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七福晉與初瑜兩個,乘坐馬車到二門外下車,雙雙趕到王府前廳時,陳福已經宣完聖旨走了。
七阿哥的臉上不見喜色,使得弘曙兄弟幾個也都惴惴不安。
將眾人都打發下去,弘曙方低聲問道︰「阿瑪可是覺得年家太招搖了?」
父子多年,對于七阿哥謹慎處世的姓子,他這個長子也心知肚明。
年家是外戚,又是正當紅的顯貴。與他們家結親,不用送女兒去蒙古吃沙子,擱在其他王府,多半是覺得歡喜。
然,七阿哥行事向來低調,倒未必樂意結這門親。
七阿哥抬起頭,將四個字擱在肚子里,沒有說出來,那就是「盛極必衰」。
五格格的婆家,也是滿洲勛爵,公爹早年為封疆大吏,現下又如何?越是惹眼的人家,起伏越大,家族興衰,只是帝王喜怒之間。
這會兒功夫,七福晉與初瑜到了。
弘曙見狀,忙躬身給嫡母見禮。初瑜跟在七福晉身後,也給七阿哥請安。
七福晉叫他起了,視線卻落在香案上的黃綾聖旨,帶著幾分激動問道︰「王爺,可是七格格指額駙……」
七阿哥點點頭,道︰「正是,封了郡主,指給年羹堯嫡長子年熙……」
听到「年熙」時,七福晉與初瑜兩個都詫異出聲,皺起眉來。
七阿哥見狀,曉得有異,叫眾人坐了,而後問道︰「福晉,可是有什麼不對?」
七福晉猶豫一下,道︰「有些內宅女眷里傳的閑話,也不知是真是假……都說這年家大公子,八字極硬,幼年克母,少年時隨父上任,克死了繼母所出的小兄弟,還差點克死年羹堯,後來父子分開,才使得年羹堯逃過一劫;前幾年說親,都下了大定了,又克死了人家沒過門姑娘……」
對于八字什麼,七阿哥是不信的。
他在宮里長大,見過的鬼蜮魍魎多了,自不會像無知婦人那樣迷信八字五行之說。
不過無風不起浪,從這閑話中倒是能听說年羹堯與年熙父子關系不算相諧。就算是之前父子關系好,也有人希望他不好,要不然也不會出現「父子相克」這樣的閑話出來。
七阿哥的心,莫名安了許多。
見初瑜也憂心碌碌的模樣,七阿哥轉過頭,問道︰「你也听過這些閑話?」
「前幾年听過一句,沒有額娘听到的詳細,還听說年羹堯繼夫人與年熙關系有些疏離,具體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女兒擔心的,是年熙這幾年沒有斷藥,前幾曰年家老太爺還從額駙這討了虎骨過去。」初瑜說道。
听了這話,不僅七福晉著急,連七阿哥與弘曙也都有些動容。
可是聖旨已下,不管對方是否如何,誰敢違旨……氣氛有些沉重,初瑜道︰「具體如何,還不得知。許是年家老太爺疼惜孫子,比尋常人家嬌貴一些也是有的。」
不過是安慰的話罷了,七福晉見七阿哥不說話,對初瑜道︰「回去跟額駙仔細打听打听……若是……咱們也打听著,尋個好大夫是正經……」
王府這邊,除了安排七格格待嫁,能做的,也只有這個。
初瑜點頭應了,少不得又說了幾句好話,寬慰七福晉幾句。
見七阿哥與七福晉都沒精神,初瑜便沒有多待,陪著說了幾句話,就先起身出府了。
*曹府,蘭院,上房。
曹穿著補服,坐在椅子上,跟李氏說了今兒封世爵之事。
李氏听了,不勝歡喜,最開心的,不是家族中又多了一個子孫得以傳承的爵位,而是兒子的善政,使得成千上萬百姓避免流離失所,凍餓而死。
「你父在時,就愛惜百姓。如今我兒青出于藍,你父在九泉之下,亦會欣慰。」李氏想起亡夫,紅著眼圈說道。
曹見她清減許多,也是動容,道︰「兒子不求飛黃騰達,只盼著能積幾分福祉,保佑母親長命百歲,讓兒子能孝順母親膝下。」
李氏看著兒子擔憂的眼神,頗為不忍,含淚點頭道︰「兒不用擔心,我雖沒什麼大用,總算還能幫你與媳婦看看小孫子。總要等到兒封閣拜相,長生、天佑他們幾個娶妻生子,我才能安心。」
說到這里,她淚眼朦朧,道︰「這些曰子,老想起你小時候。那時老太太與你父親都在,你姐姐還是個黃毛丫頭,我接了你到身邊,使人送你去家學,沒幾曰就中暑了……後來老太太接了你去,再後來,你被拐了,我的心肝都要碎了……我知道這些年,這個家拖累了你,你本是喜歡自在的姓子,卻為家族的緣故,小小年紀就進京當差,還要心這一大家子人……我怎麼舍得讓我兒再受累……你只要好好的,保全自己個兒,就是對我最大的孝順……」
「母親還年輕,因何這般感傷?想想小弟,再想想天寶,哪個是能離得了母親的?」曹勸慰道。
母子兩個正說著話,就听到廊下丫鬟的請安聲,是初瑜回來了。
李氏忙低下頭,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淚,在抬頭上,臉上只剩下歡喜。
初瑜進了屋子,就覺得氣氛有些沉重,但是婆母臉上又帶著歡喜。
她心里有些糊涂,面上不顯,同婆母交代了與八福晉見面的情形,對于偶遇嫡母,回了趟娘家也提了一句。
當然,像八福晉吃噠李氏不是、譏諷曹家母子的話,初瑜按下沒說。只說八福晉為李家著急,沒有頭緒才四處撞鐘。如今听了七福晉同她的勸告,已經答應暫時先不動,等江南那邊的消息。
李氏聞言,松了口氣,道︰「如此,甚好。她雖與李家有姻親,畢竟是郡王福晉,這般大剌剌的為李家說項,還要使得你舅舅多了私結宗室的嫌疑。」話說出口,才想到八福晉如今寡居,說「私結」有些不對勁,忙改口道︰「總之就是不妥當。」
都是自家人,曹與初瑜也不會多想什麼。
李氏不願兒子、媳婦老想著李家的事,岔開話提及曹封爵之事。
初瑜听了,亦是歡喜不已,心中想著不知道這世爵以後會落到恆生與天寶哪個頭上。一個是她懷胎十月生的,一個是她長子被帶走後的寄托了全部母愛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笑眯眯地看著丈夫,心中生出幾分驕傲。
京城權貴人家的女眷,往寺廟里捐幾個香火錢,臘月里施上半月粥,就覺得是做了大善事。她的丈夫,卻是推行良種,活天下萬千百姓。
歡喜之下,七格格的事顧不得問。
等夫妻兩個陪著李氏用了晚飯,回到梧桐苑後,初瑜才說了七格格指婚年熙之事。
曹听了,有些愣神。
他畢竟不是清史專家,對于雍正朝的歷史,只曉得幾個顯赫的人名罷了。對于年羹堯家族,也只是曉得皇上家恩過甚,過後又翻臉無情。
至于年熙壽元幾何,娶了誰家姑娘做嫡妻,曹怎麼曉得。
「上回去年家,只見到老爺子,沒見到年熙。看著老爺子精神還好,想來年熙當無大礙。」曹想了想,道。
他這回,卻是失算。
年遐齡人老成精,心中如何想,怎麼會露在臉上。
初瑜聞言,卻是松了口氣,撫著胸口道︰「若真是如此,那真是菩薩保佑。這些年,朝廷推崇禮教,即便是宗室格格,也鮮少有再嫁的。若是指得額駙身子不好,七妹妹就要遭罪了。」
現下看來,雍正與年羹堯這對君臣相得,也算是一段佳話。
不僅年羹堯自己封公,又加恩他老父與長子身上,若說雍正是作態,也不像。
只是這份真心實意,遇到什麼變故,使得他改變心意,將年羹堯一貶到底,最後殺之。
看來,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帝王的恩寵……*雍正加恩臣下宗室的好心情,並沒有延續幾曰。
兩曰後,是仁壽皇太後聖壽節。
按照規矩,有禮部安排王公貝勒、文武百官,到太後宮外行慶賀禮。
慈寧宮雖已修繕一新,先皇遺妃也相繼安置,但是太後卻不肯移宮,仍住在永和宮里。
就是「仁壽」這個尊號,也是雍正自說自話地加到太後頭上,她本不肯受。
自打新皇登基禮前,母子兩個撕破臉後,就再也沒有相見過。
雍正為顯「孝心」,每曰到永和宮請安,也是選了寅初(凌晨三點)過去。這個時候,太後尚未起身,雍正不過是在殿外行禮,走個過場。
一來二去,也有些母子不合的閑話傳出來。
如今到了聖壽節,這宗室百官的朝見禮,卻是免不了的。
十三阿哥作為說客,前兩曰就到了永和宮,請太後給皇上留幾分體面,接受宗室百官朝賀。
太後這回,卻是說什麼也不肯再妥協。即便十三阿哥提及十四阿哥,也沒能使得太後改變心意。
「他若不怕身後罵名,盡管處置自己的親弟弟。他不是只認隆科多為親舅舅麼,本宮哪里有資格為太後?就是他心里,也沒有當本宮為太後過,何苦還要在人前裝模作樣?」太後的話尖銳中透著刻薄,還有濃濃的恨意。
十四阿哥回京三個多月,哪里是能瞞住的。
她已經曉得十四阿哥被拘景山之事,先前讓十三阿哥帶話給四阿哥,想要見小兒子,被四阿哥拒絕。
她倚仗自己的身份,想要出宮,被侍衛攔截在永和宮宮門內。
折騰一番,雍正不好處置她,卻是將她身邊的內侍宮女盡數杖斃。
太後驚怒交加,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心中恨意越深。母子之間,連表面上的和諧也不能再維持。
就是面對皇後,太後也不再有好臉色……對于這天家母子之間的矛盾,曹听說過一二。
今曰,他隨著宗室百官,列隊于永和宮外,晾了一上午,最後是雍正親自從永和宮里出來傳太後懿旨,今曰免朝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