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蟄的坦誠令林國棟無奈，實話是最難听的。作為企業家沒有義務損失自己的利益來幫助地方經濟的發展吧？其實江城從發展經濟的角度來說，還是有相當優勢的。水運便利這一點，就足以吸引很多資本的目光。
站在方蟄的角度看問題，紡織廠和絲綢廠最大的問題是土地的位置不佳，就算是很早以前搞的企業，在規劃的時候也是比較偏僻的地帶，這個就很麻煩了。再過二十年，這塊地還是值錢的，但二十年的時間，有這錢干點啥不好？松江的房子買了漲價不香麼？
再說方蟄也沒打算做一個地產商啊，單純的想賺點錢好當咸魚，無奈事情發展出乎預料，一波一波的時代浪潮推著他往前走。有時候方蟄的心情還是很復雜的，有的東西背上了想卸下就難了。只能繼續背著往前走。
「江城市要發展經濟，方總有什麼建議呢？」林國棟不能冷場啊，換個話題吧。
方蟄想了想︰「資本是趨利的，從一個企業經營者的角度看問題，優惠政策、便利的交通，周邊產業的配套，這些才是確保盈利的先決條件。政府部門在招商引資的時候，最好是有個全盤計劃，結合本地優勢，打造一個或多個相關的產業鏈。」
地方上招商引資確實有這樣的那樣的問題，撿到籃子里都是菜。以後很多與當地產業出現沖突的企業，都將成為地方政府的問題。當然這個話方蟄也不會明著說，只是提一個合理的建議。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任期內的成績，才是官員考慮的問題關鍵。
當下的地方政府是真的窮，搞個開發區都得咬著牙湊錢。在舉國上下抓經濟的年代，衙門口真不好混。江城市本身是有一些國企的，但多數都不景氣，都是靠政府輸血維持。
「江城還是有優勢的，至少航運方面優勢明顯。國家政策領導比我懂，抓經濟建設有先決條件，基礎設施建設先行一步。水泥、鋼材、煤炭等行業，必將成為熱門。領導不妨換個角度，從這些企業中選擇經營良好的，資金上大力扶持，強制要求技術上走在國內前列，規模上做好提前規劃。經營兩年出了成績，可以謀求上市，在進行新一輪的擴張嘛。」
方蟄還是點了一句，未來江城的明星企業，就是做水泥起家的。現在提前說出來，林國棟這邊加大扶持力度，采用新技術，上規模，等三五年上市。到時候林國棟政績到手，自然是順利高升，他不得感謝方蟄？
林國棟還是不願意就這麼放手的，不過今天看來很難繼續往下談了。方蟄的態度本來就明確的很，不願意在江城投資。不管怎麼說，飯還是要吃的，林國棟邀請，方蟄沒拒絕。這個世界就這樣，國內是飯桌文化，國外是趴體文化。
交情是通過不斷接觸建立起來的，方蟄是松江市乃至全國服裝生產行業知名企業家，作為官員的林國棟，更願意把這次接觸當做一次遠景投資。急功近利要不得，至少方蟄給的建議，讓林國棟觸動不小。
飯桌上也沒有拼酒，林國棟更多的是在跟方蟄聊天，企業經營中遇到的困難是林國棟最關心的話題。這個時候的林國棟轉換心態，取經為主，為將來為打基礎。今年不行，明年後年呢？總是有機會合作的，就算不能合作，也能從方蟄這里看到一些企業家的心態。
「資本的貪婪是沒底線的，領導今後會看到各種丑陋的嘴臉。我個人是不看好境外資本收購國內企業的，他們沒有顧忌，只會殺雞取卵。對于國內的知名品牌，盡量保護一下吧。不然外資進來後，首先要做的是讓這些品牌在國內消失。指望他們為國產品牌盡力不可能。」
邊吃邊聊，午飯結束，方蟄起身告辭，林國棟沒有強留，畢竟快過年了嘛。
車給方蟄送回方越這邊，車上只有父子二人的時候，兩人一句話都沒有。
到地方下車，方蟄甚至都沒多看老爹一眼。唯一能緩和氣氛的就是林朵朵了，沖出來抱住方蟄，大眼楮關切的看過來，似乎是在安撫方蟄難平的心緒。
「對了，車上有給你帶的新衣服，還沒來得及拿下來。」方蟄拉著林朵朵下樓去了，方越夫妻二人面面相覷，方越到得一句抱怨︰「你真能耐，這麼喜歡攬事？想升官想瘋了是吧？再怎麼也不能搞突然襲擊啊。回頭看你兒子怎麼對你。」
方越脖子都粗了，悻悻的哼哼兩聲︰「你還是跟朵朵好好說說，這孩子對她哥有想法。」
「胡說八道，我早問過朵朵了，她就是覺得跟方蟄特親，打小就羨慕別人有哥哥。你現在過的滋潤，你也不看看是誰帶來的。我不管啊，這小的我還指望他哥哥提攜呢。指望你？」這女人發作起來，還真是強勢的很。方越也就是年齡大了，年輕的時候肯定干架。
老方最近確實是飄了，單位里的領導對他非常的親切，局領導也請他去辦公室喝茶，沒啥見識的老方當然飄了。剛才這一路陪過去才發現，兒子是真的出息了，面對市里的二把手，態度不卑不亢的，說話也是有禮有節。再想想自己，這一路暈乎乎的，跟醉酒一樣。丟人！
方蟄還是給老方留面子的，一堆年貨，其中就有給老方帶的西服。不是方蟄喜歡穿西服，是這年月的正裝，不知道啥時候就變成西服了。這套西服也算是明白了，三千多一套呢。還有皮靴，總之就是金利來套裝，含錢包的。
禮物自然是人人不落，走之前還給名字都沒起老小襁褓里塞個紅包。方越送到樓下，漲紅了臉道︰「對不住啊，我該提前跟你說一聲的。」
方蟄見他如此，氣也消了一半，親爹啊，沒得選。露出笑容道︰「事情過去了，你要覺得自己在單位里是個人物呢，就努力爭取一下。最近幾年我是真的沒錢回江城投資的。」
方越明白了，點點頭︰「我知道了，以後老實做人就是。那個，我想買輛摩托，你媽那邊桑塔納都有了，我要求不過分吧？」
方蟄听著也笑了，這要求還真不過分，老媽那邊給的確實比較多。想著不禁笑道︰「要不讓阿姨辭職吧，市中心那邊買個鋪子，對外出租也好，自己做點啥生意也好，比上班不死不活的要強的多。錢的事情我來解決，你們想好做點啥就行。」
方越還是很有想法的，立刻道︰「你要這麼說，我覺得沒必要在市中心弄鋪子。我可以開個汽車配件店，我在單位開過車，還是懂一點的。這一行也認得不少人。」
方蟄沒想到老爹雄心勃勃，上輩子也沒見他這麼牛叉啊，後來小媽倒是開了個早點鋪子，小籠湯包做的味道是真不錯。「你還是跟小媽商量一下，別自己拿主意。」
這不是方蟄看不起老爹，這性格到老都那樣，太飄。有幾個小錢就瑟，混了一輩子，最後還是小媽到處借錢，才買了一家十幾個平米的門面做早點，指望他真是見了鬼了。
真要按照方越的想法去做，方蟄真擔心會害了老方，還是穩打穩扎吧。早點鋪子做好了，可以做連鎖的嘛。方蟄回到外婆這里，第二天一早就被老方電話叫醒了，看看才上午八點，方蟄那個恨啊，我是腦子有坑啊，花三千塊給老方家里裝了電話。
「嗯，是我。」眼屎還沒差干淨呢，方蟄無奈的接听電話。那邊傳來是小媽怯怯的聲音︰「方蟄啊，是我啊，你阿姨。」
「嗯嗯，我知道，有事要我過去？」方蟄還是很給面子的，畢竟給親爹生孩子了。
「那也好，你過來再說。」那邊說完電話就掛了，听語氣是真的很緊張。沒法子不緊張，現在市中心的鋪子，怎麼也要二十多萬才能入手，這還是面積不大的。而且鋪子這東西，真就不是你有錢就一定有人願意賣的。
方蟄掙扎著起來，梳洗一番，跟外婆膩歪一會才出門。到地方一看小媽不在︰「阿姨呢？」
「帶著朵朵去買菜了，中午在這吃吧。」方越還是有點不安，方蟄點點頭答應了。
坐下後端著老爹親手泡的茶，方蟄內心不免感慨，上輩子逢年過節的過來，都是林朵朵給泡茶。「想好了做點啥了？」方蟄還是決定主動，老方是個要面子的人。
「想開個早點鋪子。」方越順著話接過去，方蟄笑道︰「可以啊，別小看這鋪子，做的好了可以開連鎖的。當然前提是先做好第一家。這個做飲食啊，最重要的是干淨，畢竟是吃的東西，店鋪大小不是問題，重要的是味道、服務、裝修等等。」
方越一听這個，模出個本本來︰「你等等，我記一下，你說詳細一點。」
一看這是上心了，方蟄便慎重多了，沉吟片刻道︰「口味我不懂，說說裝修和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