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瑪卡踩著照射出來的火光,隨瘋眼漢悄然步入校長室的那一刻,他所能感受到的是一種沉重的寧靜。
鄧布利多就坐在辦公桌後面,半月形的鏡片上反射著白光,蒼藍色的眼楮在玻璃片後頭若隱若現。
而在辦公桌前,巴蒂‧克勞奇正低垂著頭站在那里,似是在回憶著什麼,背影顯得是那麼地頹喪不堪。
「克勞奇先生……就是我,親手送走了您的孩子。」
瑪卡的話聲音不大,可在這一片寂靜的校長室中突然響起時,卻又宛若一聲平地起的驚雷,在克勞奇的耳邊驀然炸響。
然而,瑪卡卻並沒有等到他想象中的斥責與怒罵,即便他認為,那一定會讓這位老父能夠好受一些。
「謝謝你……」
是怎樣復雜的心緒,才會讓一個剛剛痛失孩子的老父親,用干涸的嗓子擠出一句「謝謝」的?
答案來得很快,卻又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謝謝你做了我一直做不到的事情,我不怪你……」
瑪卡不禁恍然大悟。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這位老父親在面對自己孩子一次又一次地偏執行事,甚至將自己的父親都關在家中差點兒餓死的時候,他心中究竟是有多麼矛盾和痛苦。
巴蒂‧克勞奇不是一個死守善惡觀念的聖人,他也曾為了自己的仕途而犧牲了對家庭的種種關照。
當年小巴蒂‧克勞奇的食死徒身份突然暴露的時候,就是身為法律執行司司長的他親自將自己的兒子小巴蒂判落了阿茲卡班。
可在重病妻子的哭訴和懇求之下,他還是在暗中將小巴蒂給偷換出了阿茲卡班,而付出的代價就是他妻子那所剩無幾的性命。
他使出了百般手段,不惜用奪魂咒和隱形斗篷來限制小巴蒂,以防止他這個不安分的兒子再次出現在公眾的眼前,一朝不慎失去了得來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可是即便如此,對于自己兒子的性格,他仍是再清楚不過了。
說實話,自己的兒子很聰明——甚至比他自己還要聰明!從自己的重重限制之中悄然月兌出,恐怕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可是,一個父親能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嗎?
不,別人先不提,至少他是根本做不到的,這一點他從一開始就已經明白了。
「有件事情我想您是有必要知道的……」瑪卡平靜地點了點頭道,「當一切都結束以後,您的兒子小巴蒂‧克勞奇,將會以反抗伏地魔的間諜身份為群眾所知曉。」
「雖然他本人或許不是那麼地願意……可是我相信,他會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去感受,那種被他人真心實意感激敬佩的美好。」
「正如鄧布利多教授常說的那樣——對一個巫師來說,死亡,從來都不是終點。」
哪怕瑪卡也遠沒有理解這句話的真正意義所在,可在這世界上,恐怕再沒有誰能比他更有資格說出這句話了。
「也不知道,這個道理他究竟能不能明白……」克勞奇輕輕嘆了口氣,布滿血絲的雙眼之中,多了一絲晶瑩。
「嗯,還有一些東西,我想請您看一看……」瑪卡說著,回頭朝鄧布利多瞧了瞧,「教授,我想借用一下你的冥想盆。」
此刻鄧布利多正看著瑪卡,當他听到這個請求時,他面帶微笑點了點頭。
瑪卡也朝鄧布利多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走了幾步,將一個黑色的櫃門輕輕拉開。
頓時,一股瀲灩的銀色水光逐漸擴散開來,將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那個黑色的立式櫃子中,擺放著一座細膩的白色石台,石台上有一個淺淺的石盆凹陷下去,盆口刻著一圈圈密密麻麻的字母和符號。
那些銀光就是由盆里的東西發出來的,它們看起來像是液體,可那微微繚繞上升的感覺卻又像是一種氣體。
它像是一片明亮的水銀,在不停地旋轉流動著,泛起一層層的漣漪,飄逸而又夢幻。
這時,瑪卡從袖口中抽出了魔杖,抵著自己的太陽穴往外緩緩一拉,一束同樣銀白色的絮狀物便隨著他的杖尖被輕輕地扯了出來。
抽取記憶的魔法沒有咒文,它可以算是一種練習靈魂魔法的副產物。
一般來說,凡是同時掌握「大腦封閉術」和「攝神取念」的巫師,都可以在一番研究之後,配合著變形術的一些小竅門做到這一點。
將絮狀的銀絲放入冥想盆之後,瑪卡順手用魔杖在里面攪了攪,盆中流轉著的銀色立刻便旋轉得更快了。
「克勞奇先生,請看——」
他站到了一邊,將冥想盆前的位置讓了出來,並伸手示意道。
克勞奇走上前來,低頭往下看去。
銀色物體變得透明了,看上去像玻璃一樣。他身體前傾,仔細地看著,卻並沒有看到石盆的底。
「那是——」
克勞奇似乎看到了什麼,他低聲呢喃著,可話音未落,卻發現自己已經置身于一片森林之中了……
「麥克萊恩先生?」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個皺著眉的瑪卡,正向他迎面走來。
可當他想要上前詢問的時候,卻發現瑪卡就好像沒看到他似的,徑直朝他走了過來,並在他驚慌後退的時候從他身體里穿了過去。
「該死的……麥克萊恩,你終于來了!」
伴隨著一陣牙齒打顫的咯咯聲,一個圓潤卻又有些干澀的男聲在克勞奇的背後傳來。
克勞奇回過頭,立刻便認出了靠坐在樹干邊,不斷地瑟瑟發抖的男人。
雖然和過去那個外表光鮮、處處故作高雅的紳士有所不同,可他絕不會認錯,那顯然就是至今仍舊廣受魔法界婦女兒童所喜愛的「大作家」,吉德羅‧洛哈特。
而就在洛哈特腳邊,渾身僵硬的小巴蒂‧克勞奇似乎正處于深度的昏迷之中。
「這是……在麥克萊恩的記憶之中嗎?」
聯系上瑪卡之前的行為動作來看,正常人都不難分析出這個結論來。
「別抱怨了,我知道你在這兒挨凍受餓不好受……可我也比你好不到哪兒去!」瑪卡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又朝躺在地上的小巴蒂看了過去。
此時的瑪卡才剛度過那令人膽戰心驚的一夜,說句實話,他能離開盧娜的病房跑到禁林里來給這件事收尾,其實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怎麼樣,他有醒過嗎?」瑪卡問道。
「不,我一直在給他補昏迷咒,不然我可不一定能完全控制得住他。」洛哈特摩挲著雙臂,渾身打著顫道。
「還好你總算知道,不能在這兒生火取暖……」
瑪卡說著,蹲下來伸出魔杖,朝小巴蒂虛點了一下。
下一刻,尚在昏迷之中的小巴蒂便立即醒轉了過來,眯著雙眼警覺地打量起了周圍的情況。
「小巴蒂‧克勞奇,能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在瑪卡狀似不耐煩的問詢之下,小巴蒂當即就瞪大了雙眼,萬分惱怒地掙扎了起來,一模腰間卻沒有發現自己的魔杖。
「不用反抗,你沒機會的。」
瑪卡只是朝他眼前晃了晃魔杖,就讓他立刻安靜了下來——沒辦法,當初被瑪卡用靈魂魔法嚇了一嚇,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已經在他的靈魂之重扎了根。
對于小巴蒂這樣的黑魔法崇拜者,通常才是對黑魔法最為敬畏的人群。
「你背叛了主人!你背叛了黑魔王大人!」小巴蒂雖然不再敢多作掙扎,可他還是面色猙獰地喊叫道。
可瑪卡卻搖了搖頭。
「我?背叛伏地魔?」他輕笑道,「我從來都不是他的手下,就算當著他的面,我也是這麼說的……」
說著,瑪卡又思索了片刻,隨即繼續道︰「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一個為你自己、也為你父親贖罪的機會——只要你在公眾前出面證明,伏地魔已經全盛歸來了,那你就不用死了,怎麼樣?」
「證明?哼……你會相信我說的話嗎?可笑!」小巴蒂輕蔑地冷笑著,將頭撇到了一邊。
「我?」瑪卡搖頭道,「不不不,你該取信的不是我,而是整個魔法界!明白嗎?」
「告訴你!不可能!」小巴蒂大聲喝道,「我是永遠不會背叛主人的!黑魔王大人魔力無邊!」
瑪卡眼角一抽,他舉起魔杖,可在頓了頓之後,卻又再次放了下去。
「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可你就真的不會為你父親著想一下嗎?」他冷冷地大,「哪怕是為了為你而犧牲在阿茲卡班的母親?」
「父親……哈哈哈!你要我為了那個眼里只有魔法部部長之位的父親著想?還要我為了那個愚昧無知、只會讓我向那個蠢貨父親學習的母親著想?哈哈哈哈……咳咳咳……」
小巴蒂狀若癲狂地笑著,就像個瘋子一般揮舞著胳膊,笑聲中滿滿的都是對瑪卡那些勸說言辭的嗤之以鼻。
一旁,老巴蒂‧克勞奇卻是滿臉的痛苦和悔恨——教育出這麼一個不知悔改的兒子的,不正是他自己嗎?
「咳咳咳……」
他似乎被口水嗆到了,咳得讓人不禁擔心他會不會把自己的肺都要咳出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