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繁華處
曹項因弟弟落第的緣故,就算心中歡喜也是竭力克制,曹慎這
邊,反而看得開,笑著曹寅說道︰「大伯所說科舉仕途,半數人力,半
數天定,果然如此,今科會元楊爾德是甲午順天舉人,三年前名落剁
山,今年有一鳴驚人,在考試前,那幾位濟濟有名的大有子,卻是如
願者少,別的還好說,只是錢先生,有些令人嘆惋,原還不曉得,他
在江南早哼哼名」,
到最後,他起考試時,隔壁棚里是化旬老翁,是與孫子一同參
加會試的,神色不由古怪,道︰「大伯,那些七旬老翁千里迢迢地赴
試,所為何來?就算榜上有名,也無法為國效力,難道,只要不中,
就得這麼一直考下去麼?」
曹寅笑著說道︰「七旬老人算什麼?有個順德舉人黃章,年近不惑
中秀才,以百歲高齡應鄉試,至今三十年,也算一段科場佳話,曹粕
十六中舉人,這在別人眼中已經是年少有高」,
曹悄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訕訕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並不
算什麼,這次進場前,就听說有幾個小舉人,不過十三、四的年
紀」,
曹項不言不語,在旁听著弟弟與大伯說話,心中總感覺不真切。
考完這一個多月,他也到江淅會館探望過錢陳群,與國子監幾個應
試的同窗也私下交流過,真是沒有半點把握,
能夠考了舉人功名,參加會試的,都是各個地方的翹楚,
沒想到,就個列榜單之上,
曹寅將小佷子不鑽牛角尖,心里松了口氣,轉過身來,拍了拍曹
項的肩膀,道︰「殿試剩下沒多少日子,好好預備,也不負皇上恩
典。」
殿試要天子主持,待名列進士,就是天子門生,…
福祥胡同,奉國將軍宅哦
永全已經樂得合不攏嘴,舒舒覺羅氏也是滿臉笑意,雖說定親的時
候不在,但是今年正月曹項按照禮儀,過來拜年,他們見過自己這位女
婿。相貌人品是沒得說,只是庶出,身份低些,
這會試中第,進士功名就是穩當的,他們夫妻兩個如何能不高興,
永全已經有些等不得,笑著說道︰「快使人預備份禮,明兒去看看
三舅母,問問親家的口信,是不是能將婚期定定?新進士有假,四月里
操辦親事,也是雙喜臨門」,
舒舒覺羅氏聞言,猶豫了一下,道︰「爺,這還在太後孝中,議親
使得麼?」
永全橫了她一眼,道︰「不過是問個口風,太後二十三出殯,就要
除孝,四月里操辦婚事又沒什麼忌諱?」
到底是嫡親的女兒,又是長女,舒舒覺羅氏心里有些舍不得,道︰
「爺,大妞有十四,要不再留一年?」
永全瞪了她一眼,道︰「頭發長,見識短!八旗總是外的閨女,十
三就選秀栓婚了,十四還小?這門親事,當然是親家太太自己個兒拿主
意定的,听說如今那邊府里都是二爺、二女乃女乃當家,早點將親事了
了,也算放下一樁心事」,
舒舒覺羅氏想到女婿身邊,還有個姨娘,有個庶子,不由皺眉,
道︰「大妞這丁點兒年歲,進門就當嫡母,真叫人心疼,若是沒生兒
子。瞧著不順眼的,還能打發了」,
永全不以為意,擺擺手,道︰「婚姻大事,是結兩姓之好,咱們
閨女是宗室格格,嫡妻,跟個姨娘計較什麼?等閨女嫁過去,除了曹
家,與平郡王府與國公府那邊,就是姻親了。就是平郡王福晉見了
你,也要叫聲‘親家太太」豈不體面?」
舒舒覺羅氏身份所限,見過平郡王福晉,也是遠遠地行個禮;與曹
頤那邊,卻是來往過兩遭的,
听丈夫這般說,她也是生出歡喜……
按照曹顆的意思,是要等過了四月,殿試完畢後,再請錢陳群到曹
家坐館,沒想到,貢榜出來沒幾日,錢陳群就遞了名帖請見,
曹頤這邊,想了想,沒等客人上門,而是親自往江淅會館去拜訪錢
錢陳群除了學問扎實,本身還是個大孝子,德行俱佳,當得起
「仁人君子」四字,要是請他再教導天佑他們幾個三年,對孩子們來
是萬幸,
曹顆親自過來,錢陳群頗為意外,但是也從容地與他對答,
無它,只是坦然說了落榜之事,提及繼續滯留京城。若是曹家不嫌
棄,想要回曹家在坐館兩年,等到下一科會試再考,
曹顆這邊,自然是求之不得。
見曹顆答應得這般爽快,錢陳群到是有些不好意思,問起新夫子之
曹頤道︰「家父在江南多年,與地方有子文人往來應和,歷年來也
有些詩曲文章,如今致仕在家,正打算整理這些,人手正不足,文夫
子是家父舊識,行此事,倒是便宜。」
錢陳群听了,才放下心來,
重回曹家,他並不是貪圖曹家權勢與束修,而是有些舍不得那幾
個學生,除了恆生愚鈍些,不是讀書的材料,剩下幾個都聰敏得很,
尤其是妞妞與天佑兩個,當算是錢陳群的得意門生,
兩人又說了幾句,約好個日後錢陳群入府後,曹顆就從會館出來,
江淅本是人杰地靈之地,到京應試的舉子中,江淅籍貫的不在少
數,這科貢榜的,江淅舉子也多,所以會館前面熱鬧得好,都是往來
道賀的同鄉同窗等,
曹頤穿著常服,也不打眼。想著錢陳群榮辱不驚的模樣,他倒是
生出幾分按照佩,
不過,他心里更佩服父親,到底走出仕多年,對于帝王與朝臣的心
思,都能心中有數,由此推斷出科舉後續,
倒是曹項,看來這些年的苦讀沒有白費,就是不知是二甲還是三
甲,二甲的話,選庶吉士,入翰林」…
且不說錢陳群重回曹府,幾個小家伙如何歡喜雀躍,東府兆佳氏
听了將軍府問婚期的消息,如何不待見,卻又沒有理由推月兌。
不知不覺,到了萬壽節,
聖駕已經從湯泉回宮,不過因國喪中的緣故,今年的萬壽節沒有賜
萬壽節沒幾日,就到了夫行皇太後出殯之日,
曹家西府四口,齊齊往宮里送靈,
等到太後樟宮發引,這國喪就完畢了,康熙原本想要聖駕親自
正「一
沁沁,因身體緣故,不能成行,就決定不剃頭,送靈樞的漆一八臣
官員也不剃頭,在京的諸位大臣,則與次日剃頭,
從宮中回來,曹顆勸慰了母親幾句,回了梧桐苑,
他除了帽子,拿了玻璃鏡照了半晌,看得初瑜都一愣一愣的,
國喪三個多月,這前斗拉的頭發已經一寸多長,曹顆模了模頭頂,
心中頗為怪異。要是不照後邊,有點後世的模樣。
上輩子活到二十六,這輩子已經二十五,看著這鏡中的相貌,比上
輩子強出許多,上輩子,似乎很遙遠了,
曹頗撂下鏡子,坐在炮邊,眯著眼楮,不想說話,
喜彩送上參湯,初瑜親手棒了,送到曹顆面前,道︰「站了半晌,
怪乏的,額駙用碗參湯再歇著」,
曹頤接過來,趁熱喝了兩口,才看到只有一碗,道︰「怎麼就一
碗?如今正是換季時,你也多滋補滋補。」
「我跟著太太用燕窩呢,這毒湯是給老爺與額駙預備的」,初瑜
曹頤點點頭,道︰「天慧這幾日如何,抱怨沒抱怨?她原本最愛睡
覺的,午覺也長」,
「前幾日有些乏,用了晚飯就要睡。日子久了,倒是覺少些了,
加上跟著天佑他們游戲,看著倒是壯實不少」,
這次錢夫子回來,天佑、,但生幾個小的歡喜,在天慧面前就提了幾
次學堂之事,天慧因白日里就剩下自己個兒,看不到哥哥們,便也嚷
著要去上學,
虛歲算的話,天慧已經四歲,五歲,七歲,都是啟蒙的年紀,
初瑜這邊,因女兒太靜,不愛說話,也願意她跟著哥哥們一起,活
潑些,曹顆自然也不反對,只是覺的有些對不住錢陳群,好好一個名
滿江南的大有子,就成了孩子王,說句實在話,蒙學用這樣的先生,
實是浪拜
不過,孩子是自家的好,
為了孩子們,別說是錢陳群,就是太學里的大儒,曹靦都惦記著。
他已經開始同父親商量,等過幾年去哪里為孩子們請名師,
話間,剛好幾個孩子下學回來,兄妹幾個過來給父母請安,
曹顆仔細看了女兒幾眼,確實看著精神不少,看著她脖子上戴著
水晶鏡片,曹頤問道︰「這個用著如何,可是清楚些?」
這,從內務府淘換過來的近視鏡,只是如今還沒有雙腿眼楮,都是
單片的,就給她掛在脖子上。
天慧眼楮雖能視物,但是目力不足,用後世的話,就是嚴重的近
吃藥針炎調理了大半年,沒有半點進益,方種公那邊也說了,怕是
只能如此,藥卻是不敢再給她吃了,畢竟還是個孩子,
曹顆心中雖有遺憾,但是也曉得不可強求,再說,同之前的盲目比
起來,如今已經是讓人歡喜,
就算父母長壽,也多是走在乎女後頭,那個時候,留下盲眼的女
兒,就算有萬貫家財,也不定被誰欺負了去,豈不是令人心疼,
「清楚,手酸。」天慧皺了皺小鼻子,回答得簡潔。
初瑜心疼女兒,道︰「額駙,要不然也學著外頭,給天慧做個眼楮
架?」
初瑜的意思,是要擱在書本上的,省得女兒手里舉著眼鏡兒,曹
顆這邊,卻是想著雙腿眼鏡兒,
「家里有沒有玳瑁?」曹顆問道︰「不要首飾,要粗料」,
初瑜想了想,道︰「好像有一匣,還是早年阿瑪給置的,我不愛
戴這個,前幾年翻出來,想要做幾套首飾考敬給太太,太太說那邊有幾
套好的,是祖母留下的,並不需再制,就留著沒動。」
曹顆道︰「網好,使人尋出來,趕明尋個內務府巧匠,給天慧做副
眼鏡兒」,
天慧邊上听著,抿了抿小小嘴,露出兩個小酒窩,
天佑遲疑了一下,上前一步道︰「父親,要是尋人給妹妹做眼鏡兒
的話,能不能給先生也做?先生眼楮也不好。」
這點曹顆倒是不知道,雖說弄幾副鏡片不是大事,但是這近視眼
度數不同,這所需鏡片也不同,
天慧用的這副,當初是拿了幾匣子鏡片,挨個讓她試戴,最後選出
有點麻煩,但是曹顆還是點了點頭……
曹頗這邊的玳瑁眼鏡還沒功成,就到了四月初五,殿試之期。
曹項還是初次進宮,也是初次的見天顏,聖駕早年南巡,駐扎曹
家,也召見過曹家子孫,不過,有殊榮陛見的,只有曹頤與曹頌兄弟
按照規矩,前年他外放之前,需要進宮陛見,伊是因當時聖駕在
熱河,他也沒機會得見天顏。
遠遠的,只能見個影子,
曹項手心都是汗,穩了穩心神,不去看前面的帝王,也不看四周的
兵丁,
想著大伯的期待,姨娘的叮囑,綠菊的溫柔,曹項腦子里清明許
多,帝王的無上威嚴也好,皇宮的氣派也罷,都等考完這一場再思
等到貢生們開始執筆,康熙坐在龍椅之上,卻是側過身吩咐道︰
「去問問,曹項是那個?」
旁邊侍立的,正是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張廷玉,
張廷玉低聲應下,退到一邊,問了幾位在場的禮部官員,
因曹寅致仕前,就在禮部當值,所以他的佷子,也引起幾個官員的
關注,剛好有個在太學見過曹項的。指了指第三排的一個士子,道︰
「大人,就是那位」,
張廷玉仔細望去,確認了個置,才回到康熙身邊復命,能夠引得皇
上親口相問,難道是皇上要加恩曹家?卻不曉得這個曹家子弟學問如
何,能不能有資格讓皇上抬舉,
康熙望去,只能看到一個貢生低頭揮毫,看不真切,他轉過頭
來,道「听說你弟弟也是這一科,是哪個?」
張廷玉早就看到弟弟的位置,听到康熙相問,怔了怔,望場中張望
了一會兒,指了指西南角的一個士子,道︰「回皇上的話,好像在那
邊」,
康熙挑了挑嘴角,若是所思地看了眼張廷玉,
張廷玉只覺得心里撲騰撲騰的,心里說不出是驚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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