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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操之在東安寺隨喜,當晚沐浴、齋飯之後,入正堂妝」爾」支道林夜談,陳操之對儒玄經典無不精通,對時下流行的《般若》、《慧行》、《道印》諸釋典也曾通覽,又有前世習誦過的《壇經》和《金剛經》,貫儒、玄、釋。實不為過。支道林接談之下。對陳操之的才學與穎悟大為驚嘆。認為是宿慧,並不完而知之的,恭恭敬敬請陳操之將所夢的高僧問答筆錄下來,弘法傳世,成大功德。
陳操之略一思索,說道︰「支公。小子所夢見的那兩位僧人是在傳習一部佛典,名《金網般若波羅蜜經》,約五千言,小子尚能記憶,就將此經錄出如何?」
支道林喜道︰「甚好。」親自為陳操之磨墨。以示求經之虔誠。
東晉末年。西域龜茲國高僧鳩摩羅什應後秦國主姚興之邀。來至長安翻譯佛經,《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就是這一時期翻論的,陳操之現在是讓這部大乘佛教經典提前幾個年在中土流傳,至于六祖慧能的傳法習錄《壇經》就不打算錄出了。畢竟《壇經》里涉及《大品般若》、《維摩經》、《大智度論》、《十二門論》這些佛典理論,而現在《大品般若》、《維摩經》這些佛經都尚未傳論過來,佛學理論太前是不妥的。會被僧眾認為是異端邪說。所以陳操之只錄《金剛經》。而《壇經》則留作自己辯難時偶露的機鋒…青燈古佛、山寺蕭瑟,陳操之左手以王羲之清麗的行楷筆錄《金剛經》。支道林于支法寒師徒分坐陳操之兩側,看著其筆端流淌出的串串經文︰
一「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頗有眾生。得聞如是言說章句,生實信不?」
佛告須菩提︰「莫作是說!如來滅後,後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當知是人,不于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于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聞是章句。乃至一念生淨信者,須菩提,如來悉知悉見,是諸眾生,得如是無量福德。
何以故?是諸眾生,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何以故?是諸眾生,若心取相,則為著我、人、眾生、壽者。
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
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支道林看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不禁點頭,有會于心,後看到「法尚應舍。何況非法」句,別然自省一一陳操之準備今夜就將五千余字的《金剛經》筆錄出來,寫到三千余字時覺得肩背手腕有些酸痛,便起身到庭中漫步,在半輪皎月下練了一遍五禽戲。支道林、支法寒師徒不出一聲、默默相陪。
練罷五禽戲,陳操之回到衣缽察,繼續筆錄《金剛經》。他從戌時初開始落筆,已經書寫了兩個多時辰,听得寺里執役用響木「錦鋒」報時,已經是三更天了。大約還剩八百字經文尚須半個時辰才能寫完。
這時,听得山下馬蹄聲響。有人費夜來到東安寺。
支道林命支法寒去生了何事?支法寒出去半晌,領著一人來到正堂外。說道︰「師父。皇帝召見陳檀越。」
精舍外便有一人躬身道︰「宿衛中郎將毛安之拜見林法師。奉皇帝口諭,召錢唐陳操之覲見。」
支道林眉毛一挑。看著陳操之。陳操之執筆停頓了一下,墨眉微蹙。顯然很意外,支道林便道︰「陳檀越請繼續傳寫經文,貧道先去問清楚究竟何事。」
支道林起身來到衣缽察外,請毛安之到正堂坐定。乃從容冉訊。
毛安之年在三十開外。短須環眼,威武勁健。其父乃東晉名將州陵侯毛寶。流民領。北伐時兵敗殉國,毛安之果毅有父風,勇武過人,雄風烈烈,深受會稽王司馬昱倚重。先為撫軍參軍,遷為魏郡太守,又因其兄建安侯、冠軍將軍毛穆之與櫃溫關系密切。是以毛安之在朝廷與西府之冉左右逢源,司馬昱輔政,召毛安之入建康為宿衛中郎將。是僅次于中領軍櫃秘和五兵尚書6始的掌握建康兵權第三號人物。
毛安之不喜玄學,但其兄冠軍將軍毛穆之與支道林有舊,而且建康城中自會稽王以下無人不敬二又「;所以毛安之對支道林也是極為尊敬,恭恭敬敬道︰「峽、」工知皇上召見陳公子何事,不敢妄猜。」
支道林心知毛安之就是知道也不會說的,便問︰「皇帝要陳檀越連夜進宮嗎?」
毛安之道︰「那倒不必,但明日巳時太極殿散朝後,陳操之必須在宮中西省候見。」
支道林微笑道︰「那明日一早啟程盡來得及。毛檀越何必深夜奔波?」
毛安之苦笑道︰「安之怕陳公子毋一不在東安寺。又要去別處尋找,皇上服藥性燥,若到時未見到陳公子,恐招皇上之怒。」
支道林道︰「陳檀越為貧道抄寫經文。大約還要兩刻時才能寫完,請毛檀越及隨從到香客居暫歇如何?」
毛安之道︰「待見過陳公子之後再見歇息,明早與陳公子一道歸城。」
支道林命侍者烹茶獻客,毛安之見佛殿廊上立著一人,雄偉非常,便問︰「林法師,此人是貴寺僧眾?」
支道林道︰「非也,此乃陳檀越僕從,名冉盛者也。」
毛安之嘆道︰「此子雄壯。萬難的一。若任殿中宿衛,豈不威武!」
閑坐一會,就見支法寒陪著陳操之過來了,那日會稽王嫁女。毛安之與陳操之見過一面,此時略事寒暄。約定明日寅末卯初起程。便各自去寺院客戶歇息。
次日天色微明。陳操之主僕三人便食用了齋飯,與宿衛中郎將毛安之及兩衛兵出了東安寺回建康,支道林親自送出山門外。合什道︰「陳檀越所傳《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真讓貧僧如闢鴻蒙,識見大開,陳檀越可謂功德無量。」
陳操之在司徒府大中正考核上驚才絕艷、傾倒四座,會稽王司馬昱極為賞識陳操之,要擢陳操之為上品。此事早已風傳開來。毛安之自然知曉,只是沒想到連林法師這樣的方外之人對陳操之也是如此器重。不免有些好奇。心道︰「這個陳操之容止俊美;但年紀輕輕,真有如此驚世才華?不過此子到是鎮定。也不問皇上召他何事?當然,他就是問了我也不能說。這是宮中的規矩」
毛祟之與兩名衛兵騎馬,冉盛也騎馬。陳操之則坐在牛車上閉目養神。昨日與6葳蕤游花山。又寫了半夜的《金剛經》,一早又起來趕路。實在有些困倦。
毛安之見冉盛騎術甚劣。全靠兩條有力的腿夾得大白馬服服帖帖。便笑著指點了一些騎馬的訣竅,冉盛讀書習字時不甚靈光,但對騎射,簡直是一點就透,還能舉一反三,騎著大白馬輕快了許多。
毛安之亦甚喜。便一路與冉盛說話,得知冉盛能背誦《孫子》、《魏繚子》。頗驚奇。試讓冉盛背誦幾段。果然一字不差,又知冉盛能仰射飛鳥、箭術出眾,便道︰「冉盛。做我的衛兵如何,我保你有好程。」不等冉盛回答,朝行進的牛車大聲道︰「陳公子可肯放冉盛縣家籍?」
陳操之從車窗里說道︰「毛中郎。小盛並非我陳氏僕人。他是自由身。」
冉盛斷然拒絕道︰「不,我要跟著我家小郎君。」
毛安之雖然愛冉盛猛將之材。但也不能強求,哈哈一笑作罷,說道︰「冉盛跟隨陳公子去西府也不錯。好好歷練。莫荒廢。」
冉盛對毛安之肯教他騎術,也頗感激,大聲道︰「多謝毛中郎賞識。冉盛會努力的。」
一行人由東門入建康,徑向城北台城而去,台城即是禁城。有一道內城牆相隔。冉盛、來震俱不能進。只陳操之隨毛安之入台城,沿遍植細柳的乾河北岸行了半里,來到西省大門外,西省即中書省,魏曹不始立,是秉承君主旨意,掌管機要、布政令的機構。
此時巳時已近。朝會已散,毛安之領著陳操之去見尚書僕射王彪之。王彪之見到陳操之,笑道︰「陳操之到了,隨老夫去見縣上吧。」
陳操之就又跟著王彪之往皇宮而去,王彪之間︰「操之可知皇上何事召見你?」
陳操之道︰「不知,正想請教王尚書。」
王彪之道︰「我亦不知。想來是你的名聲已傳入掖庭,所以皇上要召見你。你也不必心懷忐忑,小心應對便是,對了。會稽王也在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