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所謂「上流階層」的諸多活動當中,其活動本身的內容往往就成不了重點,布斯巴頓的這場舞會也是一樣。
而更令人感到諷刺的是,今夜舞會中居然連一個作為視線焦點的人物都沒有。多方勢力大都各自分散了開來,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需求而形成了一對對的舞伴。並且更值得一提的是,在場的巫師男性佔據了大多數,所以必然會有找不到女伴的情況。
既是如此,總不能男的和男的配一對吧?馬克西姆夫人自然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她還特意邀請了一些法國巫師家族的女性前來參加這場規格不小的舞會,以免太多的男性來賓為此而陷入尷尬的境地。
然而,那些代表各自勢力的巫師又哪里是真想跳舞了?
才一開場,瑪卡與梵妮甚至都還沒隨著音樂攜手起身,便發現這禮堂中竟是出現了一幅比男巫師受到冷落更為尷尬的場面︰
剛才馬克西姆夫人已經將長桌撤出了禮堂,換成了一張張排放在周圍一圈的圓桌。而現在,坐在那些圓桌周圍的巫師居然有很大一部分都沒有動彈,以至于受到馬克西姆夫人邀請而趕來的女巫師們也不得不面色僵硬地留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這要是到了最後都沒能等來男士們的邀舞,那就真的是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那麼,那些個沒有女伴的巫師究竟是在干什麼呢?瑪卡左右瞧了瞧他們的神情,便立刻明白了那些巫師的狀態——他們的注意力顯然都被集中在與其他勢力的交流上頭了。
「……這下馬克西姆可就不好做了,」旁邊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中年男巫師輕聲對同伴道,「要我說,這場舞會根本就是多余的。」
他的那名同伴聞言,頓時就搖了搖頭。
「這倒是和多余不多余無關,關鍵在于,這次遺產分配本應該由她參與主持的,可她卻始終想要置身事外。你瞧瞧,就布斯巴頓和尼可‧勒梅之間的關系,她撇得清嗎?」
「唉,那究竟要怎麼辦……」小胡子男巫嘆了口氣,「像我們這等中小勢力,就算按照她的建議凝聚起來,多半也會出現各種足以致命的裂痕——想借著我們去給她打掩護,就算我們願意做這比交易,但又哪有那麼容易的事?」
「哼,還是各自抱團來得好,起碼比較穩定。」他的同伴往四周瞥視了幾眼,淡淡地道,「至于最後撈不撈得到好處,那就看每一方的運氣了……」
瑪卡一邊听著那些巫師在低聲談論,一邊站起來朝梵妮伸手相邀。優美的旋律已經在禮堂中逐漸奏響,有打算跳個舞的男巫師,大都也已經向早已約好的對象紳士地作出了邀請,一對對男女正在分別滑向舞池。
雖說選擇跳舞的巫師至少也佔了在場人數的一半多,可偌大的禮堂還是顯得有些松散空蕩,這卻是一件不可否認的事實了。
「今日布斯巴頓怕是要失些顏面了,」梵妮將手搭在了瑪卡伸出的掌心中,規規矩矩地朝他施了一禮,口中卻輕聲道,「麥克萊恩先生,你覺得一會兒會有什麼變化?馬克西姆夫人會想些辦法來挽回一下嗎?」
「大概多少會應付一下吧?」瑪卡對著她點了下頭,然後帶著她也和其他人一樣走進了舞池,「至于她到底會選擇什麼方法、花上多大的心思,那就沒人知道了。嗯……要我說的話,其實也不必刻意地去挽回,畢竟今晚的重頭戲肯定是在最後。與其在這些小瑕疵上空費力氣,倒不如用更多的精力去再籌劃一下遺產分配的問題。」
他說得沒錯,歸根結底,這次各方勢力聚集起來的目的都只是那麼一個。像今晚的這場舞會,充其量也就是起一個緩沖作用罷了。
既然本就是一場塑造表面形式的空殼,就算被人敲了個稀巴爛,事後也未必會有太多人去記住它——大家的注意力可都聚集在別的地方呢!
「也是,」听瑪卡這麼點到即止地分析了一下,梵妮也表示了同意,「對了,剛才那個外姓管事怎麼樣?他背後……」
雖然梵妮並沒有把話說完整,可瑪卡自然很容易就意會到了她的疑問。
「那管事也不知道,對方似乎很小心,不輕易表露自己的身份。」他回憶著道,「我已經讓他離開了,相信再過不久,那人就會試圖找機會接近我……當然,如果他還有繼續把手伸過來的意向的話!」
要是一發現不對勁就立刻收手,這自然也毫不出奇。可是說實在的,要想完全放棄尼可‧勒梅的煉金遺產,對于那種人來說怕是相當不易的。那人本就已經是冒著被家主發覺的風險在行事了,為此再多押一份籌碼也不是不可能。
「那……」梵妮遲疑了一下,隨即輕聲道,「我會找時間給家主遞去消息的。」
「只要傳遞消息的渠道沒問題,你隨時可以那麼做。」瑪卡說,「要是布洛瓦先生能在那人來找我之前搞定他,那我也樂得輕松一些。」
兩人一邊放低了聲音交談著,一邊交錯著步伐、在舞池邊緣附近蹁躚進退,和絕大多數人一樣都沒把心緒完全放在跳舞上頭。
過了一會兒,梵妮忽然抿了抿嘴,看起來似是有些猶豫。
「麥克萊恩先生,你是不是……」她仿佛還在為如何措辭而煩惱,張了張嘴,又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你是不是不太熟悉舞步?」
瑪卡听到後,不由得咧嘴笑了笑。
「倒是有人教過我一些,後來我也多少記下了一部分常用的。只不過……嗯,當初教我的那位女士可不太認真,我自己也沒怎麼和人跳過舞,你明白的。」
他說話的時候表情倒是並不顯得尷尬,可梵妮這邊卻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畢竟瑪卡跳得雖然有些奇奇怪怪的,但怎麼說都沒有像初學者那樣總愛踩人腳背。既然這舞會都沒什麼人真的在關注舞蹈,那瑪卡跳得如何,又有什麼關系呢?她現在忍不住提了一句,反是顯得過于斤斤計較了。
「不用在意,你跳你的就行了,我保證你的腳丫子到最後都會安然無恙的。」瑪卡開玩笑道,「我可以感覺得到,你的舞步很標準,和你跳舞倒是沒那麼累。要知道,以前教我跳過一次舞的那位可不得了,我當時費了不少的心思才躲過了她對我腳尖的激烈攻勢。」
他此時提起的,自然是當年在麥克米蘭家的那場舞會,那會兒突然到場的夏洛特拿他當了一回擋箭牌,卻也給他留下了一段很深的印象。大概自那時起,每回參加舞會他都會記起那位大美女一個勁兒往他腳背上踩的往事了。
正當梵妮為瑪卡的話感到有些好笑的時候,只听到「砰」地一聲響,禮堂的大門被人從外頭打開了。
「馬克西姆夫人,我的兒子呢?」一名穿著精致華麗的中年男巫帶著幾個隨從闖進了禮堂,大聲地喝問道,「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
在禮堂中,大多數正在跳舞的巫師都紛紛停下了動作,轉頭朝大門口望了過去。瑪卡和梵妮互相看了看,也一同向那邊看去。
瑪卡並不認識來的到底是誰,可是看樣子,在場有一部分人倒是知道那人的身份。很快,禮堂內就響起了一陣被壓低了的嗡嗡討論聲。
「那是泰福勒家族的現任家主,埃內斯‧德‧泰福勒。」梵妮在瑪卡身邊小聲地為他介紹了一句。
果不其然,下一刻,馬克西姆夫人說話了。
「晚上好,泰福勒先生?」
雖說這泰福勒家的家主顯見是來者不善,可馬克西姆夫人這邊卻並不能因此就失了禮儀,該怎麼客套就還得怎麼客套。
「我可不覺得有多‘好’,」泰福勒先生蹙著眉,大步地在舞池間的人群中穿過,大家都紛紛給他讓出了一條道,「馬克西姆夫人,我想你應該明白我到這里來的理由!」
這次泰福勒家族派來的兩名代表者,一個當天夜里就死了,另一個則到現在都還昏迷不醒,而後者甚至還是泰福勒家的正統繼承人之一。作為這場紛爭的頭兩個犧牲品,泰福勒家族也算是倒了血霉了。
可雖然如此,他們也總不能因為凶手身份不明而自己咽下這口惡氣吧?既然要找個能背鍋的,那就只能找那馬克西姆夫人了。事情可是在布斯巴頓發生的,再怎麼說,她多少也得擔負起一些責任來。
其他勢力都在旁邊默默地旁觀著,有的是一臉漠然置身事外,有的更是擺出了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當然,也還有像聯合會會長阿金巴德、以及老管家愛德華那樣,為馬克西姆夫人而感到擔憂的人在。
一時間,這間被裝點得華貴至有些奢靡的宴會大廳里,眾生百態是露出什麼表情的都有。
「泰福勒家那個少爺的父親?」瑪卡冷不丁地輕聲道,「他到現在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