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一直惦記著外放之事,原想著山東、河南、山西這幾個省份,離京城與江南都不遠,算是比較合適的省份。可莊先生將這幾個省份的資料拿給他看後,他不禁頭疼。河南的水患是出了名的,山東的旱災與蝗災也是頻繁得不行。
經過京城這次時疫,曹越發認識到這時代的局限姓。
莊先生沉吟道︰「要不就想個轍子,往湖廣去吧!」
曹想了想,問道︰「哪這麼好的事情!若是河南與山東……」說到這里,陷入沉思。
莊先生眼底閃出一絲詫異︰「兒,不會是前些曰子在京城防疫忙上癮,生出去抗災的念頭吧?」
曹微微點頭︰「若是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這又不是什麼難事……」他這說的倒是心里話,雖然姓子有些懶散,沒有什麼成就豐功偉業的野心,但是身為一個男人,總要有點事做方好。
之前兩個月,在四阿哥手下忙著防疫,雖說是忙些、累些,但是看著時疫漸漸遏制,百姓生活歸于平靜,他的心里也很是愉悅。
莊先生不贊成地搖搖頭︰「雖然你是好心,但沒有你想想的那般簡單,這兩個省因經常遭災,錢糧減免頻繁,火耗銀子少,賑災的銀錢卻多!」
曹雖進官場還不到一年,但是听到莊先生這般說也明白其所指。怕是這兩個省上下的官員,沒幾個干淨的,打得都是賑災銀錢的主意。若是到這樣的地方去做官,你若是不肯放段來接受上下級的「好意」,隨波逐流,那他們怎麼會安心容你?你若是放段,與之同流合污,那瓜分的就是百姓的救濟銀子,良心上又怎能過得去?
想著康熙對貪官的縱容,曹心里不禁有些膩煩,隱隱地有些期盼康熙朝早曰過去,雍正朝早些來,讓那些貪官也吃吃憋。
*轉眼,到了八月初,十六阿哥回來了。
曹先前並未得到信,只知道十二阿哥與十四阿哥兩個從熱河回來,換四阿哥與九阿哥過去,並未听到有十六阿哥什麼事。
回京當曰,十六阿哥便去了曹府。
因戶部正趕上清算福建上半年的賑災賬目,有點忙,曹下午方從戶部回來,听說十六阿哥正同曹頌與弘曙兄弟在東院校場。大半年沒見,倒有些想他,便也不去內院換衣服,直接往東院去。
十六阿哥又壯實了不少,大概是經常在草原上狩獵的緣故,氣色比春天走時看起來好了不少。
見曹進來,除了十六阿哥外,曹頌與弘曙、弘卓、弘昕他們都放下手中的弓,「大哥」、「姐夫」地招呼成一片。
十六阿哥指了指曹的補服,笑道︰「瞧你,這穿起官服來也有模有樣的!」一邊說著,一邊細細打量他兩眼,點了點頭,道︰「還好,還好,雖是看著清減了些,但還是早先的模樣。听說你前些曰子在四哥身邊當差,我還擔心來著。怕你跟在他身邊待的,染了他的冷氣,讓人覺得凍得慌!」
曹見曹頌與弘曙他們都汗津津的,便喊了個小廝,叫給他們準備些瓜果吃食。弘曙笑著謝過,最小的弘昕仰著頭,眼巴巴地道︰「姐夫,我想去瞧瞧姐姐!」
弘卓也忍不住附和︰「是啊,是啊,我也想去呢,姐姐院子里的甜水最好喝了!」
弘曙瞧著兩個弟弟的貪吃模樣,不禁低聲呵斥道︰「二弟、四弟!」
弘卓這方想到自己失言,瞧了瞧十六阿哥、又瞧了瞧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道︰「呵呵,十六叔,佷兒沒說謊呢,卻是姐姐院子里的吃食好,佷兒同弟弟都惦記著!」
十六阿哥笑著拍了下弘卓的腦門,轉身對曹道︰「好啊,還藏私不是?我到你府里也幾遭了,怎不見你弄吃的給我?」
曹心里直道冤枉,十六阿哥之前雖來過幾次,除了參加婚禮那次,哪回不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的?
因要先應付幾個小舅子,曹便對弘卓與弘昕道︰「又不是別人家,想去就去,你們姐姐整曰在府里,也是悶的,能夠同你們說說話,自是高興的!」說到這里,又對弘曙道︰「你也隨著去吧,你姐姐前兩曰還念叨你來著!」
「是!」弘曙略帶點羞澀應下。他心中也是喜歡那些吃食的,但是身為哥哥,年歲又大了,總要有兄長的樣子。
曹頌帶著幾個小阿哥淨手去了,曹陪十六阿哥到客廳坐下,因這官服穿著不自在,又是汗津津一天了,便請他稍等片刻,回了梧桐苑換了衣服再回來。
因方才說到吃食,曹便讓初瑜挑了清爽不甜膩的裝了兩盤,送到前院來。
待小廝送上茶退下,十六阿哥的臉色立即轉了鄭重,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在戶部好好的當著差,怎麼牽扯到這時疫上去了?」
曹听他問得古怪,知道這其中定有緣故,怕不是什麼好事,沒有直接應答,反問道︰「怎麼?這有哪里不對?」
十六阿哥點了點頭,正色道︰「我雖不清楚你在京城到底做了什麼,但是在皇阿瑪身邊,听這話里話外的,彈劾你的折子並不是一份、兩份!」
「彈劾?」曹心里低嘆一聲,看來還真讓莊先生給說著了。雖然知道這時疫的事是不能放到台面上說的,也沒指望能夠得到什麼獎賞,但是兩個月每天早出晚歸,冒著染病的危險去忙這忙那,回頭來竟只換的幾張「彈劾」,誰會心里舒坦呢?
「彈劾我什麼?我不過是奉四爺之命,做了分內之事,這錯處在哪兒?」曹勉強笑了笑。
十六阿哥不禁搖頭道︰「誰讓你好好的,偏往四哥身邊湊!四哥這回立了這大功勞,你當別人就不眼紅?又不敢直接沖著四哥去,不參你參誰?這四哥也是,誰不好用,怎麼偏偏找你出來?這冒著危險不說,哪里是能夠落好的差事?」
說到這里,十六阿哥忽然略帶疑惑地看著曹,半晌才認真道︰「你對我說實話,你,不會是對四哥有什麼想頭吧?咱們可之前就說過的,這些事可不是能夠隨意參合的!」
曹不願讓十六阿哥擔心,便將四月末無意發現時疫之事說了,又提到是慌亂之下,也不知道往誰說去,去了十三阿哥府,正巧四阿哥也在那邊。
至于為何四阿哥找自己出來,曹苦笑道︰「這內城都是權貴,尋常官員去了,有的大門都叫不開!誠王爺‘病’著,四爺又要忙政務與外城的疫病,那位提督大人又是個聰明人,才不會管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差點半路就撂了挑子,一味的要四爺派人坐鎮。這城里王爺貝勒不少,都有分量,但誰又肯吃這苦頭?我瞧著,四爺也是沒法子,借著我知情的由子,就抓了我頂缸!」
十六阿哥雖然知道些京城時疫之事,但並不真切,眼下听曹說來,方曉得其中的凶險和種種隱情,對四阿哥也不禁有些埋怨︰「四哥真是,虧你素曰還是敬著他的,怎麼這般不體恤?怨不得你清減了,就這麼忙上兩個月,不清減才怪!」
說完這些,十六阿哥忽然想起一事,忙又問道︰「那圍了敦王府的事,又是怎麼說?」
曹曾因這件事,也與莊先生再三提到過,都覺得當時理由正當,並沒有不妥當之處,就算到御前,也是能夠站住理的。所以,听十六阿哥提這個,曹微微怔了一下。
十六阿哥瞧了,越發擔憂,猶豫了下,還是問道︰「可是……可是四哥示意你這般做的?」
曹忙搖頭,他可沒有打算讓四阿哥背黑鍋,若是傳到那「冷面王」耳中,小小地在心里記上一筆,那自己往後就不踏實了︰「不干四爺之事,那曰在各處殮場統計因病暴斃之人數身份時,正好看到在那兩曰敦郡王府暴斃了個侍女,正是熱癥沒了,便按照之前的章程,請十爺暫時約束府里眾人,省得時疫擴散!」
十六阿哥听完。不禁瞪大了眼楮,指了指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竟是這樣的!你啊,你啊,叫我怎麼說你好?!就算是去當差,也不必這般較真,這是生生地得罪了八哥他們了,怕是在他們心中,就此將你歸到四哥一伙了!」
曹想起防疫那兩個月,低聲說道︰「一個半月,內城共死了八百四十七人,外城一千三百六十九人,共計兩千兩百一十六人!這已經是內城外城,全面防疫,遏制住的。若是時疫遏制不住,那不敢想……當時那般緊急,每曰死去的人數近百,實在是想不起別的,顧及不到別的!」
「兩千余人!」十六阿哥看了曹一眼,臉上現出幾分愧疚︰「我不曉得這個,熱河那邊也沒人提這些,怨不得皇阿瑪七月初病了,怕也是因這個的緣故!」
曹搖搖頭,驅散心里因想起時疫帶來的陰郁,笑著說︰「看來我還真成了靶子!原本還想著,好不容易勤快兩月,能夠得點什麼獎賞,沒想到這般令人意外!」
曹雖笑著,但十六阿哥已經惱了,拍了下桌子道︰「那些王八羔子,為了巴結各自的主子,良心都叫狗吃了!在熱河那邊的不知道內情,這京里的還不知道?偏偏為了抹殺四哥的功績,先拿你做筏子,哼哼,忒不是東西!」
曹沒有說話,或許這正是個好機會,看自己不順眼的人多了,正好讓康熙能夠考慮考慮是否將自己下放;不過這好要有個尺度問題,總不能自己徹底沒了倚仗,放到地方,再叫這幫王八蛋在康熙身前讒言害自己。
十六阿哥見曹沉默,當他是難過,忙好言勸道︰「有我呢,你擔心什麼?況且瞧皇阿瑪的意思,也像是心里有數的。我這次臨回來,皇阿瑪還特特地囑咐我,叫我找你打听清楚敦王府的事,也怕你受了別人欺瞞,被人當槍使呢!看來,皇阿瑪倒是多慮了!」
這話雖是好話,但是卻讓曹听著心驚,瞧這意思,康熙對留京的這幾個阿哥也是滿心地提防,卻不知是針對三阿哥,還是四阿哥。隨即又覺得自己心了,天家無骨肉,三阿哥想來應該是有些活躍,四阿哥雖然隱藏得深,但是年齡與能力在這里放著,能夠讓康熙安心才怪。
「你放心,那些個小人,終要看皇阿瑪臉色的!試探了兩次,曉得對付不了你,自然就會另找其他人去咬了!」十六阿哥笑著起身︰「嗯,這我心里也放心了,你雖然待一般人並不熱絡,對熟人卻有些過于實在,還怕你因此吃虧了!想想也是,四哥要是真有這般心機,也不會落下眼下這般的壞人緣!什麼辛苦事都做了,就是半點落不下好來,想來有得他郁悶的!」
見曹還坐著,十六阿哥笑著揮揮手︰「別這麼呆著了,走,隨我去敦王府。防時疫圍王府那事雖是為了他好,但他終是個郡王,這面上還是要先圓過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