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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栗從側門進來問︰「夫人。暴雨將至,我們要趕回去嗎6夫人張文紈道︰「糊涂,自然要等風雨過了再回去。」
「是是。」板栗退出大殿。
狂風掠過大殿的重檐歇山頂。出「嗚嗚」的呼嘯,還有碎瓦落地的脆響。
曇壹和尚道︰「好大的風!各位善信」卜僧少陪了,要去各處殿堂看看,莫要被大風掀了瓦片而漏雨。」說罷,匆匆去了。
烏雲越壓越低,大殿內昏瞑如暮,佛前的燈火就熒熒明亮起來,陳操之看著那一排七盞長命蓮花燈。不由得想起故鄉明聖湖畔的靈隱寺,靈隱寺里有母親十四只前為他許下的長命燈。就是因為那盞燈,兩個懸隔千年的靈魂融合成了現在的陳操之,今已四載矣一一陳操之走到佛前,跪在蒲團上默禱。
6葳蕤朝繼母看了看。也走過去跪在陳操之身邊,合什祈禱。
顧憂之和6夫人坐在西壁松木小案邊敘話。6夫人說些從佷女張彤雲幼年趣事,顧怕之听得津津有味。顧怕之七歲隨父顧悅之去張府拜訪。曾經見過張彤雲,張彤雲與他同齡,冰清玉映的一個小女孩,年紀就已能書善畫,那時張彤雲畫的比顧憂之好,顧怕之很不服氣,顧悅之本來是想讓兒子拜張墨為師學習書畫的。不知何故,顧憤之偏偏不肯,其後師從衛協,這些年來顧怕之一直想著與張彤雲再比試畫呢顧怕之間︰「張姨,張彤雲容貌沒變吧,我還記得她的模樣,睫毛很長。
6夫人笑道︰「你是十年前見過她,怎麼可能容貌不變呢!」
「變得什麼樣子了?」顧怕之間,痴態顯露。
6夫人笑了笑,遙指跪在佛前的結葳蕤︰「與葳蕤一般美麗。」
顧憂之朝6葳看了看,跪在那里的背影也很美,顧憂之笑得更歡了。
6夫人看著顧怕之,心想︰「顧虎頭與蕤兒年齡相當,若不是因為顧、6兩家的舊怨,顧虎頭極有可能娶的是蕤兒,而且會早早定親。現在只能說是蕤兒與操之有緣、顧虎頭與彤雲有緣一一」
顧憤之對張彤雲的事問個不休。6夫人笑道︰「顧虎頭,你們顧家人不是說絕不與6家人說話的嗎?」
顧憂之道︰「張姨姓張,不是6家人。」
這話6夫人不大愛听,說道︰「我既嫁給6氏,便是6氏的人。」
顧憂之撓頭道︰「晚輩對6氏無任何惡感,只因父輩叮囑莫與6氏人交往。」
6夫人道︰「這陳年舊怨若是能解豈不是好?等下問問操之,可有讓顧、6二氏和解的辦法?」
顧怕之道︰「和解自是美事,我與子重是好友,子重成了6府女婿,難道我也要與子重絕交不成!」
「6府女婿!」6夫人失笑,又嘆道︰「操之要娶我家葳蕤,可不比你娶彤雲,我很擔心呢。」
6夫人與顧怕之在這邊說話時。佛前的陳操之與6葳蕤也在輕聲細語。
陳操之道︰母親叮囑我,四月初八佛誕日要去靈隱寺進香布施。為長命燈添加香油,今年遠在千里外。是不能遵母親所囑了。」
6葳蕤道︰「丁氏嫂子一定記的這事。她會代你去靈隱寺進奔的。」
正這時,听得殿頂「吼」的一聲響。密集的雨點下來了,陳操之起身道︰「葳蕤,我們去後殿看雨。」
6葳蕤眼楮一亮,應聲︰「好。」碎步跑到繼母張文紈面前,說道︰「娘親,我去後殿看雨。」
6夫人「嗯」了一聲,說道︰「莫要淋到雨。」
6葳蕤應了一聲,跟著陳操之去了。
顧憤之起身道︰「我也去看雨。」也向後殿走去。
6夫人笑著搖頭,心道︰「顧虎頭還真是痴。」取出懷里陳操之寫的那張食療方,看著看著,臉色紅。
瓦官寺大雄寶殿四周建有圍廊。殿後一片空地,對過去便是藥師殿,白雨點潑灑在方磚地上。水霧浮起,風吹過來,帶著細小的雨沫。
陳操之和6葳蕤並肩立在後殿圍廊上。看天上涌動的灰黑色的雲層、看密集的雨點萬箭接射而下,地面上積水處處,水面上雨花盛開,水泡浮動,即生即滅一一很幽美的畫面︰佛寺、大雨、璧人一般的少年情侶在檐下攜手相望「「好雨!」
顧怕之走過來贊道︰「雨景最是難畫,細摹不得,表意難成。」
6葳蕤有些羞澀。想掙開手,陳操之沒放。6葳蕤也就安安靜靜讓陳操之握著。
陳操之道︰「也不難畫。可以畫一個一身濕透的人,就知道天正下大雨。」
‘凶」
︰示然,一身濕透也許是不慎落水所致。」
陳操之笑道︰「可以再畫一個人,撐傘。」
顧憤之也笑道︰「撐傘之人可惡。忍看他人淋雨乎?」
6葳蕤「唔」的一聲輕笑。
顧恰之看著陳操之與6葳蕤手牽著手,他沒想到要回避,只覺得羨慕。說道︰「子重,方才張姨對我說顧、6二氏應冰釋前嫌,問你可有什麼辦法?」
陳操之便問︰「長康,顧氏族中誰還對這四十年前的舊怨念念不顧憤之道︰「倒沒特別的怨氣,只是數十年來不與6氏往來成習慣了。」
陳操之又問6葳蕤,6葳蕤也如顧憂之這般說。
陳操之心想︰「6氏與顧氏乃江東頂級門閥,何以二姓交惡多年卻無人調解?顧、6二姓失和恐怕也是朝廷和南渡士族所樂見的,不然的話。江東士族團結一致,勢力更增,這對價居江左的北地士族不利。
這東晉朝廷真是危機四伏,北有秦、燕虎視眈曉,江左本地也是矛盾重重。世家門閥相互傾軋、南人北人相互仇視。更有底層遭受盤錄的民眾。若非生活困苦,天師道的孫泰、孫恩又何以能一呼百應!」
陳操之間︰「長康可會誦那鼎鼎有名的《為彥先公增婦詩》?」
彥先公就是顧慢之的從伯祖顧榮顧彥先。當年與6機、6雲兄弟並稱江東三俊,在洛陽時顧彥先與6氏兄弟交情極好,顧彥先思念妻子。6氏兄弟都曾代筆為顧彥先寫相思詩,可稱是莫逆之交一顧憂之悠然道︰「士衡公絕妙好詩,我豈能不會誦!」當即用他的晉陵方言顧生詠吟誦當年6機為其從伯祖顧榮擬的思婦詩︰
「東南有思婦,長嘆充幽闔。
借問嘆何為,佳人渺天末。
游宦久不歸,山川修且闊。
形影參商乖,音息曠不達。
離合非有常,譬彼弦與管。
願保金石軀,慰妾長饑渴。」
顧憤之吟罷,又再三道︰「好詩!好詩!士衡公代思婦作詩,體察入微」宛然思婦口吻,誠然妙哉!」
陳操之道︰「士衡公還有章草《平復帖》,長康可曾臨摹過?」
顧憤之道︰「未曾臨摹,但熟知此帖,我從伯祖彥先公有宿疾,士衡公在《平復帖》里對我從伯祖的疾病深表憂慮,友情可謂真架」
陳操之道︰「顧、6二氏要和解,就在這思婦詩和《平復帖》上。
長康可畫一幅《江東三俊圖》,畫卷大幅留白,我以《平復帖》式章章書寫畫跋,述當年顧、6世交之誼。由張安道先生轉呈6使君,6使君感長康厚意,定會說服大6尚書與顧氏和解。
顧憂之駙掌道︰「妙哉!此雅事也,料吾父吾叔也不會怪我擅作主張一一只是我不知士衡公、士龍公相貌,憑空造像,定然失真。」
6葳蕤道︰「我府上藏有兩位叔伯祖的畫像,明日便借與顧郎君借鑒。」
顧憤之喜道︰「甚好,我單日在家畫《江東三俊圖》,雙日來此畫佛像。」說罷。興沖沖回大殿向6夫人張文紈稟報此事。
瓢潑大雨過去後,雲層升高稀薄,天色明亮起來,小雨卻是淅瀝不斷。風還是很勁急,吹得雨幕飄拂,微冷。
陳操之道︰「葳蕤,回大殿去吧。」
6葳蕤「嗯」了一聲,忽問︰「陳郎君以前可曾見過那謝氏娘子?」
陳操之腳步一滯,反問︰「妾蕤為什麼這麼問?」
6葳蕤道︰「我覺得她很眼熟,以前一定在哪里見過,只是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陳操之眉頭微皺,謝道據女扮男裝。這是謝道輛的**,他似乎不該對他人說起,只是這個他人乃是6葳蕤。他該怎麼回答?說見過,謝道稻便是那個祝英台,這似乎不妥;說沒見過,那就是欺騙6葳蕤,更不妥一「陳郎君,蹙眉何為?」6葳蕤關切地問。
陳操之展顏一笑,說道︰「很熟悉的人有時會覺得很陌生。而有些第一次相見的人卻又覺得似曾相識,對吧?」
6葳蕤點頭稱是,陳操之突然執著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說道︰「葳蕤,等我娶你?」
6葳蕤雙頰暈紅,應道︰「一直等著呢。」滿心甜蜜,也就忘了問謝道猛的事,隨陳操之回到大殿上,腳步輕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