是怎麼死的?你先別著急回答,想好了再說。若你現在承認誣告,朕法外開恩,你私開賭坊和誣陷秦王二罪歸一,朕只判你流刑三千里,五年。」
「若是臣不承認誣告呢?」
「那朕不但要剖開可意的尸體,還要提前殺死五名死囚。雖然每個死囚只是早死一兩個月,但是生與死可是界線分明。所有罪孽都由你來承擔。一旦證明你是誣告,朕要你的命!」
「微臣句句屬實,絕非誣告。」
李二陛下冷冷一笑,道︰「武連縣公,你要不要勸勸你的好兒子?」
李君羨道︰「微臣是武將,從不信怪力亂神!什麼仙人傳法?分明是秦王給自己臉上貼金。」
「那你是不想勸你兒子了?」
「微臣相信犬子不會撒謊。」
「秦王你呢?要不要收回原來說的話?若是剖尸看不出什麼異常,說不得,朕也只能對你從重懲罰了。諸葛亮揮淚斬馬謖,朕未必不如古人。」
「微臣堅信自己的判斷。」
「好!既然你們雙方各不想讓,朕也只能做一次無道昏君。薛延陀人入我中國,燒殺霪掠犯下累累罪行。有幾個俘虜經過百姓指證,罪大惡極,已經被判了死刑。就用他們的尸體來驗證吧。」
當即,董順領了旨意前往刑部要人。幸虧此時魏征已死,崔仁師被迫告老還鄉,要不然這事還真不好辦。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李二陛下想殺一個人,還沒一個獄卒方便。
這事幾乎百分百會被記載在史書上,到底是褒是貶,也只能自有後人評說了。
不必贅言,五名死囚先是被斬首,然後就由王必成剖尸。
盡管跟尸體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這種剖尸的活,王必成還是真沒干過,直吐了個稀里嘩啦。
不過,他的精神倒是頗為亢奮。如若這次成功驗尸,他也算在仵作界里面揚名立萬了。
半個時辰之後,他大聲叫道︰「找著了!原來是這樣,秦王真乃神人也!」
薛萬徹、李二陛下、郭業、李君羨,這些人都是殺人無數的主,當然不在乎這種小場面,只是覺得有些惡心而已。他們聞言當即湊了過來,道︰「到底怎麼會事?」
王必成道︰「諸位請看,這就是薛公子的心髒。這里面夾雜了很多玫瑰色的血斑,而另外五人的心髒里面卻沒有這種現象。小人以為,可能是薛公子受了驚嚇,心髒跳得大異尋常,造成了這種血斑。」
「我不服!」李元劍大聲道︰「剛才殺的都是薛延陀人,也許他們的心髒與咱們漢人長的不一樣呢?不足為憑!」
「我去你~媽的!」薛萬徹一腳把他踹了老遠,道︰「怎麼?听你這意思,還想讓我們再殺你幾個漢人的死囚?殺了漢人的死囚,你是不是還要殺少年的死囚?你小子有完沒完呀?」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那個意思!哼,我兒子死後不得安寧,被剖尸于此,全是你害的。今天我要你的命!」
郭業趕緊把他攔住了,道︰「武安郡公,休得御前行凶。你還要不要命了?」
「別勸我,你也不是啥好人。我兒子今日之禍,也有你的一份責任。」
這人的脾氣真不好,郭業只得退後幾步道︰「陛下,您看……」
李二陛下道︰「武連縣公你怎麼說?」
「我?」李君羨虎目落淚,道︰「微臣無話可說。」
不是他不想給自己兒子求情,實在是他明白,求了情也沒用。薛家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不報復怎麼可能?
現在負隅頑抗,說不定自己都得搭進去。
他心中暗暗說道,孩兒,不要怪為父心狠,我還要留下有用之身。黃泉路上你走慢一點,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把郭業送下去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