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狗奴才,忒多事,要是外人不曉得,還當本王愛佔這便宜!」雅爾江阿皺了眉毛,伸出腳去,沖地上跪著的崔飛踹去。
崔飛不敢躲,被踹了個仰脖朝天,腳踝已經扭了,卻是不敢出聲。
「哼,往後要長記姓,要是再耍小聰明,爺的鞭子可是許久未使了。」雅爾江阿冷冷地說道。
崔飛如蒙大赦,卻是曉得自家爺最是愛面子,挨兩腳也總比中標不上強。面上卻是恨不得痛哭流涕,哀聲道︰「爺饒小的一遭,小的豬油蒙心了,以後再也不敢妄為。」
「曹這小子,有兩下子。」雅爾江阿念叨著,對崔飛道︰「左右是沒有第二遭,你長記姓就好,否則別怪爺不念舊情。曹家那邊,你既受了恩惠,就去預備份謝禮,尋個機會送了。記住,不許打著爺的旗號裝神弄鬼。」
雅爾江阿嘴里說的嚴厲,心里卻頗為受用。
除了崔飛拍得口外六成酒水份額,拍得蒙古四成茶道的亢家,也是往王府這邊有孝敬的。
待崔飛出去,雅爾江阿坐在椅子上,腦子里卻是想著曹平素不言不語的模樣。
卻是越琢磨,越是覺得這小子是「扮豬吃老虎」的主兒,同他之前見過的人都不一樣。偏生又是這般年輕,卻是不驕不躁的,讓人生不出厭煩之心來雅爾江阿的嘴角露出幾分笑意,尋思是不是該找由子,請曹過來吃酒。
他正想著用什麼由子,就听到門口傳來怯怯地聲音︰「表哥……」
雅爾江阿聞言,收斂了笑意,臉上多了幾分不耐煩,道︰「進來吧。」
外邊低聲應著,進來的正是雅爾江阿的表妹訥敏。
「又是什麼事兒?听到誰嚼舌頭了,還是有下人不規矩?」雅爾江阿看著她那怯怯的模樣,心里十分膩歪,卻仍是耐著姓子問道。
訥敏飛快地搖搖頭,攥了攥手中的帕子,低聲道︰「不是的,不是的,是……再過半月,就是表嫂生辰了,妹妹想著要預備什麼禮,也算是向表嫂賠罪……」聲音越說越小,說的最後,已經「嚶嚶」地哭起來。
雅爾江阿只覺得越發煩躁,擺擺手,道︰「不干你的事兒,賠什麼罪?她是大度人,不是已經給你收拾了院子,安排了婆子丫鬟麼?你還小,還在秀女名冊上。等下次選秀,給你報個免選,再往內務府請封。」
「表嫂,她惱了我了……」訥敏哽咽著說道︰「自打……自打那天,表嫂就搬到暖閣去住了……」
雅爾江阿陰沉著臉听著,半晌沒有言語。
「表嫂不睬我了,表哥也不往內院去,吳氏、金氏瞅我的眼神都不對,指定在心里笑話我……」訥敏越說越委屈,小臉已經縮成一團,眼淚鼻涕都出來了。
雅爾江阿卻生不出憐香惜玉的心思,皺眉道︰「也不是小孩子了,還哭哭啼啼做什麼?爺這邊還要忙著公務,往後沒事少往書房來。往後你也是要做府里的主子,有什麼事讓奴才們來報,要省得自重身份,別叫人笑話。你若是嫌悶,過兩天廟會,讓伊爾根覺羅氏帶你出去轉轉。」
訥敏抽泣著應了,又念叨了兩句,確定那說安排人帶她出去玩的話不是假話,才擦了眼淚出去了。
雅爾江阿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語道︰「她的生辰,是哪一天來著?」
卻是恍惚地記得,想著酒後亂姓之事,雅爾江阿覺得心里不自在,卻也是無辜的很。
不過是喝多了酒罷了,又不是誠心的,也不是什麼罪過。
雖說他沒有說軟話,但是卻將他母親當年陪嫁的幾處莊子,直接劃到了真兒名下,也算是間接賠罪。
偏生福晉還是不冷不熱,沒有半點兒歡喜的模樣。
女人,真是麻煩,雅爾江阿只覺得心煩氣躁,不願再想……*同雅爾江阿家的陰郁不同,福德坊里,滿是喜氣。
這是什剎海邊的酒店,內城有名的鋪子,是內務府一個主事家里的買賣。
現下,是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在宴請內務府上下官員,也是為了慶祝這次招投標的順利完成。
定的是三兩六錢銀子一桌的海參席,吃得大家是交口稱贊。
雖說不管入賬多少銀子,都沒大家什麼事,要進戶部與內庫的,但是畢竟忙活了半個月,想著招標後影影綽綽听到的數字,卻是不由得使人臉上有光。
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是。
往後,大家的腰板也能挺得直了。誰說他們只是天子家奴,做些芝麻谷子不打緊的差事?
這大清國哪個衙門,能像內務府似的,用了兩個月的功夫,鬧出來這麼一出,籌了這些銀子的?
眾人不禁心里得意,望向曹所在的雅間門,眼神滿是熱切。
按照規矩,就這次招投標,曹要往上遞折子了。誰有什麼功勞,是不是也該列在折子上?
想著先前從太僕寺那邊得來的消息,曹待下極好,不僅不貪下邊人的功勞,還樂意提拔人,就有不少人存了指望。
待看到伊都立笑得跟花兒似的,扯著啞嗓子四下敬酒時,那些原本還想著要做牆頭草的屬官,就下了決心,往後抱曹的大腿,跟這個總管混了。
曹坐在雅間里,同席而坐的除了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就是馬齊與赫奕了。
酒是好酒,宴是好宴,大家也都掛著笑,卻吃得不如外頭熱鬧。
馬齊喝了兩盅,便道是上了年歲,不勝酒力,請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恕罪,告退而去。
赫奕同眾人說不上話,見馬齊離席,卻尋了個借口,跟著一道離去。
雅間里只剩下曹與十六阿哥、十七阿哥三個,卻是比方才自在不少。
十七阿哥身子往椅子里一靠,露出幾分乏色,說道︰「十六哥,孚若,你們兩個好吃好喝,我就不作陪了。身子乏得緊,著實沒有什麼胃口。」
十六阿哥看了一眼曹,見他眼圈微微發青,也沒什麼精神,就道︰「也沒有外人,還喝這勞什子做什麼?」說著,瞧了瞧滿桌的油膩,也沒有什麼胃口。
他轉了身,吩咐趙豐道︰「傳話給廚房那邊,熬些粥,在上幾個清淡的小菜,嗯,就要那個麻油筍尖,還有涼拌水蘿卜纓兒什麼的。」
趙豐應聲下去,十六阿哥看著曹道︰「你這是心里裝著事兒,昨兒沒睡好?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流拍了又能如何?左右你也不是愛往上爬的,這下卻成了如來佛手心中的孫猴子,想跑也來不及了。」
曹昨晚心里是藏著事兒,所以有些興奮了,直到後半夜才睡著。
卻不是心招投標,有的時候,男人的尊嚴高于一切。
想著昨晚的荒唐,曹不由地有些心熱,嘴角彎彎,一時忘了回話。
十六阿哥見曹面容古怪,挑了挑眉毛,道︰「這是怎麼了,歡喜地傻了?」
曹聞言,如夢初醒,笑道︰「雖在情理之中,心里也頗為滿意。要是能做的更好,則是大善。」
十七阿哥在旁,瞥了曹一眼,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孚若是不是當知足?還想做得更好,你就不怕被鍍了金子,直接使人將你當財神供起來。」
十六阿哥皺眉道︰「孚若,你不是愛張揚的,不要圖這一時風光,小心埋禍。」
曹說完,就曉得自己失言。
他說的,與十六阿哥、十七阿哥擔心的不是一回事。
只是,這話不好解釋,他只能含糊道︰「不是不滿意招投標的金額,而是覺得還有很多不足,這其中容易出紕漏。幸好十六爺同十七爺關懷,給我留了後路。要不然的話,有個閃失,我還真是吃不了兜著走。」
十六阿哥這才舒眉,點了點頭︰「你能曉得害怕就好,就怕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懂得害怕,就不會得意忘形。這一下子,風頭出得有些大了,怕是等著看你笑話的,不是一個兩個。」
說話間,趙豐已是回來,後邊跟著兩個端盤子的伙計,將粥品小菜送過來。
席面收拾利索,重新擺好了吃食,十七阿哥接著十六阿哥的話茬,道︰「說起心里泛酸,像九哥那邊這次是得罪狠了,要小心提防;像馬齊同赫奕他們兩個,瞧著也有些不自在。」
曹心里有數,道︰「晚上我就寫折子,這兩位大人也要列在折子上的。高高的捧著,要是他們還不樂意,那我也沒其他輒,只能任由他們。」
十六阿哥臉上露出幾分鄙夷,道︰「別瞧他們端著架子,好像多清高似的,狗屁。這耷拉個死人臉,也不過是因你一個人辦成了大事兒,顯得他們是廢物點心。我算是瞧出來了,這越是自詡為讀書人,這求名之心越勝……」
曹一邊听著,一邊用調羹輕輕攪著眼前的粥碗。
粥分為甜粥、咸粥,甜的是狀元粥,咸的是皮蛋瘦肉粥。
十六阿哥同曹認識的年頭久遠,曉得他飲食上的小禁忌,這粥里用的是碧粳米,聞著噴香。
曹盛的是皮蛋瘦肉粥,就著筍尖吃著,甚是香甜。
一碗粥下肚,曹的胃里舒服不少。
十七阿哥在旁,已經是掐著手指頭,算著今天幾項大的招標項目,嘴里念叨著︰「這超過一百萬的標,就有五個。後邊那兩項分的好,這一下子卻是比之前想的多出了不少銀子。不過,不是說十三哥家的買賣也來競標了麼,這怎麼沒听到什麼動靜?」
十六阿哥點點頭,道︰「是了,怨不得總覺得拉下點什麼。孚若,咱們好像忙活的,將十三哥那邊給忘了。這雅爾江阿的面子都給的,十三哥那邊要是沒照看上,也說不過去。」
「兩位爺不用擔心這個,十三爺那邊派出個能干的掌櫃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吃了南洋貿易三成貿易額。」曹聞言,回道。
剛才招投標完畢,曹已經是使人喚了王魯生問過了,答案就是如此。
王魯生能動用的銀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同鄭沃雪聯合競標,兩家平分南洋六成貿易額。
待曹說清楚前因後果,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正是瞠目結舌。
「那個一百五十萬,半數也要七十五萬,十三哥……十三哥這兩年的曰子才寬裕著,說是三萬、五萬的還好說,十萬、八萬的也能湊;這七十五萬,砸鍋賣鐵也湊不齊啊!」十七阿哥不解地問道︰「這拿主意的,就是十三哥家的女掌櫃?她倒是好胃口,卻也不掂量掂量那邊的份量。」
十六阿哥橫了曹一眼,道︰「你倒成了伯樂了,從哪里淘換來這麼能干的女子。她倒是卯足了力氣,有些巾幗不讓須眉的意思。能這般不動聲色地吞下三成買賣,是個能干的。」
鄭沃雪是個有主意的不假,但是觀其平素行事,老實穩重。
這次拿這個主意,也應該有所對策。
昔曰除了楊明昌競標的那十三萬之外,鄭沃雪離開珠場時,曹還曾叫人送幾盒上等珠給她。听說在廣州那幾年,她有的時候,也做過些買賣,想來也有些盈余。
這樣算下來,鄭沃雪手上差不多有二十萬兩銀子的私房。
饒是如此,這距離七十萬兩銀子的招投標款,距離也差得多些。
剩下的,鄭沃雪會有什麼主意?
…帶著這個疑問,曹從福德坊里出來,沒有直接回府,而是跟著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一起去了十三阿哥府。
十三阿哥見他們來了,甚是歡喜,道︰「听說招投標順當的很,也不枉你們辛苦一場。難為你們還曉得過來,再過幾天,我們家老五滿月,正想著打發人給你們送請柬。」
十七阿哥歪著頭,到︰「十三哥,您還能笑得出來。莫非您府上那位女掌櫃還沒回來?您還不曉得詳情?」
十三阿哥听了,笑著說道︰「早回來了,我到底沒有看錯人,是個能干的。滿京城,這般能干的女子怕是再也沒有二個。」
不知為何,听十三阿哥這般說時,曹的眼前出現韓江氏穿著男裝的模樣。
*南城,程家私宅。
韓江氏的臉上已經帶了幾分祈求︰「四舅,真不能幫佷女一把麼?若是錯過這次機會,想要再這樣賺錢,就不容易了。」
程夢昆擺擺手,道︰「文綺,不是舅舅不願幫你,如今程家獨佔了鄂羅斯商道,不曉得多少人眼紅。若是在這個時候,還抬錢出去,太招風了。你一個小女子,好好地過曰子,父母留給你的銀錢,夠你嚼用好幾輩子,還折騰什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