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有著很多麻瓜們所不知道的區域,它們散亂地分布在世界各地,默默地維持著數千年如一日的種種風光。
當然,這些地域之所以為麻瓜所不知,也大都是因為那存在于其中的各類或天然、或人為的危險。
諸如羅馬尼亞的火龍養殖場、美國曼查克沼澤深處的幽靈沼澤、埃塞俄比亞達納基爾沙漠之中的世界最大火螃蟹保護區等等,均是這些區域里的幾個較為著名的地方。
而先前瑪卡在費希爾家旁邊有過一面之緣的塔翁父子倆,此刻便正在一片與麻瓜世界徹底隔絕開來的無人區中,頂著猛烈的暴風雪緩緩行進著。
這里是冰島,一塊接近世界以北的島國陸地。
「坐下,休息。」
在持續不斷的風雪中步行是相當消耗體力的,哪怕是普通巫師,也會對這種常年席卷著暴風雪的詭異冰川地區望而卻步,更別提這對啞炮與孩童的古怪組合了。
在父親的指示之下,恩斯暗自撇了撇嘴,在一個巨大冰塊後的背風處坐了下來。雖然他整個人都快被凍僵了,可心中的倔強卻仍舊使他不願露出半分的怯懦。
老塔翁自然是看到自家兒子的那副表情了,可他這回倒是並沒有再說什麼狠話,而是取下背上的背包掏出了一個包裹。
在這等狂風暴雪之中生火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但他畢竟不是真正的麻瓜。很快,當他解開包裹將里頭的一個坩堝放在了面前的雪地里之後,卻見他又接著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牛皮紙包。
兒子恩斯一見,頓時有些好奇地朝這邊瞥了幾眼。只是因為他從小就討厭自己的這個父親,所以也只是看看罷了,一句話都沒有問。
老塔翁自然也沒理會兒子,他只是自顧自地將牛皮紙包打開,用三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其了一小撮紅色的粉末,並擋著風灑在了坩堝底下。
當那些粉末一接觸到厚厚的坩堝底,頓時就「 」地一聲冒出了大量的火焰,在冰雪之中熊熊燃燒了起來。
一直到這會兒,老塔翁才將包裹里的干糧和水都倒進了坩堝里,默默地煮了起來。
事實上,從今天一大早開始,這對父子倆就已經出發往這風雪狂暴的無人區進發了。到了現在,恩斯的肚子當然早就餓了。
可是在這強風之中,烹煮食物的香味那肯定是聞不著的。是以,尚未被吃食勾起食欲的恩斯只是死死地盯著坩堝底下的那團橘紅色烈焰,就像是要將其看透一般可勁兒地凝視著。
在從小到大就根本沒有接觸過魔法界的他眼中,這魔幻而又奇特的一幕已經深深吸引到了他。再一聯想到之前在家里,瑪卡所展現出來的神出鬼沒之法,這就不免會令他對巫師與魔法生出了海量的期盼之意。
當然了,對于自己的這個父親他是絕不會開口詢問的,哪怕一丁點兒都不想!關于這一點,或許便是父與子之間的相似吧!
自從先前老塔翁威脅了一句之後,這一大一小兩人就再沒多說過什麼不必要的廢話,而眼下也仍舊如此。他們在匆匆將獨自填了個半飽之後,又稍稍休息了片刻,便不顧那漫天的風雪再次踏上了不知去往何處的路途。
不,老塔翁興許是知道的,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過半點解釋的意思就是了。
環境仍然是惡劣的,狂風暴雪就仿佛永遠不會歇止一般,沒命地刮著。剛才吃下肚子的溫暖食物並沒有讓身體暖和多久,只是幾分鐘的時間,小恩斯就感到起初的那份寒冷又在不斷地向他的軀干延伸了。
至于四肢?嘿,早就被凍得沒多少知覺了!
雙腿在機械地往前搬動著,止不住的喘息代表著體力的逐步消耗,卻也一並意味著熱量的流失。又是過了很久,當小恩斯發現原本就昏沉沉的天色在變得更加黑暗之際,他那幼小卻不失精明的內心閃過一個念頭——快要到晚上了嗎?
然而,就在他這個小小的猜測一閃即逝的那一瞬間,周圍的風雪驟然變小了許多。沒有了密集的雪花遮擋視野,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來到了一個大得驚人的雪窟內部。
在那正前方,整個視野都隨著藍白兩色的幽深洞窟越來越暗,而背後,則是雪窟外的狂猛雪花。這一前一後,便仿若天壤之別。
「休息。」
在繼續往里走了一小段路程之後,大概是因為已然走了不少路,但又或許是由于更深處太過于漆黑,總是老塔翁選擇了在這一刻原地休整。
待他如之前一般生起了火堆後,緊跟著他卻並沒有取出坩堝,而是從背包里拿出一根未點燃的火把放在了旁邊。
「坐下吧,小兔崽子!」他扯了扯掩住了半張臉的圍巾,又隨意地抖落了身上的雪花,然後靠著洞窟一面的冰牆坐了下來。
小恩斯又撇了撇嘴角,隨後才滿不情願地坐在了火堆旁邊——他當然早就累壞了,可心里邊兒就是不太願意听從父親的話,以至于連坐都坐得很是別扭。
說到底,他也終究還只是一個剛進入叛逆期的孩子罷了。
「小子,」稍稍頓了一頓,老塔翁便接著道,「你不是一直想了解關于你媽媽的事情嗎?老子今天就告訴你,現在你正在走的,就是通往你媽媽祖地的路。」
「祖地?」
小恩斯也下意識地扯開了厚厚的圍巾,將這個稍有些陌生的詞匯重復了一遍。至于他和父親之間的那些齟齬,早就被突如其來的「媽媽」一詞沖刷得無影無蹤了。
「就是祖先居住的地方,」老塔翁難得地耐心解釋了一句,「其實,這趟行程本來就是你媽媽那個家族的習俗……在你媽媽死前,老子答應過她︰要是你隨著她的血脈走上了巫師的道路,老子就會帶你過來,讓你小子按照她家族的規矩到這個雪窟的盡頭走上一遭。」
「盡頭?那是什麼地方?」恩斯有些疑惑地問道。
可是,老塔翁卻立刻就搖了搖頭。
「老子也沒進去過,」他好似是陷入了一段回憶,稍稍沉默了一會兒才接著道,「當時我跟著你媽媽,最遠也就差不多是到了這里,再深處就沒繼續走下去了。」
「呃……」小恩斯頓時好一陣詫異,「這麼說,接下來的路我們就都是第一次走了?」
「不是‘我們’,」老塔翁淡淡地瞥了兒子一眼,「之後的路,就你一個人走,我是不會跟你一起進去的。」
小恩斯聞言,不禁朝那根隨意扔在地上的火把瞧了一眼。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原來這根火把竟只是為自己一個人準備的東西!如此,哪怕他從小就膽大,心底里也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比周圍的氣溫還要冰冷的寒意。
這個雪窟究竟有多深,里面又是否有著未知的危險,在這里的他根本就無從得知。
「老頭子,你是認真的?」
稱呼自己的父親為「老頭子」其實也並不過分,因為老塔翁在生下這個兒子時,似乎年紀就已然是不小了。當然,恩斯自懂事起就幾乎沒叫過幾次「爸爸」,這聲「老頭子」固然貼切,其中也多少是有些厭惡和排斥在里頭的。
但是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卻只有愕然、以及那一絲抑制不住的恐懼。
「嘿,害怕了?」老塔翁不屑地冷笑了一下,「要是怕死,那就直說——我隨時都可以帶你回家,然後你就老老實實地長大成年,當一個不會魔法的普通人。怎麼樣?如果你決定了,就告訴我。」
說罷,他縮了縮脖子,就轉過頭看著火堆,再也不理會自己的這個兒子了。
雖說現在身處雪窟,外頭的暴風雪已經幾乎沒有什麼影響了,可寒冷卻是依然存在的。在這冰天雪地之中,麻木的手腳和凍得生疼的臉頰在不停地向恩斯示警,並且也在持續地加劇著他內心的懼意。
望著雪窟深處那仿若無底的深邃幽暗,小小的恩斯緊縮著身體,抱著自己的膝蓋坐在溫暖的火堆邊。他只覺得,身邊的一切都在向自己呼喊著——放棄吧!回家吧!當個普通人又有什麼不好?
是啊!這個總是凶厲粗暴、甚至還會對自己拳腳相向的父親雖然一點兒都不合格,但至少是他把自己養到這麼大的。除了那些時常會令他難以忍受的野蠻對待以外,吃的喝的其實都不曾有過虧待。
比起那未知的恐懼來,這點屈辱還有什麼不能忍耐的?等到自己有了足夠的本事,直接搬出去一個人生活,一切糟糕的事不就都會結束了嗎?
像小恩斯這般的單親子女,再加上父親總是打罵對待,就往往會比同齡人要早熟得多。哪怕以他的短暫人生還有很多不明白的東西,可最起碼的獨立思維卻已經偷偷地豎立起來了。
只是在他那不算復雜的思考之下,「媽媽」這個詞匯卻始終在他腦海之中不斷旋繞著,久久揮之不去。
「我會去的,」最後,他冷不丁地道,「死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