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牙城。
後衛軍營房里。
地下連片的監牢本來是備用的,空無一人,而現在,里面已經塞滿了人。
一處單獨的牢房里,兩人相對而坐。
面前一張小桌子上放著幾盤菜,以及一壺酒。
穿著布衣的韓將軍臉頰泛紅,他幾杯酒下肚後,原本滿臉陰郁,現在已經興奮起來。
「赫連將軍,你把我們騙的好慘啊!」
韓將軍說話之間,鼻孔里都噴出了酒氣。
他這幾日心頭憤恨不已,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騙你了?沒有吧。」化名赫連將軍的碧蛇,此時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對于韓將軍的控訴,他並不認同。
「也是,你沒騙我們,哎,是我們太蠢了。」韓將軍嘆氣搖頭。
酒水飯菜都是他們自己準備的,誰知道吃喝完後,就中招了呢。
這的確應該怪自己人太蠢。
「你們不蠢,是我太聰明了,別說你,德德瑪公主也看不穿的。」碧蛇笑了笑。
「赫連將軍,我別的都不怨你,將軍難免百戰死,倒霉了都是活該,但有一件事,我還不是不明白……」
韓將軍語氣頓了頓,苦笑道︰「為啥要選我們呢?明明東門那里跟你關系最好,最容易成功。」
「那可不一定,東門老六最機靈,他明面上跟我關系好,那是饞後勤物資,實際上,他誰都信不過,我的計謀只要出一點紕漏,就不能全功了。」碧蛇淡淡道。
「就我好欺負,是吧。」韓將軍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沒錯,你最容易上當,也最沒有警覺。」碧蛇點頭道。
「這話太傷人了。」韓將軍擺擺手,卻沒有發脾氣,他知道,自己已經輸個干淨了,現在赫連將軍能出現在他面前,就已經是給面子了。
他還有事要托付給赫連將軍,又怎會真正得罪他呢。
「其實你應該感激我。」碧蛇繼續道。
韓將軍吃驚道︰「感激你?赫連將軍,這又從何說起呢?」
「你想過未來嗎?你的西門軍繼續立功,有可能爬的更高嗎?」碧蛇唇角上揚。
「不能……」韓將軍立刻道,「大蒙部高層不可能允許我這樣出身的人,掌控一支大軍的,他們定會將我調遣到閑職上,閑置起來。」
「不錯,看來你的腦子還算清楚!」
碧蛇喝了一口酒,又拿著筷子吃了口菜,繼續道︰「你不是大蒙部的貴族,而是出身于一個小部落,還是曾經被大蒙吞並的小部落,要是把你提拔上來,誰能確定你會不會反叛?」
「草原上這種反叛太多了,簡直是家常便飯。」
「德德瑪公主的人事權有限,想要得到更大的提拔,就必須得到可汗的同意,而可汗是絕不會同意的。」
「不僅如此,我斷定,你要是繼續立功,你會被秘密賜死!」碧蛇冷笑一聲。
「賜死?為何?我為大蒙部出生入死,沒道理殺我啊。」韓將軍愣了愣。
「道理很簡單,因為當年你的部落金滿部落,曾經在吉利可汗落魄的時候,收留了他……」
「後來,一次吉利可汗再次回到金滿部落,在夜晚听見磨刀的時候,以為金滿王要殺他,他就趁夜色帶人屠了金滿王滿門,最後將罪名嫁禍給科爾沁部落,以為金滿王報仇的名義,吞並了金滿部落。」碧蛇淡淡道。
韓將軍眼中現出了震驚和不敢置信的目光。
「金滿王一家是吉利可汗帶人殺的?這不可能!」韓將軍嘴唇發白。
韓將軍正是當時金滿王的一支旁系,分散養在很遠的牧場,所以逃過了這一劫,但後來幾乎所有的金滿部落的人都認為殺人的是科爾沁部落。
畢竟,吉利可汗跟他們情誼深厚,沒有理由欺騙他們。
「吉利可汗自以為他干的很干淨,殺死了所有的知情人,但他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其實沒能殺掉全部的知情人,還有一位漏網之魚。」碧蛇淡淡道。
「是誰?」韓將軍呼吸急促道,「能告訴我他在哪里嗎?這對我很重要。」
「那個漏網之魚,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碧蛇抿唇道。
「是你?赫連將軍!這是真的嗎?」韓將軍的額頭一陣眩暈,他雙手撐住桌子,手指抓住桌角,指甲都快要掐進木頭里。
「就是我,你還記得金滿部落王族印記吧。」碧蛇手掌一動,拉開肩部的衣服,將右半邊肩部露出來。
上面一個金黃色的金元寶印記出現在韓將軍眼前。
「真的是,你真的是金滿部落的王室後代。」
「當年……當年究竟吉利可汗干了什麼?」韓將軍眼中已經閃爍著淚光。
他已經信了碧蛇的身份,這個印記是做不得假的。
印記是用特殊的法子,自小就紋在皮肉里面,隨著年紀增長,印記會一點點顯露出來,等到滿十八歲後,就全部展露。
「殺了我全家而已,我真名不叫赫連柒,而是叫金飛瑤……當年我年紀才十歲,一天晚上,我趁爹娘招待客人,獨自出去小池塘找小青蛙……等我回來,就看見漫天的火光和血氣,我親眼看見吉利可汗帶著刀到處殺人……」
「我逃了,逃離了草原,去了大齊,過了好幾年才又隱姓埋名重新回到草原。」
碧蛇只是簡單的說了說曾經的遭遇,並沒有說當年的細節。
但韓將軍已經可以想到,當年一個十歲的孩子,看到那麼殘酷之事,隨後獨自逃離了草原,那一路又是多難。
草原上惡劣的氣候,可怕的野獸,疾病橫行,還有馬賊惡人也到處都是,十歲的孩子能逃出去,簡直讓他難以想象。
「老韓,拜見王子!」韓將軍雙手放在身前,面容肅穆的行禮。
「老韓,你錯了,我不是王子。」碧蛇掀開帽子,一頭青絲披撒下來。
「我易容改扮了,以後記著別暴露我的身份。」碧蛇淡淡道。
她雖然說出當年的事,但其實她已經沒有太大的感覺了。
那都是很多年的事情了,她沒把報仇當成人生信條,只是,面對曾經的同族,她還是想盡力挽救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