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奸細（下）
十七號似乎松了一口氣，我說︰「你是怕泄露組織的機密？難道你們身上有泄密就會殺死你的詛咒或者別的東西？」
十七號眼里閃過一絲驚恐，證明了我的猜測。
「放心，對你來說那是關系到生死的東西，對我來說，一分不值，」我說，「來，講講你進入組織之前的故事。」
十七號的心理防御慢慢打開了，小心地講述起來。
「我生活在迦南帝國的首都迦南城的貧民窟，」十七號望向遠處的峽谷，似乎陷入了回憶，「我記得，那時候，我的父親，嗯，他不是我的父親，只是繼父，他每天酗酒，毆打母親，可是，他清醒的時候能偷盜，除了自己喝酒，還養活我和母親，所以，母親就算挨打，也不肯離開他，因為母親有病，做不了活……直到有一天，他把手伸向了一個斗氣戰士，被斗氣戰士把胳膊擰了下來，徹底失去了偷東西的本事，母親照顧他，可因為家里沒有了收入，全家只能挨餓，後來，他要把我賣給街上的店鋪里做童工……送我去的路上，他踫到了以前的對頭，然後，那些對頭殺死了他，又跑到我們的家里亂翻，他們什麼也沒找到，母親阻攔他們，也被打死，最後他們燒了我的家，其實那里只是一間小破屋，點著之後燒到了別的房子，釀成一場火災，好多人的屋子跟著被毀，最後軍隊出動，還請來一個低級魔法師滅火，在這場火災中，那些人被燒死了，很多小孩也了孤兒，二我，被那個魔法師看中……」
這是一個充滿人間苦難，甚至都沒有多少代表性的家庭悲劇，不要說是我們的世界，據李奧所說，文明發達的地球，每天也有類似的悲劇上演。
听完十七號的陳述，我說︰「人間苦難太多，人們就需要安全感，需要心靈的慰藉，有人被收養，有人皈依，有人墮落，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有命運在安排，你覺得自己的命運怎麼樣？」
「我？」十七號轉頭看了我一眼，又看著峽谷方向，說，「我，不知道，算是，幸運的吧……雖然身份低微但是好歹能活下去。」
「滿意嗎？」我接著問。
「滿意。」十七號毫不遲疑，隨即又補充了一句，「難道有不滿意還能改變嗎？現在已經很好了，沒必要改變。」
「嗯，如果有這個機會呢？」我說。
「不可能的，」十七號搖頭，「就算有，我，我也配不上。」
「為什麼？」我問。
「大人您何必這麼問？」十七號轉過來看著我，一臉的無奈，「我原本只是組織培養的工具，不要說生活，連生存和死亡都在組織的控制之下，後來我被指派給了少爺，就是他的私有財產，生死全都由他決定，而現在，您又控制了少爺，您說我有這樣的自由嗎？」
「不，我問的不是這個，」我說，「我問的是，你憑什麼覺得自己為什麼配不上那樣的機會？」
「因為我得不到，就算您現在賞賜給我，我也守不住它！」十七號說，「我現在的身份，已經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工具，而是一個關系到很多事務的重要工具，就算我可以自己做主，選擇離開，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自主，那些需要我的人，和我結仇的人，都不允許我離開，除非，除非我失去了現在的一切，失去了實力，失去了技巧，可那樣的我，比起當初成為孤兒的我，又有什麼區別？一個流浪漢就能輕松把我打死，就想當初那些人打死我的母親那樣輕松！」
「我明白了，」我又倒了半杯飲料，說，「也就是說，你心底還是渴望的，只不過，你覺得自己做不到？」
「這是事實。」十七號說。
「想不想得到？」我問。
「想，有什麼用？」十七號膽子大了起來，反問。
我滿意地笑了︰「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
十七號搖頭︰「我已經說過了，沒用的。」
我說︰「其實你的方法錯了，你該換個方向去想，不是放棄這一切，而是抓緊這一切往上走，一直走，總有一天，你會得到重獲自由的機會。」
「大人，您是想，讓我為您監視易迪生少爺嗎？」十七號說，「我的生死掌握在他手里，而他的生死掌握在金妮婭小姐手中，只要您讓金妮婭小姐放開我身上的限制，我就可以獲得自由，可是我……」
「首先，我不要你為我做什麼，而是，為你自己做什麼，」我說，「你現在是易迪生唯一的女人，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往上的機會也有很多，而且你也听見了，等他們建立自己的法師塔，還有更多事情要依賴你，你完全可以做到。」
「那，然後呢？」十七號接著問。
她似乎有點動心了。
「然後就繼續擴張你的權勢和影響力，成為眾人眼中那個除了金妮婭就數你最重要的角色，」我說，「表面上，他們兩個是夫妻，你是僕人，實際上，你和易迪生才是，如果你願意，你甚至可以為他生下孩子……當然，你要是不願意也可以，找金妮婭或者我都會幫你解決……」
「我是說，我該為您做什麼？」十七號問。
「沒有。」我說。
「沒有？」十七號愣住了。
「要說有要求，那就是，做你自己，」我說，「把自己想象成一個自由獨立的人，活成一個自由獨立的人。」
十七號不解的看著我。
我沒有看她，而是望向峽谷的方向。
懸崖上傾瀉而下的瀑布揚起一片朦朧的白霧，可惜在這個角度，看不到彩虹。
「不明白嗎？」我問她。
「為，什麼？」她問。
「還記得你原來的名字嗎？」我問。
「我，叫……萊婭！」她想了十秒鐘才記起自己的名字。
說出自己的名字之後，她愣住了。
「那麼，你現在除了十七號這個代號，有沒有一個可以對外宣稱的名字？」我又問。
「有，易迪生少爺給我取名叫茉莉。」十七號又說。
「平心而論，你喜歡萊婭還是茉莉？」我問。
十七號想了一下，說︰「還是，喜歡萊婭。」
「為什麼？」我又問。
「沒有為什麼，因為這本來就是我的名字。」十七號說。
「貧民窟里的小孩，父母親人死于暴力，房屋被大火燒毀，生活沒有希望，連能不能活到第二天都是個未知，可你有一個名字，」我說，「現在，你有著一身不錯的本領，一個不能公開但好歹有些勢力的身份，可以享受一些貧民窟里的人，甚至是凡間貴族們都享受不到的美食和衣物，神奇的魔法和煉金道具，卻依舊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下去，這兩個身份，一個回不去，一個你不喜歡，為什麼不是這活出一個完整的自己呢？擁有自己的名字，擁有從前絕對想象不到的……」
「大人，您讓我感到害怕……」十七號忽然打斷我。
「害怕？」這話讓我有點意外。
「您到底想要什麼？」十七號又問了一遍，又像是訴苦一般說了起來，「我知道，我的生死其實並不在易迪生少爺手里，而是在您的手里，您要我做什麼，我都不會拒絕，您讓我監視易迪生少爺也好，監視金妮婭小姐也好，甚至，讓我借助身份刺探魔法師聯盟的情報也好，我都可以勝任，這是我作為工具的價值所在，而您這些無謂的賞賜，我既不需要，也沒有資格享有……」
「我想做的，就是糾正你這種錯誤的想法，」我轉過臉看著她，認真的說，「你有資格，也值得這樣，僅此而已。」
十七號怔怔的看著我。
「怎麼？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想？」我問。
十七號沒有說話。
「哦對了，」我說，「你以為那個叫萊婭的小女孩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代號叫十七號，化名叫做茉莉的工具人、死士、秘密殺手，還是別的什麼身份，是這個意思嗎？」
十七號還是不說話。
「那……好吧！」我嘆了一口氣，站起來，說，「那我就給你一個任務。」
十七號立即跟著站起來，低頭，嚴肅的說︰「大人，請您吩咐！」
「這樣唯命是從的狀態才能讓你舒服嗎？」我看著她。
「不，並不舒服，只是，習慣了。」十七號說。
「那麼，我給你的任務就是，」我望向另一個方向，那邊有火山，不過現在幾乎看不見，「復活你心中的萊婭。」
十七號再度怔住。
我收起桌椅，只留下她那半杯沒喝完的飲料，說︰「這可是我教給你的任務，一定要……嗯，盡你最大努力完成它。」
十七號，也就是萊婭，眼眶邊緣忽然微微泛紅。
我沒有多留，直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