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的是一場噩夢,但,也幸好只是一場噩夢。因為既然是夢,那就終究……是有醒來的時候的。」
多年之後,面對已然能夠讓自己安心付出信賴的至親之人,提婭終于能夠以第三者的心態如此坦然地回顧那段過去了。不過很顯然,當年正在經歷那一切的她,肯定是做不到這般冷靜的。
剛剛逃離牢房、正緊緊攥著一支並不屬于自己的魔杖的提婭,心下唯有數不盡的忐忑與惶惑不安。
接下來該怎麼做?這里的情況那些「獄卒」會不會已經發現了呢?我這是要去哪兒?那個老人、那個看起來深不可測的老人現在在做什麼?還有……前面那個男孩,到底能不能夠信任?
滿腦子的疑問並不會妨礙到提婭的發足狂奔,因為在她潛意識中其實也很明白,無論這些問題的答案是什麼,她都再不會有任何其他的選擇了。
「這邊。」
奔跑間,提婭忽然听到剛剛經過的岔道那邊傳來了男孩的聲音,她這才發現因為黑暗,自己差點兒就跑錯方向跟丟了。不過幸好,對方在前頭跑得雖快,卻似乎並沒有忽略過跟在後頭的自己。
「……哦。」
她腳下只稍稍頓了頓,很快就轉過身,繼續追了上去。
片刻的奔跑,並沒有耗費太多的時間,只是由于沒有了照明,跑起來多少會有點費勁。前面那個男孩顯然是有在黑暗中自如行動的能力的,可提婭並沒有那種能力,要不是這地牢中的過道橫平縱直相當規整,對她而言還真會有些麻煩。
然而,想要逃出這座地牢,顯見不是那麼容易的。
「轟!」
冷不丁的,一記悶響自前方的黑暗中響起,緊跟著提婭便又听見一道風聲在耳側呼嘯而過,似乎是什麼東西突然從她身旁飛了過去。
隨後,一個人的說話聲才從前面幽幽傳來。
「請……不要再向前了……院長……會生氣的。」
那是一個令提婭感到十分費解的聲音,因為那一刻,她在對方的話語中竟感受到了一種極為熟悉的、過去也經常會在自己身上出現的,名為「怯懦」的情緒。
但是下一瞬間,所展現在她面前的情景卻又徹底違背了她的認知。
伴隨著一個輕微的「嗡」響聲,一抹光輝撕開了此間無處不在的黑暗,將這條過道一下子照亮了起來。于是提婭便發現,剛剛理應正跑在前面的男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高一些的那個是成年人,手里的魔杖表明了他也是一名巫師,而那正在對方頭頂上散發著光芒的光團,似乎就是他施放出來的;
而在他旁邊那個矮個子的,則明顯只是一個少年,看起來估計也就比提婭大不了幾歲的那種。剛才那句與其說是警告、其實倒還不如說是懇求的話,大概就出自他之口了。
此時此刻,提婭在那少年的臉上,看到的只是濃濃的畏怯與抗拒,就好像是在說,他其實一點兒都不想出現在這里。只是偏偏,一種詭異的黑煙正在他的周身繚繞著、如長鞭一般揮舞著,張牙舞爪仿佛隨時都會擇人而噬。
提婭已經知道那個救自己出來的男孩現在在哪兒了——適才那道風聲——對方顯然是在猝不及防間遭到了眼前這名少年的攻擊,而後瞬間就被擊飛了。
「你……還好嗎?」
提婭不敢回頭,所以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盡量輕聲地這麼問了一句。
沒有回答,有的只是那道實際上也才剛剛相識、完全稱不上熟悉的身影從她的身邊重又經過,隨後平靜地站在了前方。
「你……你……沒事嗎?」
當這句話響起時,提婭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違和感,因為這句看似更像是該由她說出來的問候,卻偏又是那個分明該是「凶手」的異樣少年開的口。
重新擋在了提婭身前的什塔貝族男孩,似乎也對眼前那名人類少年的話語感到有些奇怪,他盯著對方,略略歪了歪腦袋。
而後……
「砰!」
「砰砰砰砰……」
站在後方的提婭只看到他抬了抬手,下一秒那條胳膊就整個兒變成了一片急速揮動的灰影,朝著前頭那兩人所在的那片區域猛地籠罩過去。
一連串的瘋狂抽擊,就像是有一條蛇在那里瘋狂的舞動。剎那間,地面破碎石礫飛濺、那兩側被施過魔咒的鐵柵欄都一點點開始扭曲,可見其中所蘊含的力道著實非同一般。
現在提婭算是明白了,為什麼之前這個男孩說要想一個「其他更好的辦法」去破壞牢門。顯而易見的,這樣無比暴力的方法就是他第一時間所想到的方案了,只是這麼做動靜實在太大了一些。
然而,此刻他到底還是用了出來。
約莫十幾秒鐘的不停鞭笞過後,前方的男孩終于停了下來,這時提婭才看到,他的右臂其實是變成了一條長長的、看起來像是蛇尾的模樣。
當然,男孩將手變成了什麼樣不重要,重要的是,原本站在前方的那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們去哪兒了?」提婭一邊下意識地問著,一邊有些畏懼地朝著周圍那些沒有被光線撥開的黑暗來回掃視,擔心敵人隨時會從哪個角落蹦出來。
「前面。」男孩這次倒是回答了她的提問,「那個巫師用魔咒躲到了比較遠一些的地方,不過另一個有些奇怪的人類男孩,並沒有退開太遠。」
就像是要證明他的這句話似的,一個聲音忽而便自前方遠處幽幽傳了過來。
「還愣著干什麼?為了院長,殺死那個怪物!」
話音稍落,剛剛那個渾身黑煙繚繞的少年便一步一步從前方的黑暗中再次現身,有些畏懼、卻又好似十分決然地往這邊走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為了院長,為了未來,我……要殺你了。請你……不要恨我……」
「轟!」
斷斷續續的、帶著些神經質的話語戛然而止,那少年走著走著,忽地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團奔涌的、帶著火星的黑霧,如一顆流星般狠狠砸向了什塔貝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