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關于融資建設大橋的事情有不同意見，個別同志主張，這麼重要的工程，如果融資建設，期間出了問題誰來負責？是個人負責，還是集體負責？會上出現了一些爭論，最後結論是如果部委的資金無法支撐這個項目，那麼只能暫緩進度。」
孟庭芝斟酌詞句，說的很緩慢，似乎當心方蟄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方蟄沒表態，點點頭示意明白了，不開口本身也意味著態度。
「這個項目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實在是不舍得放棄。但是兩部委一再堅持，江城市必須自籌一部分資金，而且不能少于百分之四十。銀行方面我去了解過情況，那邊給出的理由也很簡單，直接指出江城汽車廠欠著銀行十幾個億的貸款還沒還上，銀行無能為力。」
這一下更明白了，沒錢還想建大橋，不就是這個意思麼？太明白了。
方蟄能理解孟庭芝的心情，花費了巨大的精力，居然最後就卡在源頭上。甘心不甘心的，那是孟庭芝個人的內心戲，站在方蟄的角度看問題，好歹有點回報吧？不然太難看了。
這話方蟄真沒法接，所以只能繼續沉默，想看看孟庭芝到底是什麼個意思？
意外的是孟庭芝沒繼續說了，反倒是看一眼雲玨，這女人果然是內鬼啊。方蟄堅信，接下來的主意，肯定是雲玨給孟庭芝出的。這麼做的理由嘛，很簡單。兩人的關系有點尷尬，雲玨希望能體現一下方蟄的作用，減輕因為兩人關系帶來的壓力。
這個壓力是雲玨那邊感受到的，方蟄倒是沒那麼強烈，畢竟渣男嘛，你可以離開的嘛。
當然如果是雲玨的意思，方蟄大概是不會否決的，畢竟還是要臉面的嘛。錢這東西，現在對于方蟄來說就是數字，雲玨非要堅持的話，白送給孟庭芝也行啊，就當是禮金了。
心里怎麼想的，方蟄臉上卻是沒有任何表現，反倒露出微笑，鼓勵雲玨說話。
「江城市那邊的某位領導快到期了，他的想法就是平穩過渡，所以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雲玨先解釋原因，方蟄笑著擺擺手︰「不用跟我說這些，你就直接說你的想法好了。」
「我的想法很簡單，江城市發行地方債券，由巔峰基金來承銷。這個事情以前也沒有先例，但是FGW那邊的領導說，可以大膽的嘗試一下。說是承銷，實際上就是包銷了。畢竟江城市的地方債券，對于港城那邊的投資者來說興趣不大。」
方蟄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說法，沉吟了片刻道︰「從盈利角度看，能做到多少？」
「現在最關鍵的還是債券這個方式，而且數額會比較大，預計至少2.5億美元。」雲玨面露難色，這筆錢可不是小數目，她是想幫母親一把，但是把兩人之間的情分耗盡的話，那就不值得了，這才是她最大的擔心。
「不可以用軟妹幣來買進麼？」方蟄反問一句，這次輪到雲玨意外了︰「可以是可以，這不是在港城出售麼？」
「我覺得你的擔心是多余的，政府兜底的債券，現在看來是最穩妥的投資。尤其是港城那邊，一場金融風暴後，很多資金正好沒有去處。這樣吧，你先做起來，不行就巔峰基金包銷。」方蟄這話不是亂說的，真的就是這麼想的。難的不是什麼銷售，而是政策的出台。
孟庭芝大感意外，沒想到方蟄答應的如此的干脆，她可沒覺得方蟄說的是真心話，而是覺得方蟄對女兒這份感情，真的是沉甸甸的。
「如果債券能換回來外匯，這個事情就更容易辦成了，而且債券的利率可以提高一些。」孟庭芝這麼說是有根據的，在加入WTO以前，國內缺外匯的形勢不會改變。
「等一下，央行那邊不會有什麼變故吧？」方蟄提醒了一句。
孟庭芝很高興的表示︰「地方債券，政策上可以靈活一點的。」
方蟄覺得孟庭芝太樂觀了，亞洲金融風暴這一課，國內不會白上的。可以說這幾乎是一個轉折點的事件，經歷過這個事情後，國內金融政策會比較穩健。同樣因為內地金融市場穩如泰山，導致了米國華爾街一些資本家的警惕。埋下了今後米國對話遏制力度加大的根子。
方蟄笑了笑，心說二十年後的地方債券才叫靈活呢。嘴上卻是笑著問︰「抵押呢？」
「你想要什麼抵押，地方財政還不夠啊？」孟庭芝心情很好，語氣變得很輕松。
「我覺得可以靈活一點，比如土地也可以做抵押。」方蟄暗暗的埋雷，本來是不想做地產的，現在有機會拿到價格不錯的土地，為啥不正確一下。大不了以後不開發，直接賣掉。
「你又不做地產業，你要土地干啥？」孟庭芝笑著打岔，方蟄心里有點不是滋味，想想還是算了。江城房家上漲，那得十幾年後的事情了，那會一二線城市都漲成天價了。
「那麼債券的事情就說定了？」雲玨趕緊把事情定下來，方蟄沒意見，只是提醒一句︰「政策的問題，我肯定幫不上忙的。」
孟庭芝听了哈哈笑道︰「這事情都要你出面，我這個官也別當了。不如回家帶孫子。」
這話有點別的意思，方蟄和雲玨交換了一下視線，很默契的沒有接這個話。
「我這就出去辦事，小方辛苦了，抓緊時間休息一下。雲玨不是還有事情要說麼？」
孟庭芝著急出門辦事，方蟄起身相送，走到門口的孟庭芝笑道︰「你就不用去找酒店了，以後來帝都，也可以直接住在辦事處。」
方蟄笑著解釋︰「我在帝都有房子。」孟庭芝小小的郁悶了一下，呵呵一笑道︰「那也行，我走了，你們該干啥干啥，晚上一起吃飯。辦事處那邊，我會交代安排車送你們的。」
事情到這就算說完了，孟庭芝匆忙出門，方蟄有點奇怪為啥不提前打電話聯絡。雲玨似乎知道他在想啥，笑著解釋一句︰「那邊約好的，本來是打算最後爭取一下全部撥款的。」
方蟄嗯了一聲沒說啥，轉身看看帶來的行李︰「住這不方便吧？」
雲玨笑道︰「你還是先住在這吧，還有點事情我要跟你說。」
方蟄安心的回去坐下，雲玨坐在身邊，抱著手臂低聲道︰「希望小學的事情，我打算親自下去走一走看一看，然後再決定再哪里蓋學校。這個事情是你提起來的，我覺得你肯定是有想法的，我想听听你的觀點。」
「最近事情倒不是很多，就算有事情，也都是年後才會忙起來了，現在都是前期準備。不如這樣，我抽十天的時間，陪你去西南走一走。實地看看當地的情況，直接把事情定下來，該出錢就出錢。不過有一點我的態度很明確，那就是質量問題必須要有保證。」
雲玨不免奇怪的看著方蟄道︰「你是對地方上有多麼的不信任？」
方蟄嘆息一聲︰「我們選定的地方，肯定都是情況很差的，窮了什麼事情都會發生的。我不能賭一些個別人的德道水準，只能靠自己的堅持。我這麼跟你說吧，地方上欠發教師的工資的現象有沒有？假定是有的，某些人把蓋樓的錢拿出一部分來補發工資呢？承包工程的人為了利潤，質量上做點小手腳呢？」
雲玨隨口道︰「當地的質監部門呢？」方蟄笑而不語，只是平靜的看著她。
「我們倆個肯定沒有時間盯著看的，你說怎麼辦？」雲玨反問一句。
「很簡單，我們先捐第一批，蓋好的時候，通知我們下去看看教學樓，我們自己帶人去搞質檢，這些都要在之前把話說清楚，在協議里白紙黑字的寫清楚。不然這樓還不如不捐了。」方蟄的態度非常的堅決，這一下輪到雲玨苦笑了。
「你還真是啊，算了，就按照你的意思來。我這次回來，聯系了T委那邊，希望得到那邊的協助。那邊倒是很熱情，得知我們每年都有捐獻，更是表示很高興看見這樣的企業家。那邊負責希望工程的負責人想見一見你。你要沒意見，約她到這里來坐坐。」
沒想到還有這個原因，方蟄點點頭︰「明天吧，這里也有餐廳，明天中午一起吃個飯。畢竟晚飯被你媽媽定下了。」
天黑前孟庭芝回來了，面帶倦意，但是顯得很興奮。找到方蟄和雲玨時，孟庭芝顯得迫不及待的表示︰「兩個部門的領導都談過了，他們支持我的想法。明天還要去有關部門接著談，最後確定需要一段時間，爭取年底前談妥。」
方蟄有點意外，居然真的就能談下來，看來國內的實用主義不僅僅體現在外交上。經濟建設方面，也是實用主義的一套。不過說起來這事情就算現在不能通過，隨著經濟發展的需要，國家還是會出台相關的經濟政策的。不然那麼多信托基金怎麼生存啊？
說起這個地方債務，又是一筆爛賬。現在這種現象還沒有，以後就多了，尤其是西南某省。一個縣都敢欠幾百億，真不知道當地負責人哪來的自信這麼干。
江城經濟發展的還是不錯的，這點方蟄是有印象的，不過印象最深的還是房價，短短一兩年的時間，這麼一個四五線的城市，居然均價都一萬多了，簡直了。70後真是太慘了，多數人經歷過國內長時間沒什麼變化的時代，然後又經歷了國內發生天翻地覆的二十年。
這麼說吧，70後的多數人在反應過來後，這個國家已經變的他們都不認識了。盡管身在其中，普通人也就是被時代的浪潮卷著走隨波逐流。運氣好的，沾時代的光混個中產，運氣不好的，快五十歲了，還在做一個打工人。因為知識結構的問題，打工也多數是底層打工。
晚飯很豐盛，孟庭芝對待方蟄的態度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看人的眼神里都透著慈祥。
方蟄對此倒是不那麼適應，畢竟當初的一切歷歷在目。很現實啊。
但這就是生活，兩個不同階層的人走到一起，就算是真感情，生活卻不僅僅只有感情吧？
對于母親的轉變雲玨很開心，但是卻無法體會方蟄心里的那種獨特的滋味。
次日一早，雲玨便出門去了，方蟄起來時都九點半了，隨意的吃了點東西，回來的路上不時揉著腰。年輕身體好是一回事，體力活又是一回事，尤其是對方處在興奮狀態，很晚了都不肯睡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成年人啊，要學會選擇了。方蟄心里如是想的時候，回到房間沒一會，雲玨就帶著一個中年女子進來。正在書的方蟄趕緊放下，起身招呼。
介紹後知道，這位女同志姓劉，方蟄叫她劉大姐。希望工程是一個長期的項目，由團1委發起，國家和社會各界支持的活動。意在幫扶教育困難地區的孩子，解決教育難的問題。
實際上這個項目在社會上引起的關注並不多，可能是宣傳的問題，也可能是別的問題。反正方蟄的記憶中，上一輩子方蟄就記住了阿樂這個默默捐教學樓的港城明星。這還是在互聯網時代被爆出來的。這麼說吧，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民間對于官方媒體的報道沒啥興趣。
記得當年看新聞看報紙，更願意看一些反應社會問題的報道。尤其是南方一些報紙的報道，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報紙上看見的爆炸新聞，都是國內的負面新聞。時間長了，總覺得這個國家吃棗藥丸。
一番交流之後，劉大姐表示，感謝方蟄為希望工程做出的貢獻，他提出的條件，團1委無條件全面的配合。並且當場表示，會安排目標省所在團1委派人陪同，全程協助。
確定了這個事情後，方蟄才提到最感興趣的地方還是西南某省，因為在報紙上看到當地群眾生活困難，很多在大山中的孩子上學困難，所以計劃每年捐獻一定數字的教學樓，以及一些生活和學習所需的物資。
午飯就在辦事處吃的，約定好確定時間後通知一聲，確保到了目標省有人接待，劉大姐也不多留，起身告辭。雲玨說她的工作很忙，今天是特意抽空出來的。
方蟄注意到的是，她的穿著在帝都這個地方，真的只能說是樸素。
西南之行說走就走，定了後天的機票，休息一天就出發。
走出機場看見舉著牌子的接待人時，方蟄整個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