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洞見 五十八、揚州吊喪

作者︰賊道三痴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二月十二日傍晚。冉盛領著一百軍十從建康回到姑孰軍腫,德也跟著一起到達,同來的還有兩名謝府執役,卻帶來一個噩耗,謝玄即將迎娶的羊氏女郎感染瘟瘍,于本月初七日身故

听到這一消息,謝玄默不作聲,靜靜地看三叔父謝安寫給他的書信,謝安的信里還夾著羊氏的報喪帖一

一邊的陳操之和謝道韞不知該如何安慰,謝玄本已打算過兩日便要回建康。籌備去廣陵迎娶羊氏女郎,還想著婚後便攜妻赴荊州南郡任職,未想今日卻得到這個哀訊!

謝玄的屬吏趕緊將此事報知大將軍府主簿魏敞,魏敞報知桓溫。桓溫親來謝玄寓所吊問。

謝玄向桓溫請求道︰「我欲明日舟下廣陵,前往吊唁。請桓公恩準。」

桓溫道︰「此是常情,自無不允,謝橡也莫要過于悲傷,汝是謝家玉樹,宜自珍重

桓溫回府時。陳操之跟了出來,說道︰,「桓公。明日我欲隨謝幼度同往,去察看一下時疫流行,建議州郡采取措施,莫使蔓延開來。」

桓溫道︰「陳橡去年土斷時便言要預防瘍疫,各州郡雖有一定預防,但還是難避天災,陳橡就不必去了吧。尚書台自會行文要求各地嚴防時疫的

陳操之道︰「去年吾師稚川先生臨終留《瘍氣論》一書贈我,希望我能教促有司預為防治,今我隨幼度同去同回,略事觀察,不會多耽擱的。請大司馬恩準

桓溫點頭道︰「陳橡誠仁愛君子也,那明日你便隨謝橡同下廣陵,小心莫沾染疫氣,你可是桓某綺重之人。」將上車時,回頭道︰「祝橡也一並去吧,為我征顧愷之入西府,從廣陵回來先到建康候命,待氐秦回復。我將表奏你出使。」

陳操之回到謝玄寓所,對謝道韞、謝玄說了同去廣陵之事,次日一早,謝道韞去令史處領了征召顧愷之入西府的文書,便與陳操之、謝玄乘馬前往江口西府水軍碼頭。從那里登船順流下廣陵。

陳操之讓沈赤輪和冉盛留在姑孰候命,冉盛任千人部曲督,受命挑選三百精銳軍士,將隨陳操之北上,陳操之準備他出使期間讓嬋、黃小統留在建康三兄陳尚處,所以這次便將二人帶上同去揚州廣陵。

二月十三夜,泊舟毫頭渚,三更時分,一輪寒月高掛中天,江流暗涌,波光耀銀,月色與水氣相接,上下空蒙。

謝玄于船頭置酒。舉杯酹江月,唱《茬露歌》,悲音激催,數十船工傾耳听之。無不惻然有感。

陳操之和謝道韞立在左舷一側,看著船頭白衣勝雪的謝玄在月下悲歌,生命的感傷油然而生一

謝道韞低聲道︰,「阿遏從未見過那羊氏女,悲從何起啊?」又自答道︰「雖未相見,但心里早有這麼一個人,要終生廝守的,卻突然逝去,情何以堪啊」。

陳操之默然無語。心道︰「誰能免此千古的痛苦,每個人都抗拒過死、否認過死。但最終還是要死去。陶潛詩雲「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

,只有死亡才能凸顯生之美好,晉人好挽歌,正是以悲為美的審美情懷。」

江心月色,冷冷清清,遠山靜穆,挽歌悲摧,細听,水流聲宏大而深沉,仿佛是從地底涌出,仿佛是唯美挽歌的背景音樂一

十四日午前船過建康白猜洲碼頭,並不稍停,徑向廣陵而去。十五日傍晚抵達揚州廣陵,陳操之早早命人準備了防疫湯藥,與謝道韞、謝玄一並飲用,入羊府吊唁,方知羊氏女郎去年冬感了傷寒,今春發為瘟瘍,臨終前曾留書給謝玄。謝玄于靈前覽信流涕。焚信拜祭出門。

原揚州刺史王述升尚書令之後,就由桓溫遙領揚州牧,是以揚州暫無刺史,以內史王幼總領揚州政務,王幼與謝玄、陳操之是舊交,請入州衙款待,說起瘟瘍之事,王幼言道︰「每年開春,總有瘍病發作。不足為慮

陳操之道︰。去冬今春,揚州氣候偏暖,干旱未得緩解。疫病極易流行,王內史切勿輕視,宜早為之計

王幼有些不悅,說道︰「葛稚」《瘍氣論》我已命人抄錄百余份,分發至各郡少府。醫藥多備。無勞子重掛懷

陳操之也不便再多說什麼。次日與謝道韞、謝玄姊弟乘舟返回建康。

自姑熟來廣陵,順流而下,不過四日。現在從廣陵返回建康,兩百四十里水路,鼓帆搖接

二還要民夫拉縴。二十二日午回到了建康。謝氏姊二旨二烏衣巷,陳操之則帶著小嬋、黃小統和兩名陳氏私兵徑去橫塘顧府,三兄陳尚在司徒府未歸,顧愷之已知謝玄未婚妻病故之事。又知陳操之剛剛陪謝玄從揚州吊唁歸來。不勝嗟嘆

午時陳尚從司徒府回來,見到陳操之,大為驚喜,匆匆用罷午餐,便陪同陳操之去拜會瑯琊王司馬昱,因為司馬昱吩咐過,陳操之一到建康,即去見他。

陳尚已由典書承升為瑯琊王舍人,典書承與王國舍人雖然同為九品,但地位不一樣,舍人是閑職,一向是高門士族子弟培養資歷的過渡官職,不用兩年即可升遷。

司馬昱在清言雅室接見陳操之,問知陳操之是陪謝玄吊唁歸來,嘆道︰「半月前慶皇後駕崩,與羊氏女似在同一日,噫,靈蠕動警隱,龍首矯崔兔。挽歌挾贛唱。嘈嘈一何悲!」

司馬昱問了會稽土斷之事,雖然對陳操之褒揚有加,但對桓溫借彭城王司馬玄立威耿耿于懷,彰城王不過隱匿五十蔭戶而已,現雖已歸彭城國,但皇家體面大受影響一

陳操之向司馬昱稟報了桓溫有意派他出使氐秦之事,司馬昱對這事不大感興趣,晉室之危。不在北虜,而在跋扈之權臣,又听陳操之建議桓溫暫緩北伐、坐觀氐秦與鮮卑慕容相斗,司馬昱甚是贊賞,他擔憂桓溫第三次北伐建功,聲望如日中天,那時就將取代晉室自立為帝了

正密談間,有侍婢叩門,進來向司馬昱低語幾句,司馬昱即對陳操之道︰「操之小女道福自去年八月歸寧,一直精神不佳,不思飲食,日見消瘦。百藥罔效,所以就長居建康,未回荊州操之承稚川先生遺教,醫術精湛,請試診治之。」

陳操之心道︰「怪道在姑孰未見新安郡主,我還以為她回荊州與桓濟在一起了,卻是在母家養病,不知何病?」雖然覺得替王獻之擔了煩惱。好在不日即將出使前秦,也不怕司馬道福糾纏,便道︰「在下醫術低微,無非會幾個肘後方而已,實不敢為郡主診治。」

司馬昱道︰「試為診治何妨。」便攜著陳操之之手,集堂入戶,來到司馬道福閏居,進了閣子,見帳維低垂,內有喁喁細語。

帷外幾個侍女見到司馬昱,趕緊見禮,司馬昱見這幾個侍女面生,也不在意,讓侍女入維給司馬道福梳妝一番,莫要褻容相見有失禮儀。

片刻後,帳帷拉開,新安郡主司馬道福迎了出來,眼神分外光彩,向爹爹司馬昱見禮,卻偷眼膘著陳操之,歡喜之意不加掩飾。容顏與去年相比的確清瘦了不少,下巴明顯尖了

在司馬道福身後,有一輕紗遮面的素衣女子跟隨司馬道福向瑯琊王見禮,並未說話,陳操之一見這蒙面的素衣女子,頗感驚訝。雖然看不到這女子容貌,但其身量高挑窈窕,舉步之間,風致楚楚。不是李靜妹還會是誰!

司馬昱顯然不知李靜妹會在這里,冉司馬道福︰「道福。這位娘子是誰?」

李靜妹這才開聲道︰「妾身李靜妹拜見大王。」

司馬道福低聲補充道︰「她是已故歸義侯李勢之妹,從姑孰來建康祭奠亡兄王可明白?」」既知這是桓溫侍妾,司馬昱倒是不便久待,命侍女去請司馬道福的生母徐妃來相陪,畢竟李靜妹雖只是一個侍妾,但卻是歸義侯之妹。身份特殊一

陳操之更不想在此久待,便道︰「我觀郡主氣色尚佳,至于不思飲食,可食山藥、扁豆。時常郊游散心。定能身體安康。」就要告辭。

司馬道福心里著急,好不容易看到陳操之,匆匆就要離去,卻又無計留住

一邊的李靜妹突然上前扶著司馬道福,驚呼道︰「郡主你怎麼了?」

司馬道福無甚急智」亦不細,愣愣地看著李靜妹,李靜妹只好又提醒她︰「郡主是不是頭暈目眩?」說著還眨了眨眼楮。

司馬道福總算明白過來了,趕緊以手支頤,作嬌呻道︰「哎呀,頭好暈。」兩個侍女趕緊扶著她坐回繡榻。

陳操之自然不能拔腿就走,當下也不多言,就于外室寫了一方,命人按方煎藥,一日二服。然後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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