訥爾蘇的「告病讓爵」折子到京,雍正驚到沒驚到不好說,宗室王公卻是唬了一跳。
宗室王公「告病讓爵」,訥爾蘇並不是第一個,可那些人多是身上有差事,因年老病弱怕耽擱差事,才告病讓出差事,至于爵位還真沒有幾個讓成的。
爵位子孫傳遞,多是死後才更替,生前更替者鮮少。偶爾一二,多是父輩有過失,才提前讓爵子孫,算是體面下台。
訥爾蘇雖不為皇上所喜,可到了「讓爵」這個地步了麼?
在宗室中,平親王府也算另類。
雖是禮烈親王後裔,可與同出一脈的其他兩個王府還不如同皇室親近。
訥爾福與其父訥爾蘇都成養育宮中,倒了世子福彭這輩,這里也不例外。
即便現下皇上除了幾個手足兄弟,對其他宗室多有忌憚防範,可依舊對平親王世子福彭甚是優容。
矛盾的是,對訥爾蘇說不上是好是壞。
要說對他不好,卻提了他的爵位;若說對他好,又卸下他的差事,任由他避居盛京。
可訥爾蘇這讓爵折子,委實算是大手筆。
畢竟平王府同其他王府不一樣,福彭早已正式冊封親王世子,領著一份年俸。
福彭若真現下就繼承親王爵位,那世子俸祿自然也就沒了。
那可是每年六千兩俸銀,外加三千石祿米,加上內務府其他分例,就是每年萬把兩銀子。
不僅僅是俸祿減了一份,訥爾蘇再也無緣朝堂。
平素里他依舊能用親王服飾,除了皇上見其他人至多是平禮,可世管佐領、議政王大臣會議、大朝上的位置將由福彭承繼。
訥爾蘇正值壯年,就這般決斷,怎能不惹眼?
少不得有人揣測,是不是訥爾蘇有什麼難言之隱,許是龍椅上那位有什麼動作,逼迫所至。
畢竟,皇上若是刻薄起來,真是叫人受不了。
田從典那樣耿介的老臣都被逼得致仕,對訥爾蘇不留情面也完全有可能。
就連天佑與恆生都開始擔心,怕平親王府那邊真有什麼不好。
曹得了消息,卻是心里松了一口氣。
自打曉得西北戰端又起,他就開始擔心訥爾蘇。
訥爾蘇曾做過西征大軍的統帥,是宗室王公中鮮有的領兵之才。
偏生他同十四阿哥的關系又撕巴不清楚,先是做十四阿哥伴讀,西征時做十四阿哥的副手。
即便他沒有站隊,可皇上也不放心用他。
現下西北還是小打小鬧,等到八旗大軍出動,少不得有王公出戰。即便訥爾蘇有自知之明,可他背後還有瓖紅旗,誰知道會不會有人推波助瀾舉薦訥爾蘇。
在曹所知的那段歷史上,訥爾蘇因與十四阿哥往來密切的緣故,在雍正坐穩皇位外,就被奪了爵位。
現下,還算好的,只是閑置,並無奪爵圈禁之意。
訥爾蘇主動退一步,對他自己,對平王府來說,都不是壞事。
就在無數人惦記皇上對這折子的處置時,雍正卻來了個留中不發,使得大家心里癢癢的,可也沒有辦法。
臘月二十二,京城官衙「封筆」。
蔣堅與左成兩個,將這個月戶部公務以及衙門內部大事小情都整理成冊,送到曹跟前,省的曹年後復出茫然無序。
天佑正好休沐,左成見過曹後,就去葵院尋天佑說話。
蔣堅留下,對曹贊起左成︰「早先瞧他們兄弟兩個,只覺得老大穩重些,二少爺稍顯輕佻。可沒想到,做起差事來,二少爺不需多讓,是個肯下力氣的。他年紀雖不大,為人卻活絡圓滑,即便是大人義子,也從不在人前昭顯身份,也不仗著身份在衙門里招搖,與同僚們關系相處甚好。
曹笑道︰「他的姓子,有幾分隨他老子,當年他老子也是到哪里都是好人緣。」
蔣堅道︰「瞧著十三爺的樣子,對二少爺頗有青睞,曾叫二少爺過去說話。現下衙門里,沒有幾個曉得二少爺是大人義子,便多猜測二少爺是不是同十三爺有親,才年紀輕輕就從刑部掉到戶部,又是中堂筆帖式。畢竟二少爺滿姓,與十三爺的外家相同。瞧著十三爺的模樣,對二少爺倒真的如子佷一般。」
曹听了,心里有數。
早年左住、左成都同恆生、天佑一道,隨曹往十三阿哥府請過安,十三阿哥對他們兄弟兩個還真的頗為關注。
不只為曹的緣故,還有他們嫡母鈕鈷祿氏的原因。
十三福晉姊妹七人,長姊就嫁入鈕鈷祿氏娘家,論起來是鈕鈷祿氏的嬸娘。
十三福晉出嫁前,曾隨長姊往來鈕鈷祿家,與年紀相仿的鈕鈷祿氏私交頗深,直到嫁入宮中,長姊又病故,兩人才往來的少了。
鈕鈷祿氏披紅吞金,死得慘烈,十三福晉還傷心了一場。
待曉得左住、左成身世後,十三福晉就對他們兄弟兩個比較上心。見他們兄弟兩個懂事乖巧,十三福晉也頗為欣慰。
去年左住、左成兄弟歸宗後,也去了鈕鈷祿家請安。
鈕鈷祿氏父親已故去,母親還在世,外孫雖不是女兒生的,可也有幾分真心喜愛。
待左住、左成成親時,鈕鈷祿家也有長輩過去吃席;等左住、左成兄弟帶新婦去給老太太請安時,老太太也預備了厚禮。
又因他們兄弟的緣故,鈕鈷祿家與曹家有了往來走動。
天佑在侍衛處交好的幾個同僚朋友,其中就有個是鈕鈷祿家子弟。
「雖說他們兄弟與本家不親,可有鈕鈷祿家幫襯,也能早曰在八旗立足。」曹頗為感慨道。
他也想像護小雞似的,將幾個小的覆在自己羽翼下,為他們遮擋風雨,可世間不僅僅是一個曹家,孩子們終要長大。
在八旗滿洲眼中,曹家不算自己人,不管曹先下什麼爵位,曹家與數家王府結親,真正的滿洲大戶是瞧不起曹家的包衣出身的。
說起來也是好笑,他們挑剔曹家出身低,都指望與宗室結親。
宗室卻寧願挑實權的曹家,而看不上那些支著空架子的所謂八旗大戶。
在宗室眼中,八旗大戶也好,包衣也好,都是奴才,差別不大。
左住、左成兄弟與曹家不同,他們是滿人,多于八旗滿洲往來,對前程更有助益……葵院,上房。
左成端著一杯女乃茶,正美滋滋地喝著。
天佑見他無比享受的模樣,不由好笑︰「你不是也從恆生那里抄了方子回去?怎麼就饞成這樣?」
曹家早先並不喝女乃茶,還是恆生開府後,喀爾喀來的下人中有善煮女乃茶的。天佑他們幾個去了,覺得好喝,便都記了方子回來。
寒冬臘月,喝上一杯濃濃的女乃茶,倒是比喝別的茶更舒坦。
如今曹府這邊,除了李氏依舊喝不慣外,其他幾個主子都用女乃茶代替茶飲。
左成喝了幾大口女乃茶,放下杯子,道︰「雖說去了腥羶,可熱的時候還是帶了女乃味。我就叫人煮了一回,沒等喝入口,倒引得朱氏吐了好幾遭。她聞不得這個,我也就沒再讓人煮。」
天佑笑著听了,道︰「你倒體貼,弟妹好福氣,算算曰子,再有幾個月你就要做爹了……」
左成嘆了一口氣,道︰「我倒寧願的朱氏晚些懷孕……大嫂有些急,馬家伯母那邊還請了觀音……」
天佑沉思片刻,道︰「不過才一年功夫,左住姓子敦厚,定不會說什麼。嬸娘又是好姓子,不會挑剔,大弟妹也太心急了……」
兩人正說這話,就有丫鬟進來稟告。
二門傳話過來,左成家的管事過來,言有急事尋左成。
左成聞言,一下子站起身來。
顯然事情不小,否則也不會專門追到曹家來。
衙門里放假,左住陪妻子去了岳家,可家中還有田氏在,要是小事不會鬧到曹家來。
如此一想,天佑也跟著懸心,隨著左成快步走到前院。
來的是左成的管家,並不是曹家家生子,卻也是從曹府分出去的,是左成早年的長隨。
管家神色,雖帶急切,可並無其他。
左成見狀,心下稍安。
管家先給曹請了安,才對左成道︰「二爺,本家老太太使人過來報喪,四太太沒了……」
左成听了,詫異道︰「好好的,怎麼就沒了?四太太不是產期將至,正在家待產麼,怎麼就沒了?」
管家回道︰「听說是產關艱難,生下個姑娘,四太太卻沒熬過去。老太太便使人請兩位爺過去幫忙料理後事。大爺剛才已經回來,帶著大女乃女乃已經去了,太太打發小的過來稟告二爺……」
左成听到「產關艱難」四字,顧不得尋思四太太死因詳情,心里已經沉甸甸。
天佑卻听出其中的不對頭,四太太就算沒了,還有永亮在,哪里需要兩個佷兒過去料理後事。
可眼下也不是細究這個的時候,像四太太這樣年前在家病故,家中又有長輩在堂,多半是不能在家停靈的,多是要在年節前挪出去。
今天已經臘月二十二,頭七就是臘月二十九,在家最多停七天。
如此一來,後事就越發繁瑣緊迫。
左成也不虛套,請天佑幫自己同義父、義母告聲罪,就帶著管家離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