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玄心 八十八、誰見幽人獨往來

作者︰賊道三痴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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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卷一玄心

州內史兼大中正庾希。其姑母為晉明帝之皇後。六帝司馬衍即位後。太後臨。政事皆決于其兄亮。亮以帝舅的身份領江荊豫三州刺史。都督六州諸軍事。鎮武昌。權勢蓋過王氏。亮病逝後。兩個弟都晉升高。庾冰為中書監揚州刺史都督揚豫,三州軍事征將軍假節。代王導輔政。進號左將軍。庾翼為征西將軍荊州刺史。庾氏家族的權勢達到了頂峰。

希便是冰的長。庾氏家族服「寒石散」成風。所以庾氏子弟壽的多。十四年前冰翼先後世。因為氏族沒有特別出色的人物。出身國龍亢娶了南康公主的桓溫便以庾希兄弟年輕無資歷為由。奪了庾家的權。為安西將軍荊州刺史。是以庾希視桓溫如仇。

東晉一朝。不僅重第。還重人。士族門閥固然可以佔據高位。但位有多權力有多大能否持續掌權。這就要看家族中代表人物的才干和聲望。王導死後。王氏浸衰;庾冰庚翼死後。庚氏家族一蹶不振。現在的東晉是龍亢桓氏的天下。庾希之不的志就可想而知了。雖然在別人看來。州內史亦是極清貴之職。位郡太守之上。在本州僅次于刺史而已。但對庾希來說。他伯父父親叔父都是都督數州軍事兼任數州刺史。而到他手。在一個州還只能當副手。就覺不能繼承父輩家業。緒郁積。恃酒放曠。服散之後更是嘻笑怒罵。常有驚世駭俗之舉。

三月十八辰時。希帶著幾個屬隨從自渭塘出前往吳郡郡城。渭塘離吳郡約三十里。一行人剛出官就見道旁匍匐一人。嘶聲叫道︰「庾中正——庾中正民錢陳流控訴族弟陳操之欺兄田。小民來此與他理論。他竟指使人將我毆打致殘。請庾中正為小民作主。」

希這散有些散不暢。中燥熱。不耐煩道︰「這等事也要由我來管嗎。太守府的屬官吏都是泥塑木雕嗎?」

那陳流塌著半肩。長跪不起道︰「庾中正。此事只有庾中正能管。那陳操之是散騎常侍全禮新近拔的六品官人為不日就能領到六品免狀狂傲不可一世。在族中驕橫跋扈。佔我之田毆打于我中正請看——」

陳流伸右手左肩衣領扯開。露出紅腫未消的畸形的肩膀。哭訴道︰「庾中正看哪。這就是我那惡弟縱僕行凶打的我差點死去啊。」這時的陳流簡直有些感激冉盛那一棍。這是苦肉計了。要他自己下手肯定是不的下這樣的重手。也就沒有現在這樣觸目驚心的效果。

希眉頭一皺對邊屬官道︰「原來是這次要定品的陳操之這個名字我見過。諸位看吧散騎常侍全禮是如訪問遺才的。品般卑劣的也拔上來——對了。錢唐陳氏並非士族吧?」

陳流這時站起身膀道︰「是士族。」

希冷哼道︰「不士族竟至六品。門六品最高品。全禮竟給一個欺兄無行之人定為寒門最高。真是荒唐。我定要向大司徒司馬昱稟報此事。中正官將這等品行低劣之人拔上來。難辭其。」命手下讓陳流坐上牛車。一道去吳郡。

太守6納率署衙官數十人出城相。把庾希一行安置在官。宴席早已備好。便即入席飲宴。那希卻只飲自己帶來的酒。怕吳郡的酒不醇。服散之人對酒食極其講究。尤其是酒。對行散至關重要。

6納因為愛子長生服散致。現在對「五石散」是深惡痛絕。見庾希如此做作的模樣。心下不喜。

希想起那個歪肩膀的陳流。便問︰「祖言兄。貴郡本次定品者當中是否有個名叫陳操之的?」

6納笑道︰「陳操之名聲傳到廣陵了嗎。竟連庾內史都知道這個陳操之?」

希嘿然道︰「果名氣很大。全常侍此奇才。是獨具慧眼。必定天下知名啊。」

6納以為庾希是真心夸獎陳操之。說道︰「那陳操之果然天才英博亮拔不群。音律書法繪畫玄儒都有可觀之處。甚至醫道園圃都頗精通。全常侍曾道。訪吳郡十二縣遺才。的陳操之一人足矣。」

希知道6納與全禮頗有交情。自然是為全禮說話的。當下冷笑不語。只是飲酒……

錢唐陳氏族長陳咸是在三月十五午後趕到吳郡的。陳操之定品是錢唐陳氏第一等大事。早在年初陳就與陳操之約定。他會在三月十五日前來到吳郡。

陳咸一進吳郡城。就听聞街坊傳言錢唐純孝少年陳操之在真慶道院為母祈福抄寫《老子五千文》。不禁暗暗點頭。當即尋到真慶道院。卻見道院中竟然是摩肩接踵人滿為患。男女老少都是來看陳操之抄道經的。

陳咸和長子陳尚站在青銅鼎邊看了陳操之一會。不時有人上前為陳操之磨墨抻紙。大都是婦人女郎。借磨墨之機。或含笑或含羞細看陳操之。而陳操之只是微笑點頭。便即專心抄寫。

視。風姿卓絕。

陳尚對父親陳咸笑道︰「十六弟在吳郡聲譽如此之盛。定品是篤定的事。父親還有什麼可擔憂的。」

陳咸欣慰點頭。並立即上前與操之相見。一等到傍晚陳操之抄完三卷《老子五千》後才走過相見。沒有注意偏殿廊柱邊一個素裙窈窕的女郎也想近前與陳操之說話。見陳咸父子搶了先。便微笑著搖搖頭。望了陳操之一眼。帶著小婢款款離去。

陳操之見四伯父陳咸與從兄陳尚終于趕到了。心下一松。有四伯父在。就不懼那陳流暗中搗鬼了。

陳咸听說陳流也到了吳郡。投在儉門下-盛打傷後又無影無蹤了。對兒子陳尚道︰「看。我不不行啊陳流真是死不悔改了。竟與氏勾結要害操之這是徹自絕于陳氏列列宗了還好年前沒答應他回歸陳家。不然這次他又有話說。而在。他只是一個被陳氏宗族除名的無根基之人。他想怎麼攀扯都說不上理。」

一邊的冉盛道︰「長。那陳流被我打傷了。應傷的不輕。陳流會借傷誣陷操之小郎君吧。」

陳咸越想越。若陳操之此次不能定品。那對錢唐陳氏的打擊簡直是致命的縣里魯主簿必定要生事有撐腰。只怕汪府君也無力幫助陳操之了。陳流這個陳氏不孝逆子是想把錢唐陳氏搞垮啊怒道︰「打的好。我若見到那個敗類。必親手痛毆之。」又︰「小盛。若有人問起你為何要打陳。你就說是我指使。這個族敗類還在外面敗壞我陳氏家族聲譽。打死又何妨。」

冉道︰「下次再見到陳我就一拳打死他。」

陳操之責備道︰「小盛。還這麼魯莽嗎?」

冉盛忙道︰「不敢不敢了。」

陳咸父子以及一個從都在真慶院用晚餐。戌時初。陳操之引著四伯父與從兄去徐氏學堂拜會徐藻博士。在小鏡湖畔與劉尚值徐相遇。劉徐二人正是來陳操之的。于是一道回徐氏學堂。陳咸與徐藻相見。听徐藻夸贊陳操之品行學識。陳咸甚覺有面子。便對徐博士言道。明年他幼子陳譚年滿十五歲。想來徐氏學堂求學。徐藻自然是允了。

桃林小築自丁春秋搬出去之後。有幾房都空著。陳咸父子還有一僕就都桃林小築。陳操之向六伯問及母親及宗潤兒情況。知安好這才寬心。

相談到夜深。陳操請四伯早點歇息。他帶著冉盛回真慶道院。《老子五千文》已經抄了二十七卷。明日是最天。十日之期便到了。他將回到桃林小築。

從桃林小築至真慶道院有六里多路。正亥時分。一輪圓月高懸。小鏡波如鏡。湖中月影沉璧。四岸林木蔥籠。混雜的花香隱隱。彌漫在這暮春之夜。

陳操之心中輕松。足下輕快。忽听身後有人喚道︰「子重兄——」回頭看時。卻是祝英台。後面還有兩個僕役和一個婢女跟著。

陳操之道︰「英台還未安歇嗎。我這可是要趕回道院去歇息。」

祝英台道︰「明月皎皎。難以成眠。想著徐氏學堂三大怪。繞湖竟逐排第一。便來這湖邊漫步了。子重兄陪我走一程可好?」

陳操之便放慢腳步。祝英台並肩而行。隱隱覺的祝英台有些異樣。側頭看。才現祝英台臉上未敷粉。想必是夜里把粉洗淨了。月光下顯臉部肌膚非常光潔。象越窯青一般有光澤。比敷粉時好看的多。有嫵媚之姿。

陳操之只瞧了一眼。便沒再多看。心道︰「這個祝英台十有**是女子。可是這麼久了。也沒看到梁山在哪里啊。」問︰「英台兄。令弟呢?」

祝英台道︰「方才與我對弈了一局。輸了。就不肯隨我出來走。一個人在那憋著氣擺棋。」

陳操之笑了起來︰「有你這樣高才的兄長。才華橫溢如祝英亭也難免有些壓抑。」

祝英台道︰「那是努力不夠。有子重兄這般礪。如何會處處不如我?——多日不見子重兄了。我兄弟二人都覺的意興闌姍。哪日還能與子重兄手談?」

陳操之道︰「待定品之後吧。賢仲是上虞人。也屬吳郡。這次不參加定品嗎?」

祝英台道︰「英亭已經有了免狀。我想定品。優游林下。我之志也。」

陳操之一笑。心道︰「果然是女子。女子定什麼品啊。只不知祝英亭定的是幾品?」卻也問。

祝英台問︰「敢問子重兄之志?」

陳操之笑道︰「英台兄要學孔夫子問志嗎?我之志。不可說。小。只在眼前。大。則在天。」

祝英台爾一笑。說道︰「我知重兄非池中物——」

陳操之不想多說這個。岔開話題道︰「英台兄你看。繞湖逐走真的風行了。那邊又有幾個人在走呢。」

祝英台凝眸看了看說道︰「是行散。是賀鑄吧我遇到過幾次。」

兩個人在月下一邊一邊閑談說些名士掌故花鳥蟲魚。品評各自見過的

貼的高下。論江左各大畫派的風格。這時的祝英台些咄逼人的詞鋒。娓娓而。風雅至極。讓陳操之陶然忘倦。談興愈濃。

不知不覺間。吳郡大城就巋然端坐在道路前方。左的真慶道院還留著燈火想必是黎院主等著陳操歸來。

陳操之抬頭望月月在天心。說道︰「子時了吧。英台兄請回吧。」

祝英台「哦」了一聲驚訝道︰「就走到這里來。那我回去了。」帶著二僕一返身走了幾步。回頭道︰「子重兄。你不吹笛送客。我這腳步沉重的邁不動啊。」

陳操笑道︰「柯亭笛在桃林小。不能吹曲相送。奈何?」

祝英台道︰「那就子重兄親自送一程了。」

明月在蛙呱呱這春風沉醉的夜晚陳操之卻覺的神清氣爽了無睡意便道︰「那。就送你到鏡湖畔相逢之處。」

兩個慢的往回走重續先話題。說些江左風流。又走回小鏡湖——

冉盛哈欠連天的提醒︰「操之小郎君祝郎君。又到老的方了。分手吧。好困啊。」

陳操之一笑。說道︰「英台兄。今夜談的盡興。不要太辯難。輕松很。往日與英台兄說話。心弦總要繃著。生怕一言漏洞被你揪住。心惴惴焉。」

祝英台抿唇無聲一笑。說道︰「我是這麼咄逼人的嗎。不過辯難就是要尋覓對方一切疏的嘛。」又道︰「子明要早起抄寫道經。我卻不要緊。明日臥不起也無妨。反正現在也不倦。我再送你到真慶道院我再回去。」

陳操之道︰「莫要再送。夜已深。台兄回去吧。莫讓令弟牽掛。」話音未落。就听湖岸那端祝英亭的呼喚︰「兄——英台阿兄——」

祝英台笑道︰「子兄。那我走明日再見。」袍袖一擺。轉身而去……

三月十九日辰時。陳操之劉尚來到吳郡署衙。吳郡中正官散騎常侍全禮拔上來的郡十二縣近百名士子衣冠楚楚齊聚一堂。每人一張烏木小書案。書案除筆墨紙硯外。還有一塊刻有縣名和人名的竹牌。這竹牌有兩套。一套交由各縣的縣相。讓其負責核對本縣等待入品的士子。若有差錯。由各縣縣相負全責。

錢唐縣縣相馮夢熊陳咸晚一日達吳郡。因為定品之前不便與本縣士子多接觸。所以馮夢熊並未召陳操之來見。昨日核定身份分竹牌才見到陳操之。也未多說什麼。但笑意中明顯比對劉尚值等人多了幾分親切。

九十六名士子持竹對名入座。江東最富庶的吳郡十二縣年輕一輩的英才濟濟一堂。高堂據席端坐的是揚州內史兼本州大中正庾希吳郡太守6納丞郎。再就是十二縣的縣相和州郡的一些屬官。

先是由各縣縣相唱名。被念到名字的士子要起身向堂上諸官吏行一個禮。然後坐下。這一縣一縣報來。很快輪到錢唐縣。都是先報士族子弟之名。然後才是寒學子——

陳操之因為初定為品。所以排在劉尚值之前。听到馮縣相唱到他的名字。便起身袍袖一展。兩臂張開再抱攏在胸前。深一揖。正待坐下。卻听高堂上的庾希說道︰「錢唐陳操之。退出此次定品。在堂外亭听候處置。」

陳操之身子一僵。馮夢熊6納。乃到堂上除了儉之外的官吏和學子都是大吃一驚。陳操之的品行才學聲望可以說是參加本次近百名學子中最出色的。大中正何以一听陳操之的名字就讓他退出定品。難道是不用考核直接定品?但看庾希那略帶嘲弄的臉色。似乎不是這樣的美事吧。

6納一招手。示意陳操之稍待。問庾希道︰「庾中正。何故讓陳操之退出?」

希公堂之上還在著手中的尾。淡淡道︰「陳操之品行太劣。沒有資格參加定品。」

6納皺眉道︰「中正哪里听聞陳之品行低劣?或是小人謠言。中正萬勿輕信。」

一邊的儉道︰「讓陳操之先退出吧。不要影響了其他士人的定品。是否謠言等下再不遲。」

這話很毒。只陳操之現在一退出。那污,就象烙印一般怎麼也消除不盡的。

陳操之朗聲道︰「庾大中正明鑒。在下讀聖賢書。重品行猶更甚于性命。庾大中正說我品行太劣。無異于置我于死的。請庾中正容我自表清白——」

希見陳操之人物俊美出眾。更增嫌惡。冷笑道︰「你有何清白?」

陳操之反問︰「敢庾中正。那我又有何品行低劣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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