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來人在西華門外等到天佑時,恆生正好也在。
雖說兄弟兩個都在侍衛處,但今兒天佑中午當值,恆生休沐。兄弟兩個約好,等天佑當值下來,就去拜訪一個一位擅長設計園子的老翰林。
恆生開府時,曹與初瑜劃到他名下的幾處產業中,就有溫泉莊子相鄰的幾頃地。
雖說土地面積不多,卻正經有幾個眼好溫泉,位置又是處于曹家莊子與十六阿哥私園中間。
只是早先修建王府花園,顧不上昌平那邊。
听李氏與初瑜提及,以後曹府眾人要常去溫泉莊子休養,恆生惦記著早點修園子,就有些迫不及待。
听說曹病了的消息,不僅天佑變了臉色,恆生也神情惶惶。
兄弟兩個顧不上多問,立時叫小廝牽馬。
到底是天佑穩重些,見恆生雙眼發木,上馬就要狠甩馬鞭子,忙喝道︰「二弟,內城策馬犯律法,不僅要惹來御史,還還引得父親著惱!」
恆生听了這話,先是皺皺眉,隨即還是老實地點點頭。
盡管天佑這般提醒恆生,可離紫禁城遠了,離了鬧市,天佑也忍不住將馬肚子夾得緊緊的,嘴里吆喝著催馬速行。
平素里覺得不遠的路,此刻卻像走了許久。
直到回了曹府,看到曹方與張義、吳茂,听了三人轉述陳太醫的話,兄弟兩個才微微放下心。
至于是不是往昌平莊子去信,兄弟兩個還來不及商議,直接奔往內宅去梧桐苑。
曹已經去了官服,在炕上躺下。
曹方家的帶著梧桐苑兩個大丫鬟春霞、春雪,站在跟前服侍。
曹方家的,是曹滿之母,早年也做過曹保姆,被曹當成半個長輩,現下又是內宅管事媽媽,主子們都不在,由她暫時看顧曹也說得過去。
見天佑與恆生回來,曹方家的松了一口氣。
怕驚擾曹,她屈膝給兩位少爺見禮,壓低了音量道︰「兩位少爺動靜小些,老爺方吃了藥睡下。」
天佑與恆生躡手躡腳近前,仔細看著曹半響,見曹雖雙頰赤紅,可神容平靜,睡得很是安穩,便退到外間來,詢問曹方家的。
「除了發熱,老爺還哪里不舒服?」天佑問道。
曹方家的回道︰「老爺只說有些頭疼,說許是睡眠不足,睡一覺起來應該就會好些。」
天佑點點頭,道︰「父親安置前,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曹方家的回道︰「老爺讓在屋子里擺幾個醋碟,還說不要讓人隨意進里屋,既然老奴帶著春霞與春雪兩個照看湯藥,就不要輕易離了梧桐苑,省的將病氣散出去。」
說到這里,曹方家的想起自己方才沒有開口攔著天佑與恆生,一陣懊惱︰「老婆子真是糊涂了,連下人奴才老爺都愛惜,生怕將病氣過給他們,自是更心疼兩位少爺。兩位少爺有孝心雖好,可也要體恤老爺慈心。」
天佑道︰「嬤嬤放心,若是病氣真過人,陳太醫會仔細吩咐的;既是他沒說,那想來無大礙。父親的吩咐,也是以防萬一。即便病氣真過人,也要分身體好壞,我同二弟都習武,身體結實,自是無礙。父親既病,我們當兒子的床前侍疾是本分,哪里就因怕過了病氣就躲起來?」
曹方家的,曉得天佑說的是正理,盡管想要開口攔著,也曉得自己攔不住,便道︰「夫妻一體,老爺既要休養些曰子,那萬沒有瞞著夫人的道理。再說,兩位少爺即便再孝順,哪里是能照顧人的?是不是該往昌平那邊送信兒?」
天佑與恆生兄弟兩個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盡管已經听曹方說了父親不讓往溫泉莊子送消息,可在他們兄弟兩個看來,父親身居高位,患病臥床的消息不能說立時眾所周知,也是瞞不住的。
衙署那邊又請了假,明兒開始少不得有得了消息的親戚朋友過來探疾。
母親是曹府主母,若是依舊在昌平休養,看著也實在不像。
沒有人會尋思,是不是曹不願驚擾妻子,吩咐兒子們瞞著那邊,只會覺得初瑜驕縱不賢。
「大哥在府里照顧父親,我過去接老太太與母親。省的叫下人傳話,萬一有說不清楚的地方,倒讓太太與母親更擔心。」恆生道。
天佑想想,覺得這樣也好,畢竟祖母上了年歲,母親身體也不好,要是真嚇壞兩位長輩,府中更要亂成一團……待恆生走後,天佑想了想,也寫了請假折子,使人送往侍衛處。
盡管陳太醫說曹的病並不凶險,可身為人子,天佑哪里敢有半點僥幸。
他連侍衛服也顧不得換下,就留在梧桐苑上房這邊侍疾。
曹方家的見了,倒是也沒有催他去更衣,只是打發小丫鬟去葵院取了天佑的衣服過來。
因上房只留了春霞、春雪兩個,便由她們兩個服侍天佑到東屋更衣。
能在梧桐苑當差的丫鬟,多是老實本分的姓子。
春霞低眉順眼地幫天佑更衣,春雪卻看著天佑的背影,欲言又止。
春霞用眼角余光掃見,背著天佑,擺了擺手。
這會兒功夫,天佑已經換好衣裳,春霞又投了毛巾遞上。
天佑接過,在臉上擦了一把,道︰「勞煩兩位姐姐了!」
春霞忙道不敢,天佑擔心父親,也沒心情與丫鬟們說笑,放下毛巾,挑了簾子去了西屋。
「只是問問樂青姐姐嫁到何處也不行麼?」春雪帶了幾分委屈道。
她同樂青是一批從外頭買進來的小丫鬟,只是年歲比樂青要小幾歲,所以就做了梧桐苑的小丫鬟。
等樂青這一批丫鬟年歲大了,一個一個放出去或是配人,春雪也大了,從小丫鬟做起,而後三等丫鬟、二等丫鬟,去年補了一等。
早年樂青在梧桐苑時,對春雪多有照顧,兩人情同姐妹。
後來樂青去了葵院,可春雪依舊記得她早年看顧自己的情分。
她還以為樂青不是留作大少爺的屋里人,就是配給府中管事做管事娘子,沒想到樂青倉促外嫁。
對于旁人來說,不過是好奇個一兩天,對春雪來說,卻是難受的不行。
她一直想要打听樂青被太太嫁到哪里,也始終打听不到,臨近年關,想著樂青在府外不知是饑是寒,春雪委實惦記得緊。
實際上,她听到一個說法,就是樂青「勾引」大少爺,被太太所厭,才放出府去。
她雖覺得太太不是個狠心的,可也曉得太太平素是好姓子,可涉及到幾個小主子時,就同換了個人似的凶悍。
就為了這個,她才越發放不下心,總想著自己既受過樂青恩惠,當要「報恩」。
若是打听到樂青下落,即便不能為其做什麼,將自己攢下的一包銀子、兩副首飾包一包送給樂青,也能讓她曰子寬松些。
春霞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道︰「就你有肝膽義氣?旁人都是沒心沒肺的?論起交情來,樂紫姐姐與樂青姐姐一個屋子住了好幾年;若說受過樂青姐姐恩惠,還有春雲。她們兩個都不著急,你听風就是雨的急什麼?那些背後說樂青姐姐嫁的不好的,有幾個正經人?無非是嫉妒樂青姐姐得太太與大爺看重,信口胡謅。要是樂青姐姐真嫁的不好,樂紫姐姐與春雲兩個就真的問也不問一句?」
春雪听了,松了一口氣,可依有疑惑︰「若是樂青姐姐嫁的不錯,怎麼也不回來瞧瞧咱們?」
春霞伸手點了點春雪腦門道︰「你就不想想,是不是樂青姐姐不願意回來?」
春雪依舊不解,春霞卻懶得再說,低聲道︰「要是閑著沒事,就多做做針線,好好磨墨姓子,不要再想這些沒用的……」
曹臥病,曹家父子接連在衙署告假的消息,當天晚膳時就遞到御前。
陳太醫開出的藥方,與留下的醫囑,一字不落的落在紙上。
看著陳太醫提及的曹身體早年大虧,若是不好好休養調理,遺禍無窮的字眼,雍正的臉色變得不好看。
雖說平素在朝堂之上,他對曹並沒有另眼相待,可是在他心里,將曹當成閣臣培養。
調曹入兵部,只是第一步。
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一場風寒就使得曹倒下。
既是曉得曹府之事,那曹在昌平與京城之間折騰的原因,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他不知該罵曹沒出去,只會圍著女人轉;還是該羨慕大格格好夫妻,羨慕這夫妻兩人結發情深。
他雖是恨曹的不小心,可也沒有忘了曹的身體是為什麼「大虧」的。
是為了救先帝,利器直入髒腑,又如何能不影響身體。
想想曹寅這一房,本就子嗣單薄,若是曹有個好歹……雍正想想,都覺得不忍。
可剛賜給曹家宅子,不好再加恩,想了想他吩咐陳福,道︰「以莊王爺的名義,傳話給太醫院,派白齊元往曹府問疾。」
陳福應了一聲,退出去安排小太監去太醫院。
倒不是雍正質疑陳太醫的醫術,只是在他看來,同剛知天命之年的陳太醫相比,古稀之年、且再風寒科有專長的白齊元更穩妥些。
等到養心殿的小太監趕到太醫院,白太醫卻不在宮里,听著太醫院這邊的消息,老太醫是被十六阿哥帶走。
小太監從太醫院回來,陳福到御前復命,雍正听了,本對曹病情的那點惦記又變成憤憤,冷哼一聲道︰「怡親王病時,也沒見過他那麼勤快,不知道的,還當他們是親兄弟!」
陳福屏氣凝神,站在一邊,將自己當柱子。
想想十六阿哥與曹之間輩分,與兩人少年開始的兄弟交情,雍正那點憤憤又變成好笑……*握拳,這個月欠三更了,爭取月底前補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