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塵這才明白,他現在左右為難。
放人,或者不放人,就是一道必做的選擇題。
而且迫在眉睫,沒得回避。
無論怎麼選擇,他都難辭其咎。
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孔塵如熱鍋上的螞蟻,急躁難安,又似躁動的野狗,來回溜圈,呲目欲裂︰「到底是誰在害我呢?我竟然瞎了狗眼,看不出來,難道是巡撫大人?不可能,那到底是誰呢?」
燕七呵呵一笑︰「你就沒有一點線索?」
孔塵搖搖頭︰「看不出一點端倪。」
燕七眸光狡黠︰「我倒是能給你提供一點線索。」
孔塵急忙拱手︰「願聞其詳。」
燕七道︰「你不覺得,整個事情當中,有一個人最責任最大,卻又最超然物外嗎?」
孔塵眼楮圓睜︰「誰?」
燕七打了個響指︰「金陵府尹賈德道。」
孔塵眼眸微微眯起︰「賈德道?我和他並無仇怨啊,關他什麼事?我有些不懂,燕公子,請你細細說來。」
「我沒說他故意害你,只是提供一個線索而已。」
燕七一點點分析︰「賈德道素以能干聞名蘇州省府,可是就在蓮花教鬧事前幾天,他突然火箭提拔狄人鳳,做了府丞。你不覺得蹊蹺嗎?」
「火箭提拔?」
孔塵咦了一聲︰「這有點蹊蹺啊!官場潛規則大家都明白,府丞之位非常重要,賈德道一定會讓自己人來就任府丞一職的,狄人鳳不是賈德道的人,無論如何也輪不上狄人鳳啊。」
「孔大人是官場資深人士,稍一琢磨,就明白其中透著無法理解的蹊蹺。」
燕七呵呵一笑︰「可問題是,賈德道熱情洋溢,贊嘆狄人鳳才能非凡,力薦狄人鳳出任府丞一職,而且,完全放權,將民生和治安的權利,全部下放給了狄人鳳。你說,但凡一個正常人,能干出這種資敵的事情嗎?」
孔塵搖搖頭︰「不能,賈德道如此做法,為人所不解。」
燕七道︰「狄人鳳心里想的只是為民做事,沒想到賈德道會有什麼陰謀。可是,就在任職府丞幾天後,蓮花教事情就鬧大了,而且,越鬧越大,一發不可收拾。狄人鳳滿城滅火,而賈德道卻樂得清閑,作壁上觀,沒有一點責任。」
「這……」
孔塵更覺得詫異︰「難道,蓮花教一案是突然冒出來的?狄人鳳剛做了府丞,蓮花教事情就似煙花一般綻放了?」
「的確如此。」
燕七嘴角上挑,又點出了事情的關鍵之處︰「第一,賈德道身為金陵府尹,一方老大,應該對蓮花教事情統領全局,拿捏方案。但是,因為賈德道的責任全部撇清,導致狄人鳳一人背鍋,承擔全部責任。」
「第二,狄人鳳處置蓮花教一案,進退失據,賈德道身為金陵府尹,應該立刻收權,負起責任,勇于擔當,積極處理蓮花教一案。但是,賈德道卻沒有這麼做,而是讓蘇州省府派人來金陵處理蓮花教案件,而他賈德道依然沒有半點責任,似無關之人,這……不蹊蹺嗎?」
「第三,誰都知道孔大人和狄人鳳之間有奪妻之恨,恩怨非比尋常,但偏偏派孔大人前來處理狄人鳳一案,這正常嗎?按照官場規則,有私人恩怨者,當回避案情,另選能吏。但是,蘇州省府那邊也沒有回避私人恩怨的意思,甚至于,樂見其成呢。」
孔塵听著燕七逐條分析案情,腦中一遍遍濾過,好似腦中亮起了一盞盞明燈,為他指引方向。
周圍的黑暗,一點點亮起,那些藏在黑暗中的敵人,一個個露出了猙獰的獠牙和充滿陰霾的臉。
他閉眼沉默許久。
燕七也沒打擾他,品著香茗,悠哉喝茶。
話說到這里,蹊蹺之處均以點明。
若是孔塵再不開竅的話,那就不配縱橫官場。
過了許久,孔塵緩緩睜開眼楮,向燕七拱手作揖︰「多謝燕公子為我分析利弊,我現在已經知道是誰在害我了。」
燕七呵呵一笑︰「恭喜孔大人悟透玄機。」
孔塵嘆了口氣,意興闌珊︰「可惜啊,就算悟透了玄機,又能奈何?我已深陷玲瓏,縱然明白一切,也悔之晚矣。」
「哎,沒想到我一生兢兢業業,不與人爭鋒,到頭來,居然還有人把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我這心里啊,酸溜溜的,怎一個慘字了得。」
燕七道︰「有人比你還慘呢。」
孔塵問︰「誰?」
「除了狄人鳳,還能有誰?」
燕七趁機接口︰「狄人與你一般想法,現在不是比你更慘嗎,你雖然深陷玲瓏,但還有一線轉機,可是敵人鳳卻月復背受敵,即被百姓辱罵,卻又遭致賈德道和你的攻擊。如此進退無門,豈不是最慘的?」
「他?」
孔塵一下子站了起來,氣呼呼道︰「狄人鳳的慘,是他自找的。你看看他怎麼辦事的?荒唐透頂,霸道至極。蓮花教一案就似一顆暗箭,能倉促抓人嗎?就算抓人,為何毆打百姓,看那百姓被打得筋斷骨折,他怎麼忍心下手?這廝變了,變得陰險毒辣,殘暴至極,如此人渣,活該淪落如此淒慘的下場。」
燕七看著孔塵,哈哈大笑,笑容中滿是不屑。
孔塵被笑得丈二的和尚模不著頭腦。
「燕公子,你笑什麼?」
「我笑你果然是做財稅的料子,眼里只有黑白,卻並不知道,這世上的事情復雜晦澀,並非只有黑或白,在黑與白之間,還有模糊的灰色。可正是這灰色,欺騙了你,擾亂你的視听。」
孔塵神情尷尬,向燕七拱拱手︰「請多指教。」
燕七道︰「我來問你,誰告訴你狄人鳳下令毆打百姓了?」
孔塵一攤手︰「這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嗎?狄人鳳去抓人,百姓們受傷了,除了狄人鳳干的,還能是誰干的?這個事情,沒得洗地。」
「沒得洗地?」
燕七譏諷一笑,質問孔塵︰「我來問你,狄人鳳要抓人,哪來的人手呢?總不能他光顧一條,挽著袖子上陣吧?真要是那樣,以他大月復便便的身材,還不被揍得半死?」
孔塵道︰「燕公子說笑了,狄人鳳怎麼可能親自上陣呢?我已經了解過,狄人鳳是帶著府兵司——趙志,一同前去抓人。」
燕七問︰「這麼說,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是趙志的人毆打百姓呢?」
孔塵爭辯道︰「狄人鳳給趙志下命令,趙志當然听從。所以,趙志不過是接受狄人鳳的命令,不得不動手打人。」
「這就蹊蹺了。」
燕七盯著孔塵,質問道︰「狄人鳳不過是府丞而已,怎麼就有權利命令府兵司?這權利,難道是孔大人受權給予的?」
孔塵一愣,意識到出了岔子,兩頰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