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午夜,氣溫很低。
大約已經到了零下。
風在林中刮著,嗚嗚的作響。
遠方,貓頭鷹的嗚咽聲,斷斷續續。
腳下的腐質,被踩的沙沙作響。
懷中的小貓,非常溫順的蜷縮在主人手上。
一顆顆樹木,似乎都有些長歪了?
枝丫錯亂的伸展著,枯黃的樹葉,卻依舊頑強的粘連在樹冠的枝丫上。
慘白的月光落下來,影影綽綽,都有些恐怖片開頭的氣氛了。
但靈平安卻感覺很舒服。
他內心的數不清的念頭,隨著他的前進,此起彼伏。
一點點熒光,在身旁出現。
靈平安看著︰「螢火蟲啊!」
只是……
這大冬天的,哪來的螢火蟲?
他眨眨眼楮,于是童心大起,便偏過頭來,輕輕鞠住了飛到他身旁的一只小螢火蟲。
「小蟲子……」他笑著︰「這麼冷的天,你不在自己窩里呆著,跑這里做什麼?」
手中的小小的螢火蟲,卻是瑟瑟發抖。
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靈平安笑了起來,也就不為難這小家伙了,他輕輕松手,讓這小家伙飛離自己的手掌。
「去吧!去吧!」他滿眼慈愛的說︰「小家伙,回去找你媽媽吧!」
………………………………
另一個視角。
五分鐘前。
莊秋和往常一樣,在午夜時分,從泥土中蘇醒。
陰冷的靈氣,慢慢的滋潤著她的魂體。
「阿秋!」魂體中傳來了少校的聲音︰「有陌生人來了!」
「做好驅離準備!」
于是,她慢悠悠的從地下飛出來。
沒有實體的身體,在月色下,慢慢升騰。
像一朵隨風逐流的火焰。
綠幽幽的。
身旁,一朵朵熟悉的火焰,相繼飛來。
綠幽幽的火焰中,隱隱還能看到些穿著軍裝的身影。
那是黑色的軍服!
一百年前的陸軍軍服。
看上去干淨、漂亮、整潔。
仿佛他們每天都在仔細打理一樣。
「有陌生人渡河……」
「驅離他!」
魂體中,少校的聲音傳來。
「是!」莊秋和她的同袍們,用自己的魂體,發出了聲音。
和一百年前一樣的聲音。
堅定,毫不拖延。
這里是他們的防區!
生前是,死後也是!
于是,十多朵鬼火,緩緩的飄向河灘。
過去百年,他們已經做過無數次類似的驅離工作了。
這里,是亡者的世界,死者的囚籠。
生人勿近!
因為,哪怕僅僅是進入和接觸,都可能對生人造成難以挽回的可怕影響。
輕則百病纏身,重則感染種種惡疾,死于病榻。
只是……
在心中,莊秋未免有些埋怨。
「最近的人啊……真是閑得慌……」
「而且,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她想起了不久前,那幾個帶著筏子,劃過無定河的所謂主播。
真的是作死!
為了吸引眼球,連命都可以不要!
最後,她和她的同袍,不得不浪費了一點魂魄之力,顯形出鬼魂的形態,將那些家伙嚇暈過去,才總算沒有讓他們越過防區,深入十字坡的核心。
心中埋怨著,莊秋也看到了那個闖入者。
一個年輕人。
月色下,看不出模樣。
身周仿佛籠罩著一股迷霧一般。
「超凡者?」莊秋想著。
「他家里長輩難道沒教過他?」
「十字坡,對超凡者而言,乃是大凶之地!?」
十字坡,對普通人來說,也就是有些驚嚇而已。
了不起,沾染些邪祟,受些污染,只要救治及時,還是可以轉危為安的。
但對超凡者而言,這里卻是禁忌!
死者的世界,充盈著的靈力,乃是對生者來說,絕對的毒藥。
稍微沾一點,便可能萬劫不復!
陰陽相克,乃是至理!
除非,有著純陽之寶護佑,或者自身氣血已經圓滿,周天無垢。
才能免遭此地的污染。
「嚇一嚇他吧!」莊秋想著︰「希望他可以識趣……」
于是,她與她的同袍們,飛向那個抱著貓,踩著腐質,穿過樹林的年輕人。
隨著他們的飛行。
魂體外放出靈力,陰冷至極的靈力,卷起陣陣邪風。
邪風嗚咽著,模擬著如今市面上的幾部知名恐怖片的背景音。
淒厲、慘淡、陰邪。
他們彼此之間的魂體,互相協作。
以鬼魂的天然稟賦,制造出種種對生人而言,恐怖、邪異、陰冷的氛圍。
這是他們百試不爽的驅離手段。
也是對生人危害最小的手段。
被驅離的人,頂多受些驚嚇。
但……
出乎意料的是。
莊秋和她的同袍們發現,那人似乎根本不受影響。
陰冷的寒風吹過去,像微風拂面。
淒厲的慘嚎聲,置若罔聞。
而那些恐怖、邪異、陰冷的,來自心理層面的投影,好像對他根本沒有影響。
「什麼情況?」莊秋疑惑起來。
沒辦法,她只好執行第二個方案。
「靠過去,顯露本體!」莊秋的魂體,發出一陣陣尖嘯。
這尖嘯聲,哪怕是在物質世界,也是可以听到的。
只不過,聲音淒厲而尖銳。
像傳說中的女鬼,從地獄中歸來,將要對自己的仇人索命一般!
她的同袍們立刻回答︰「好的!」
十多個鬼魂,齊聲尖嘯。
他們之間,已經配合了將近百年。
所以,立刻便發動了早已熟練的術法。
只有鬼才能用的術法。
鬼打牆!
讓生人陷入鬼魂布置的謎障中,迷失方向,陷入幻覺。
同時,他們顯露本體。
變成了一只只看似無形,實則有著輪廓,青面獠牙,帶著濃濃死氣和怨氣的實體怪物。
就像恐怖電影中最常見的索命厲鬼。
出現,就帶著恐怖、低沉的音效。
正常人只是看著,就可能會被視覺和心理同時產生的雙重沖擊直接嚇暈。
即使是超凡者,也會因為驟然目睹鬼魂的實體,而陷入驚懼,最後在術法的作用下被催眠。
這是已經試驗過無數次,屢試不爽的招數。
百年來,他們靠著這些手段,一直牢牢守護著這一條河段。
既不讓里面的東西跑出去,也不讓外面的人隨便進來。
但是……
這一次……
他們失算了!
那行走在林中的年輕人,對他們所制造出來的一切,置若罔聞,仿佛根本沒有看到,更不知道一般!
不!
莊秋很快就知道了。
他不是沒有看到,也不是知道。
而是……
他藐視了這一切!
就像大象蔑視了腳下螻蟻的一切。
因為……
一腳就能全部踩死的螞蟻,根本不值得大象費心思。
所以,他甚至笑了。
莊秋能看到他嘴角忽地彎起來的弧度。
笑容中充滿了蔑視。
在這一剎那,莊秋感受到了無邊無際的威壓,從四面八方滾滾而來。
周圍的靈力,在瞬間就被什麼東西,全數抽空。
她在這剎那,感覺自己仿佛是一條被甩到了岸上的無助小魚。
沒有了水,她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
更是在瞬間,就要被窒息!
而那人已經伸出手來。
莊秋的三魂六魄,盡皆喪膽!
「糟糕……」她無力的落入了那人的手掌。
那是一只看似薄弱,毫無力量的手掌。
手掌的表面肌膚,白皙而光滑。
但,落入這只手掌的莊秋,卻只覺落入了一方全新的天地,好似到了另外一處世界。
耳畔,一個聲音,輕輕的徘徊著。
「小蟲子……」
莊秋抬起頭,看到了那人的面容。
干淨、白皙,平平無奇,是那種在路上看到了,絕不會留意,也不會注意的人。
但在此刻,這張本來平平無奇,毫無特點和記憶點的臉,卻變得無比威嚴、無比高大。
好似一尊頂天立地,遮蔽日月的仙神。
那巨大的雙瞳,如恆星一樣,巨大、耀眼、奪目。
望著那雙瞳,那宛如恆星一樣巨大的雙瞳。
莊秋明白,他說的對。
自己確實只是一條蟲子。
「這麼冷的天,你不在自己窩里呆著,跑這里做什麼?」
隆隆的轟鳴聲,在耳畔回蕩。
如驚雷一樣。
然後,莊秋感覺自己重獲了自由!
她被釋放了。
那人輕輕松開手,像慈愛的父母,注視著調皮搗蛋的孩子一樣。
「去吧!去吧!」他輕笑著,聲音隨和,但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叫莊秋根本不敢違抗。
「小家伙……回去找你媽媽吧!」
莊秋听著,她感受到了,自己的魂體,似乎凝實了起來。
甚至……
「我……說不定能白晝出現……」她清楚的感受到了,魂魄之中充實的力量。
她苦苦修了百年,也未能凝實的魂體。
卻在此刻,出現了轉機。
而這轉機,僅僅只是被這個人握在手里觀察了一下?
他是誰?
莊秋疑惑著。
這個時候,她的同袍們圍了過來。
「莊秋……」魂體中傳來了同袍關切的聲音︰「你怎麼樣?」
「我沒事……」莊秋驚疑不定的飛遠了一點。
她遠遠凝視著那人。
那人也抬起頭,看著莊秋。
他嘴角笑著,像慈父一樣。
他身周淡淡的薄霧,一閃而逝。
但在這剎那,莊秋看到了,薄霧中背生雙翼,握著長戟的羽人的身影,在那身影之後,有巨大的獨角,影影綽綽。
不知為何,莊秋只想膜拜。
仿佛那薄霧中的獨角,就是她的君王一樣。
「少校!」莊秋鎮定下來,用魂體聯系上自己的上司︰「我們可能遇到……討債的了……」
「嗯?」魂體中,少校發來了一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