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也是曹家家生子兒,早年做過曹頌的小廝,曾隨曹頌去過西藏,是曹頌身邊最得用的人之一。
墨書上京,是押送壽禮來的。
除了給李氏預備的壽禮外,還有曹頌進貢大內的貢品。
曹頌在家書中提及賀壽貢品之事,恐有不妥之處,請堂兄過目禮單,酌情刪減。
往大內恭進的貢品單子上有鎏金銅佛像四尊,白檀木羅漢十八尊,每尊高一尺二寸,各色佛珠八盤,檀香兩百斤。
以曹頌的品級,進上這份萬壽節賀禮,已經是不差。更不要說,這壽禮迎合了皇上禮佛的心思,也算是投其所好。
旁的還好,之事那白檀木卻不是常見之物。即便是在京中,白檀木佛像也是有價無市。
十八尊,每尊一尺二寸,正經需要不少料子,就有些惹眼。
「那是你們老爺自己收得料子?」曹就白檀木之事,詢問墨書。
他不怕曹頌花錢,而是怕曹頌拿了旁人的,這白檀木是在是太稀有貴重。
「這料子是萬復獻上的,總共有兩塊,整的一塊給了李督台,李督台使人雕了福壽祿三星像;老爺這兩塊小些,就雕了十八羅漢。」墨書回道。
萬復既自詡為萬雲龍後人,手上又握著洪門留下的資源,手里有些好東西也不稀奇。
曹點點頭,覺得這壽禮預備的還算妥當。
可看到自家那份禮單時,曹不由愣住。
除了常見的金銀玉器之外,上面還有一尊白檀木觀音像,兩盤白檀木手珠。
不用問墨書,曹也能想到,這些就是那十八尊羅漢剩下的料子所制。
換做往年,這白檀木只算是稀罕之物,現下滿朝野的祥瑞,多同白色沾邊,使得曹不得不小心。
「這兩樣東西雖比照貢品差一等,到底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家能用的。先留下來,等到年底往怡親王府送得年禮到了,可以添在里頭。」曹道。
墨書猶豫了一下,道︰「大老爺,這觀音共雕了兩尊,除了送上京這一尊,我們老太太還留了一尊,請清涼寺主持師傅開的光,現下早晚供奉著。」曹听了,不由皺眉,道︰「我曉得了,等你回去,告訴你們老爺,就說我說的,那尊觀音留不得,還是找機會送給你們四姑女乃女乃。」
墨書躬身應了,曹叫了曹滿,放讓他帶著墨書去內務府送壽禮。
曹回了梧桐苑,初瑜已經得了信回來。
她笑眯眯的說道︰「這回的壽禮,老太太很歡喜。」
曹聞言一愣︰「是因那尊白檀木觀音?」
「不是因那個。」初瑜回道︰「雖說看到稀罕的白檀木觀音,老太太也贊了兩聲,最稀罕的還是二老太太給預備的那幾樣干菜。被前幾日李衛的土儀勾著,老太太這些日子正思鄉,見了那干菜,如何不歡喜?」
曹聞言,松了口氣,道︰「歡喜就好,那觀音與手珠先收起來。」
初瑜疑惑道︰「那是為何?觀音多是求子,老太太還念叨著,先看看四姐兒那邊,要是過個一年半載還沒有動靜,就將觀音請給他們。」
曹道︰「老二得了一塊白檀木,做了貢品,剩下的料子,做的觀音與手珠,這兩樣實不適合留在家里用。」
初瑜點頭,曉得丈夫顧慮。
這種事情最是不好說,太平的時候只是曹頌對伯母盡盡孝心;趕上不對的時候,這就是一個「對上不敬」的小辮子。
因這個觀音,初瑜想起一事,道︰「今兒鄭虎家的過來給老太太請安,提起他們家姑女乃女乃。鄭氏從寺里請了求子觀音供奉著,听說已經開始吃長齋。難為這般心誠,算算歲數,她也不年輕了。」
「沒提王家有什麼新聞?」曹挑了挑眉問道。
初瑜笑道︰「還真的提了一嘴,說他們姑爺花了幾千兩銀子,給他兄弟補了實缺,正六品的州同。只是地方有些遠,是在福建。萬壽節後,就要赴任去了。」
「還真是便宜了他。」曹哼了一聲說道。
他雖沒有同王全泰的兄弟打過交道,可能讓王魯生與鄭氏兩人都受不了,足以見其可厭。
初瑜還在說著鄭虎家的今兒請安時提及的趣事。
「鄭虎?鄭虎!」曹嘴里喃喃著,一下子站了起來。
初瑜唬了一跳,道︰「老爺這是怎麼了?」
曹道︰「有些日子沒見他,正想見見他,打發人請他過來,今兒我要同他好好喝一盅。」
初瑜看了看窗外,為難道︰「老爺,這已經是飯時,直接去叫人不好吧?再說,老太太吩咐廚房用干菜做了幾道菜,說是叫咱們到蘭苑用晚飯。」
這會兒工夫,曹也冷靜下來。
鄭虎與曹頌不同,只是正六品的委署步軍校,正想要去西北,中間還要轉幾個過場,不是一時片刻能思量清楚的。
再說,還要看鄭虎的意願。
願意出仕為妹子撐身份,和願意去西北用性命博富貴是兩回事。
夫妻兩個一起去了蘭苑,幾個孩子也相繼回來,大家伙熱熱鬧鬧地陪著李氏用了晚飯。
雖說听李氏贊了又贊,可長生與天寶兩個還是吃不慣南邊風味的菜,攏共也不過夾了那一兩筷頭。
李氏看了,沒說什麼,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
曹家老一輩已經故國,小一輩相繼長大,說著北音,飲食愛好也多同京城人無異。
曹家在江寧的那幾十年,已經隔的太久遠。
除了她之外,好像已經沒有人記得江寧織造府的官邸,曾經也是曹家的家。
想起這些,李氏有些感傷,精神就有些懨懨。
曹見狀,打發初瑜帶孩子們散去,自己留了下來。
「老太太不必難過,江寧離京城說遠也不算遠。等到明年開春,老太太就去南邊溜達一圈,也用不了多少時日。」曹坐在炕邊的椅子上,寬慰李氏道。
李氏搖了搖頭,道︰「只是這一陣子想的厲害罷了。千里迢迢,折騰一回。豈是那麼容易?不知是不是人老了,就愛想早先的事兒。昨兒,我又夢見你父親……也夢見你祖母……你祖母精神著,我給她敬茶……」,說到最後,帶了幾分恍惚。
曹見狀,擔心母親存了心思抑郁傷身,道︰「小四的差事清閑,等過了年讓他從衙門里請兩個月假,陪您去江寧轉轉。天佑與恆生的親事,差不多都在明年下半年,二嬸是家中長輩,總要回來參加。母親過去住幾個月,正好同二嬸一起回來。」
李氏直了直腰身,躊躇道︰「這樣好嗎?會不會太麻煩小四了?「
曹笑著說道︰」能接著老太太的光回江寧一趟,說不定小四救治不得。他也在江寧長到十幾歲,即便趕不上老太太這樣想的厲害,可能有機會回南邊看看,也會滿心歡喜的。「
李氏听了,有了盼頭,道︰」千里迢迢的,是不是路上不便宜?」
曹道︰「只要不是冬月臘月正月這幾個月冰封期,內務府都有船往返京城與南邊,不過是同十六爺打個招呼,最是方便不過。」
李氏的臉上露出幾分期待,曹陪著老太太算著日子,現下已經是十月中旬,明年二月出行的話,也就是三個半月,百十來天的功夫,說快也快。
將母親開導完,曹又侍候李氏安置,才回到了梧桐苑。
初瑜面帶愧疚道︰「都是我的不是,明知老太太思鄉,還不知道開解,引著老太太說了一個下午早年的事兒,使得老太太越發想著南邊。」
曹對初瑜說了打算明年二月安排李氏回江寧之事。
初瑜先是歡喜,隨後猶豫道︰「即便老爺不得空,也當我跟著服侍老太太……」
曹擺擺手,道︰「之事安排老太太回南邊散散心,哪里就缺人侍候了?你就是想跟著,老太太也不會依,家務事那麼多,也離不開你……」。既然有了這番打算,夫妻兩個就不用再擔心李氏抑郁生病。
一夜無話,次日曹去衙門前,就打發人去鄭家傳話,請鄭虎晚上來這邊吃飯。
到了衙門,曹先是如往常一樣,看看邸報,批批文件。
過了沒多久,就听到遠遠地傳來喧鬧聲。
衙門重地,又不是菜市場,怎麼會有人鬧騰?
不用曹吩咐,蔣堅已經先一步去打听消息。
沒等蔣堅回來,十六阿哥到了。
十六阿哥憋著笑,看著曹,很是幸災樂禍地說道︰「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說的就是你們戶部上下。既得了人家的‘碳鏡’,也當好生給人辦事才對,拖拖拉拉成什麼樣子?」
「天文鏡來了?」曹詫異道︰「他是不是腦袋被門夾了,又是誰得罪了他?」
十六阿哥不厚道地笑道︰「誰曉得,他是出了名的刻薄人,誰曉得又是楸著什麼不放?你不必出去,張廷玉在,看看張廷玉怎麼應對……」
曹聞言,頗覺慶幸。
若是張廷玉不在,出面料理的就是他。
天文鏡若是不依不饒起來,不管到底有沒有道理,也是兩人都丟臉之事。
曹叫人上茶,道︰「十六爺是專門過來尋我的?」
十六阿哥笑道︰「正是,我來報喜,孚若你要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