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柳貴人興奮起來,膽氣也足了,提起裙裾,輕移蓮步朝前面的屋子奔了過去。
「吱嘎。」
屋門,是虛掩著的。
柳貴人進來後,發現這屋里的每一樣擺設都極講究。
卷珠簾,貴妃榻,三角純銅小香爐。
繡花大床,白玉石梳妝台……
柳貴人被這里的擺設吸引了,一步步往里走,心下尋思著在這竹林的深處,難道還住著某位娘娘?
可是,這里的擺設雖然奢華考究,但卻並沒有半點生氣,桌椅,家具,白玉石的梳妝台上,都蒙著一層灰塵。
在內室的一面竹牆上,赫然掛著一幅美人的畫卷。
柳貴人在那畫卷前面站定,仰頭望著畫中的美人,忍不住驚嘆了起來。
好美,真的好美。
僅是一副畫像,便已讓同樣身為女人的自己都驚羨。
倘若是真人站在面前,那該讓多少男人為之神魂顛倒?
這位美人,該不會就是這屋子的主人吧?
這屋子蓋在後宮,位于御花園深處的竹林里的最深處,難道,是陛下……
「誰給你的膽子闖進這里?」
一道男人威嚴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柳貴人冷不丁被嚇得一抖,轉身一看,齊王已陰沉著臉進來了。
他眼楮上方被她蒙上去的那條絲帕被摘下,九五之尊露在外面的那雙眼楮,陰寒,冷厲。
里面隱隱閃爍著嗜血的冷芒。
柳貴人的後背一陣發涼,嚇得雙膝一軟趕緊跪倒在地。
「陛下恕罪啊,臣妾是誤闖,見這竹林里有間屋子,玩心大起,便想要進來躲藏一下……」
「玩心?」
齊王冷冷睨了眼跪在腳邊的柳貴人,「你會為你的玩心付出代價!」
話音未落,齊王一直背在身後的手突然動了下。
先前那條嬉戲時蒙在他眼楮上方,帶著女兒香的絲帕,此刻已勒住了柳貴人那白皙細女敕的脖頸。
美人兒的眼楮暴睜,那眼楮里露出驚恐,迷茫,以及在死亡面前的求饒。
她的雙手掰扯著脖頸上那條讓她喘不過氣的絲帕,她那張帶給他無數歡樂和銷魂的櫻唇,顫抖著,
「陛……陛下……」
她似乎想要求饒,美麗的眼角滾落下兩行清淚。
盼著眼前的男人,能夠念在這幾個月來耳鬢廝磨的情分上,饒她一命。
所謂一夜夫妻百日恩。
可是,直到最後一刻,她都沒能如願。
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是九五至尊,是皇帝。
皇帝,是天底下最多情的男人,卻也是世間最無情,最冷血的男人。
直到柳貴人徹底沒了氣息,身子軟軟的在齊王的腳邊倒下去,他才緩緩松開手。
「來人!」
他沉聲吩咐。
從竹屋的暗處,鬼魅般閃現出一個周身穿著黑色衣服做侍衛打扮的人。
「屬下在,陛下有何吩咐?」
「拖出去,處理了!」齊王冷冷道。
「是!」
黑衣侍衛拎起地上的柳貴人,如同拎起一只死貓般閃身就消失不見。
一條性命,就如此香消玉損。
自始至終,齊王都沒再往柳貴人那邊多看一眼。
因為他的視線,直直落在面前的那副畫卷上。
任憑著腳下的步伐,將他帶到了畫卷前面,齊王仰頭,一寸寸,細細的,端詳著畫卷上女子的眉眼……
他背在身後的雙手,緩緩成拳,骨節捏得蒼白分明。
他的眼楮,微微眯起,臉上,浮起陰寒而怪誕的笑。
「蓮兒,我又來看你了……」
齊王喃喃著道,緩緩伸出手去,一寸寸,輕輕撫模著卷中女子那讓他終身忘卻不了的美麗眉眼,
眼前,似乎又浮現出第一次見她的情景……
那一年,他還只是一個落難的皇子,負傷逃進了一片竹林,遇到了在那里練劍的她。
他從未見過如此婉約嫵媚,卻又如此風姿卓越的女子。
只一眼,驚為天人,從此,一顆心為她淪陷。
她是個善良而又熱心的女子,她收留了他,不問身份,不分貴賤,悉心照料了傷勢過重的他。
直到他離開,他都未能問出她的名號和身份,她也從不過問他的來歷。
竹林小屋里短暫的幾天相處,卻是這一生他最懷念的日子。
幾年後,他帶著部下殺出一條通往九五至尊寶座的血路,當他問鼎天下,登基為帝,擁有了自己的後宮嬪妃三千。
他再次遇到了她。
原來,她的身份亦不凡,鎮西大將軍的嫡女,文武雙全,容貌與智慧並存的軍中巾幗展紅蓮!
但是她的另一重身份,卻讓他崩潰。
她是他堂弟的未婚妻。
但愛情,還有男人的佔有欲,讓他瘋狂。
他想盡了一切手段,為堂弟安上了逆反之名,軟禁終身。
他強娶了她,還讓她生下了他們的孩子。
後宮三千佳麗,他只想獨寵她一人,將萬千雨露全部澆灌她這一朵。
為了她,他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
為了她,他可以一個月不在皇後那里留宿,可以頂住文武大臣的壓力也不去翻其他嬪妃的牌子……
她不知道他為她承受的壓力。
她給他的回報,就是趁他熟睡的時候,利用他對她的沒有防備,偷走了他的令牌。
然後,放走了那個被囚禁的堂弟。
「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朕!」
面前桌子上的茶碗茶壺等一眾擺設,被齊王一把掃落在地。
腳下,頓時一片狼藉。
齊王站在一片狼藉之中,一雙眸子,被血色灌滿。
他咬牙切齒的盯著畫卷上的女子,瞳孔一陣陣的收縮著。
「賤人,你這個賤人!」
他喘著粗氣,一遍遍的詛咒著。
事隔二十年,回想起那天的情景,依舊記憶如新。
當他手里的長劍,刺進她的胸腔的那一瞬間,血濺三尺。
她倒在血泊里,鮮血緩緩淌出來,在她身下綻放,如同一朵怒放的血蓮花。
「賤人,枉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就這樣背叛我?」
「朕哪里不如他了?為何到死,你都不正眼瞧我一眼?啊?」
齊王如同一頭狂暴的獅子,將屋里能摔的東西,摔了個稀巴爛。
桌椅被掀翻,花瓶被砸碎,他拔出掛在牆上的那把長劍,瘋狂的砍在白玉石的梳妝台上,水曲柳面兒的桌子上,以及雕花大床上……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丟了手里的長劍,虛月兌般坐了下來。
雙手撐著脹痛的腦袋,倒在地上,發出痛苦的申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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