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兩日家里不能因為小黑在家就破費,家里吃啥他就吃啥,何況明日三丫頭回門,丈母娘前兩日就跟梅兒那打了招呼,叫一定要回娘家去吃飯。
到時候梅兒會順便把小黑一並帶上,到時候自然就有大魚大肉吃了,所以家里這兩天先緊著點兒吃喝。
這一進門就嗅到 肉的香味兒,又是咋回事呢?
帶著這樣的疑惑,王栓子進了灶房。
然而,昏暗的灶房里,忙得不可開交的人不是楊華梅,卻是王洪全!
他站在鍋台邊,手里拿著一根筷子正在戳著鍋里的大豬蹄子。
醬紅色的大豬蹄子浸泡的沸騰的湯汁中,咕噥咕噥歡快的響著。
香氣撲面。
一顆顆金黃的豆子在湯汁中炖得膨脹發軟,讓人一看就很有食欲的樣子。
「爹,咋是你在這忙活?梅兒呢?」王栓子詫問。
王洪全沒有給王栓子好臉子,一邊戳豬蹄試軟爛,聲音冷硬的說︰「哼,在屋里生悶氣呢,三十出頭的人了,跟自家生的娃鬧氣,至于麼……」
王栓子眉頭皺了下,也不多問,轉身出了灶房直奔楊華梅那屋而去。
屋子的門虛掩著,一推就開了。
外面天色暗了下來,屋子里也沒有點燈,楊華梅合衣側臥在床上,睜著眼楮一言不發。
「小黑又做啥事兒惹你生氣了?」王栓子站在床邊問。
楊華梅哼了聲,沒好氣的道︰「咋,你爹沒跟你說麼?你听他的說詞就好了,何必再來問我?」
王栓子一听這話,就知道楊華梅不僅跟小黑置氣,還跟老漢也惱火上了。
「我沒跟爹那細打听,我只听你的,你說啥我信啥。」
王栓子在床邊坐下來,握住楊華梅的手。
楊華梅卻把手拍開,哼了聲,「我氣都氣飽了,這會子啥都不想說。」
她轉了個身,面朝床里,留了個脊背給王栓子。
王栓子也不惱,起身把床里面折疊從長條狀的被子拉開一角搭在楊華梅的身上。
「手不是很暖和,蓋下胸口。」他說。
楊華梅咬住嘴唇。
又听王栓子在身後說︰「這會子不想說那就不說,等你啥時候想說了再跟我說,我都樂意听。」
他在床邊站了片刻,沒等到楊華梅的反應。
「那你先睡一會兒,我去小黑那屋看看他字寫得咋樣了……」
他剛轉身,身後的楊華梅突然動了。
她猛地從後面伸出手來摟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後背。
聲音很輕,很小,還有點哽咽。
「栓子,你別走,留下來陪我說說話。」
王栓子微微笑著,轉過身來扶住楊華梅,「好,我不走,你別哭。」
他重新坐了下來,楊華梅扯開被子靠進了他懷里。
「栓子,我心里堵得難受,小黑這孩子……太讓我失望了。」
王栓子擁著楊華梅,一手輕撫著她後背。
他就猜到是這樣。
「小黑又咋啦?你跟我說說看。」
楊華梅抬起頭,一臉委屈的望著他,從小黑吵著鬧著要吃大豬蹄子到後面偷懶不寫字跑出來啃地瓜,再說到王洪全沒有原則的寵溺……
「栓子,大白已經廢掉了,小黑這孩子,我看也指望不上。」
「咱的命咋就那麼苦呢?生倆兒子一個都沒培養出來!」
對此,王栓子只能苦笑。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倆孩子養成歪瓜裂棗,也不是一日之功。
當初有多慣著,壞習慣不糾正,壞脾氣縱著,還應以為傲覺得這就是男孩子該有的作風,那麼如今,眼淚就會有多凶。
「梅兒啊,孩子養廢,同樣也坑了我們自己啊!」
楊華梅愣了下,想到這些年兩口子為大白小黑收拾的一樁樁爛攤子,可不就是坑害爹媽麼!
為了給大白開鋪子籌錢,她拿著這張臉去娘家,忍受著四嫂的奚落,啥體面都沒有了。
「大白的事兒咱就先不說了,說多了這個年都沒心思過了。」楊華梅抹了把眼淚。
「栓子,咱就說說小黑,都念了七八年的書連個童生都考不上,平時在學堂里念書也不好好念,成績在班上是掛龍尾,零花錢和生活費倒是一會兒就花光了。放假回來也不看書也不寫字,咱吃的東西他嫌棄,吵著鬧著要吃大豬蹄子,我沒轍,只得去孫大姐那邊賒……」
「你為啥要賒啊?家里買大豬蹄子的錢還是能擠出來的啊!」王栓子不解的問。
楊華梅嘆口氣,「擠不出來啦,小黑晌午的時候鬧肚子,去福伯那邊買了些藥花了一點,再擠,咱年內就沒法給我娘家幾個哥哥還錢了!」
王栓子沉默了。
楊華梅接著數落小黑,「這孩子太讓人寒心了,咱平時省吃儉用的錢省下來送去鎮上,就怕他在外面短缺了吃苦頭。」
「咱真的是盡全力把家里最好的東西給他,咱也自認為他的條件在村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今個我听到他跟你爹說話,全都是在抱怨咱沒本事,家窮,給的錢少讓他在同學們面前抬不起頭。」
「栓子啊,你說這孩子都這麼大了,十五六歲的人,咋就不能體諒下父母的難處,咋就一點兒都不曉得感恩呢?」
楊華梅一吐為快,埋下頭拿袖子抹淚。
王栓子也是愁眉不展,良久後長嘆了一口氣︰「白眼狼,白眼狼啊!」
「待會吃飯的時候,我就跟他那好好談下,問下他的打算。」
斟酌了片刻後,王栓子再次開了口。
「實在不行,年內就不念了,回來幫他爺打理農活,咱能省掉一筆花銷,家里也能增添一個勞動力。你說呢?」
楊華梅用力點頭︰「我看行,念書……他不是那塊料,從前我不信,現在,我是徹底看透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縱使兩口子打算跟小黑那里開誠布公的談一談,勸他輟學。
兩口子還是怕打擊到了孩子的自尊心,讓他在念書之外的其他事情也失去信心,那就不好了。
所以,兩口子甚至還在屋子里認真的商量和反復斟酌了一下待會的遣詞用句,盡量要把話說的婉轉,不銳利,但同時又要讓小黑明白他們的用意。
這可真是難啊!
……
「奇了怪了,咱爹不是在燒夜飯麼?咋還沒過來喊咱吃飯呢?」
良久之後,王栓子突然察覺到有哪里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