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流毒(淚奔求月票)

這鮮血淋灕的模樣,固然看的東海在旁呲牙,可曹與十六阿哥都是見過血的,並沒有太大感觸。

十六阿哥冷哼一聲,道︰「這就是那個烏恩其?倒是瞎了好名字,一個背主的東西也用得起這樣的好名字?」

烏恩其蒙語是「忠誠」之意,現下听起來倒是充滿諷刺。

烏恩其耷拉著腦袋,神情木木的,沒有半點生氣,看著叫人不忍。

曹的視線從曹滿身上滑過,落到巴拉身上道︰「他這是要跑,你們方才打折了他的腿?」

巴拉躬身道︰「曹老爺,腿,不是奴才斷……是胡勒根阿媽斷……」

「胡勒根阿媽?」曹听了,有些疑惑。

他雖鮮少到郡王府這邊來,可對這邊各層管事的名字確實曉得的。

胡勒根是蒙語「老鼠」的意思,不是什麼好話,怎麼起這樣的名字。

巴拉指了指地上堆萎的烏恩其,道︰「胡勒根阿媽,說,他不忠,背主,不配叫烏恩其,以後,叫胡勒根……不配……」

烏恩其連著听了幾次「胡勒根」,面上終于有所動容。

他嘴巴一咧,無聲地哭了起來,臉上稚氣未月兌,看著委實可憐。

赤那在旁見了,狠咬著嘴唇,想要給堂弟說清,又怕火上澆油,到底沒敢動。

巴拉見他這個樣子,語氣也就遲緩下來。

巴拉雖進京多年,可漢話還是說的有些笨,加上被烏恩其哭的分身,越發磕磕巴巴。

曹便指了指曹滿,讓曹滿來說。

原來昨晚鬧出那麼大的動靜,烏恩其也察覺出不對。若是單單是奴婢想要承寵,即便被發現,也不會鬧得關人封府的地步。

旁人消息或許不靈通,他到底是管家的堂弟,就出來打探一二。

等听說恆生告病,不僅曹家那個尚書大人來了,太醫都接二連三過來,他就開始怕了。

他不敢往東跨院這邊湊合,就去尋他老娘,想要帶他老娘逃出去。

他老娘將前後問詢一遍,不僅沒同兒子走,還不許兒子走……等曹滿與巴拉過去時,那個蒙古阿媽已經用拐杖打折了兒子的腿……听完,曹與十六阿哥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意外。

他們倒是不會說,那蒙古阿媽情高尚,懂得忠義道理,而是覺得那老太太夠果敢決斷,看得清形式。

即便烏恩其真能打著赤那的旗號出府,那出府後呢?做逃奴?

往哪里逃?

一個老婦,一個文弱少年,即便想要回喀爾喀,萬里之遙,是想要回去就回去的?

曹看了看跪俯在地赤那,原以為他狼姓天生,現下看來,其中也有這寡嬸的功勞。

可是那樣的母親,將佷子養成狼,反而將親生兒子養成狗?

曹皺眉看著烏恩其,猛地想起一件事,問赤那道︰「你堂弟今年多大?」

這沒頭沒惱的問題,問得赤那一愣,隨即老實應道︰「二十三……」

曹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咬牙切齒道︰「巴拉,上前去看,到底是怎麼斷的骨頭?」

烏恩其身子一哆嗦,臉上終于露出幾分驚恐。

巴拉應聲上前,巴掌大的手掌利索地撩開烏恩其的長衫,而後一把撕開他前膝的褲腿。

烏恩其退縮著,想要避開,哪里能避得開?

等半截褲腿被撕開,膝蓋上的傷口赫然在目。

只是傷處嚇人是嚇人,鮮血淋灕,可並沒有看到斷骨。

巴拉的雙手在烏恩其膝蓋上查看一二,回頭道︰「曹老爺,這腿是斷了……可沒骨裂,是關節斷……」

烏恩其臉色青白,側身撲到赤那身邊,拉著他的胳膊,痛哭流涕道︰「阿哥,救救我,我不想死,才騙人……」

十六阿哥這回也才明白方才差點被蒙騙,佩服地看著曹道︰「還是孚若厲害,這家伙長了個女圭女圭臉,爺差點被蒙過去……」

曹冷笑道︰「若不是想起這人的身份,怕是他這招苦肉計就過關了……」

「什麼身份?」十六阿哥有些好奇道。

母子兩個這出「大義滅親」的把戲,顯然引起十六阿哥的好奇來。

他與曹兩個也不是沒見識的,可這小子演的栩栩如生。若不是曹使人查看他的傷處,幾乎要被騙過。

「十六爺你別看他年紀不大,可他八年前就做了汗王府的侍衛副隊長……」曹咬牙道。

若是尋常少年,或許不能孤身上路,可汗王府的副隊長,絕對不會像看起來這樣孱弱。

要是沒有其他企圖,鬧出這亂子,早就該一跑了之,哪里還還這般費心演一場「苦肉計」……烏恩其的嘴巴很硬,曹滿與王府侍衛輪番拷打,也是閉口不言。

這背後迷霧重重,現在又不能真的就打死他。

十六阿哥氣的直跳腳,吩咐人押烏恩其的阿媽過來。

烏恩其听了沒反應,倒是赤那受不住,膝行到曹面前,道︰「曹爺,奴才去問,奴才一定問出來是誰指使的……」

曹冷冷地看著赤那,道︰「難道他不開口,我就不曉得這背後是哪個?我不過是想知道,那位到底想要怎麼算計自己的親骨肉!」

他的心中,真是說不出是恨還是悔。

他是想要斷了赤那與巴拉後顧之憂,才將他們的家人從喀爾喀要來,沒想到換到的不是忠心,而是災禍。

赤那既是像狼一樣狡詐,哪里還听不出曹話中之意。

他臉色駭白,看來是被這真相驚到。

曹不再看他,淡淡地道︰「去問,說,三人活;不說,三人死。」

赤那打了個哆嗦,點頭如搗蒜,又給曹與十六阿哥磕了兩個頭,才站起身來。

許是跪的久了,他腳步有些蹣跚,卻絲毫不敢放慢速度……十六阿哥也听出曹的意思,惱道︰「那個混賬東西竟然敢?!他竟然敢……」

曹嘆了一口氣道︰「他早就有反復之心,若不知之前用襲爵的事情壓著,恆生也不會順利冊封郡王長子……是我太過于貪心,要不然的話,恆生安生地做曹家的二少爺,哪里會遇到這些糟心事……」

十六阿哥听了,很是不自在,道︰「你這是在怪爺?與其說你貪心,還不若說爺貪心,舍不得三公主外嫁……」

曹苦笑,眼下哪里是怪罪哪個的時候。

他只是希望,早曰解決,省的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不管曹與十六阿哥多氣憤,扎薩克圖汗的姓命還得留下,否則的話,為了外蒙太平,恆生就得遠赴喀爾喀。

可是,等赤那從烏恩其口中問出供詞,曹與十六阿哥的殺心又被激起來。

烏恩其奉的命令是,盡量破壞恆生與三公主的婚事;若是實在破壞不了,就要想方法破壞夫妻兩個感情,不要讓他們生下兒女。

曹听了,直覺得心里發冷。

若是尋常的親事,長輩不滿意,想法退了親事也是有的;可恆生這里,是御旨賜婚,除非恆生犯了大錯,被皇帝厭棄,否則親事就要成行,他廢恆生繼承位的心思超然若揭。

至于破壞小夫妻感情,不讓三公主生兒育女,目的與前邊的差不多,就是想要打掉恆生在朝廷的靠山,最終的目的還是頭一個。

那些蒙古女奴後邊卻是側福晉,送到京城找機會斷送恆生姓命的。

至于牽制烏恩其的,是烏恩其的情人與私生子。

他雖沒有成親,卻有個相好的女奴。在他離開喀爾喀前,那女奴給他生下一個兒子。

烏恩其怕恆生有事,自己被汗王遷怒,不許這些奴婢對恆生下死手。

等到嫡汗妃病故,側妃就有些忍不住,不僅攛掇汗王早曰扶正,且迫不及待地想要將恆生從世子位上拉下來。

于是,使人悄悄進京,又往郡王府通了消息。

烏恩其覺得這是個機會,便推波助瀾一把……事情既已大白,十六阿哥就沒有什麼課猶豫的,出面梳理了郡王府的下人。

郡王府所有的喀爾喀奴婢,給側福晉與汗王充當耳目的,一個也沒留,通通捆了,使人送到西山煤窯做苦役。

剩下與汗王與側福晉沒干系的,也沒有留,都挪出王府,安排在恆生的莊子里。其中,包括巴拉的母親與弟妹。

至于烏恩其的母親,則暫時拘在郡王府中。

除了這些喀爾喀的奴婢,內務府早先分過來的,被買通的幾個人,也都被糾了出來,當著眾人的面杖斃。

郡王府的下人,一下子就減了一半。

至于府外的那些喀爾喀來的眼線,自然也沒有落下,立時安排人出府住抓拿。

曹這邊,則是坐在炕邊,看著昏迷中的恆生,沉默了許久。

他之所以讓看重赤那與巴拉,不過是想到魏黑、魏白兄弟,以為他們會是恆生身邊的「魏家兄弟」,沒想到卻因此危及恆生安危。

幸好烏恩其是汗王的人,否則是側王府的人的話,恆生說不定早就沒命。

他使人傳來赤那,道︰「是你兄弟帶來的禍事,就由你將功贖罪……」

赤那因堂弟釀成大錯,本沒想到會得到寬恕。

他唯一能盼的,就是恆生早點醒過來,念在他侍衛八年的情分上,饒了堂弟的死罪。

可瞧著曹與十六阿哥這兩個主子的長輩,都像是極護短的,他心里也沒敢報太大指望。

現下听曹的話中有松動之意,赤那只覺得佛祖降臨,立時跪下道︰「奴才但憑吩咐……」

曹面容平靜,道︰「誰想要恆生死,我就要誰死……至于汗王與那個四王子……」說到這里,有些遲疑。

扎薩克圖汗不能死,那個四王子尚在稚齡……即便曉得他礙著恆生的路,可曹到底不是劊子手。

就听有人道︰「那兩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就要讓他們好生享受‘遇仙散’……」

是十六阿哥處置完王府下人回來。

曹听了,有些疑惑︰「十六爺,那‘遇仙散’到底是什麼東西?」

十六阿哥沒有立時作答,而是望著赤那︰「爺的話,你記下來麼?」

赤那沒有立時回答,而是看了看曹。

十六阿哥的身份雖比曹高,可他知道,真正能全權為自己主子做主的只有曹。

見曹沒有反對之意,他才點了點頭。

十六阿哥擺擺手,道︰「爺會使人給你準備銀錢與藥,你先下去準備準備,明兒就出京……」

赤那應聲下去,十六阿哥才對曹道︰「那‘遇仙散’是爺使人弄的……」

曹瞪大眼楮,險些詫異出聲。

好好的宗室王爺搗鼓起藥,這叫什麼事兒?

「是什麼時候的事,我竟半點沒听過?」曹問道。

十六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自得︰「就是你總督直隸的時候……爺那時候閑著無聊,剛好發現王府藥房有老王爺留下的各種五花八門的秘藥,其中有一味加了煙土,是房里助興用的,倒是沒有‘遇仙散’那麼烈……剛好西南煙土豐收,內務府貯藏了不少煙土……原想著使人制一些,在京里賺了銀子,到底有些不放心,就請太醫院兩個老太醫看了……結果,這藥丸因有煙土的緣故,不僅容易上癮,且因煙土殺精,用的多了,不利子嗣;即便能生下孩子,也容易出現殘缺……」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道︰「剛好蒙古人又不安分,我便想著這個東西要是用好了,說不定就能免了朝廷後患……為了隱藏真正的藥效,爺就使太醫院改良了方子,使得藥藥效增強,而後安排幾家明面不相干的商家,流通到蒙古……」

曹這回真是驚住,沒想到十六阿哥還有這樣的大手筆。

雖說這法子缺德了些,很這藥真的在草原流通開來,其效果與朝廷的「減丁」政策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比那個更厲害。

它是從根本上摧毀蒙古人的身體與意志。

不過,軍國大事,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草原民族與農耕民族對峙了數千年,最根本不過是生存之爭。

有銀子、有閑情吃「藥」的,多是蒙古王公貴族,傷不到平民百姓的根本。

見曹不吱聲,十六阿哥有些不滿道︰「怎地?覺得爺的手段不光彩?」

曹搖搖頭,看著十六阿哥道︰「皇上那邊……這般手段到底與十六爺平素行事不符,萬一……」

十六阿哥給人的印象,向來平和無害。

雍正選他襲了鐵帽子親王爵,並且加以器重,多是因為這個。

可十六阿哥研制「遇仙散」並且將它流通草原,卻暴露出梟雄手段。

十六阿哥挺直了腰板,面露鄭重道︰「爺不後悔……爺是愛新覺羅子孫,固然不能上場殺敵,也願為這江山社稷盡一份力……豈能為了保全自己,就真的渾渾噩噩、混吃等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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