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汐感覺自己今夜遭遇了大恐怖。
先是徐小受，後是桑老。
這兩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人，面前這位，是怎麼能如此精準扔雷，全變出來嚇自己的？
莫不成，他已經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卻不道破，只變幻著面孔來耍人玩？
最關鍵的……
這家伙的神經，未免也太敏銳了吧！
僅僅一剎的情緒反應控制不住，他就能推斷得如此精準。
直接否認是不可能了……木子汐心里有底，她知道現在矢口否認，等同于不打自招。
當下只能順著情緒往下走，顫顫巍巍說道︰「見、見過一面……」
「一面？」
異是真沒想到自己變幻成了聖奴無袖的面容，還能有如此收獲。
他饒有興趣問道︰「在哪里見過的一面，具體發生了什麼，當時事發的時間、地點、人物，全都給我一一道來。」
木子汐腦瓜子根本轉不了那麼快，她剛想編，來自「師父」的森冷之音又響起來了︰「給你三息時間，說不出來，等同于編造，後果自負！」
小姑娘呆了一下，目中情緒瞬間切換成了恐懼，顫聲道︰「北域，在族會的時候……」
她只能順著這樣子說了……
因為木小攻的身份，就是北域出來的，最遠的一次任務行動，就是目前的東天王城。
而這個時候，桑老已經進去了。
她要說成是在東天王城見的人，恐怕面前這位，能直接捏死她。
異眼神一眯，神態更加讓人驚悚，他幽幽說著︰「你既識得老夫面容，那就說明知曉老夫身份……在北域見的面，族會？你族中慶典之類的？」
「嗯、嗯。」木子汐訥訥點頭，腦子開始飛速轉動。
異聲色一寒，劈頭蓋臉就喝道︰「老夫乃聖奴之人，你在北域半聖族會見著老夫, 莫不是在說，你族半聖, 和聖奴有染？！」
小姑娘思維一下子僵滯了, 腦袋像是被雷霆劈過，一片空白。
「不是這樣子的……」她連連擺手。
「那是什麼樣？」異俯身而來, 神態猙獰。
木子汐急到深處，也編不出來啥，她靈機一動，眼淚直接就飆出, 當場抱頭蹲下道︰「你不要離我這麼近哇，你知不知道, 你這張臉很嚇人的, 你讓我好好說話行不行嘛！」
「你也好好說話嘛……」她委屈得像是個寶寶, 弱弱補充著。
異蹙起了眉頭。
確實, 他知道桑七葉這幅面孔, 在夜色下, 是絕對不止讓嬰兒止啼的存在，甚至有可能是嚇死嬰兒。
但大量審訊經驗在, 讓異第一時間覺得，面前小姑娘的狀態, 是裝出來的。
他見過太多在這樣子緩沖之下, 編造出了完美借口的人。
但是！
那些能落入六部之中的人, 都是老狐狸來了。
面前這看著就涉世未深的小女娃，是真有可能被自己這副尊容給嚇到的。
異躊躇了一下。
他最拿手的精神引導, 對這小丫頭分毫不起作用，這讓他最大的底牌消失了。
于是, 順著話下。
異退後一步，說道︰「可以, 你慢慢說，將你了解的，全部說出來。但須知道, 現在三息時間已過，你的話已經不成證據了，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你編造的，懂？」
木子汐心頭絕望了。
面前這位，讓她有了一種對上了徐小受的感覺。
那是一種心底想法無一不被人模透的恐懼感，明明自己什麼都還沒做, 對方僅憑心理推測、施加壓力，便能將自身腦子里的想法, 模得一清二楚。
就像人肚子里的蛔蟲。
這種人，太可怕了！
「我說、我說……」
木子汐腦袋一片空白，她也不編了, 腦海里回憶出來初次見到桑老的畫面，便全盤托出。
「就是你變的這個人！」
「當時，我還在族中小樹林散步的時候, 他直接出現，就要擄走我當他的徒弟。」
「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個人是誰，他怎麼出現的，可他就要這樣做，我能有什麼辦法？」
「我根本打不過他！」
「我試著反抗……」木子汐說著說著來感覺了，開始想嘗試改編。
關鍵時刻，異卻皺著眉頭打斷，問道︰「他很強勢？」
木子汐在說的是天桑靈宮。
異腦子里浮現的畫面，卻是北域半聖族會中的小樹林。
這倆隔得太遠，他完全聯想不到一塊去。
但在異的印象中，聖奴無袖，好像並不是一個十分強勢的人。
這人或許不可理喻，但至少在面對一個小輩時，怎麼可能像個強盜一樣？這太失身份！
木子汐則聞言一怔，下意識想要點頭。
但心底陡然一驚，知曉面前人心思縝密，恐怕若是自己編的，對方反而不信。
相反，全盤托出的時候，再選擇性的屏蔽掉一些關鍵信息。
對方依靠腦補，或許能自己補全信息。
傻有傻的好處。
何必以己之短，踫彼之長？
當下，小姑娘弱弱抬眸，有些羞赧道︰「其實吧，也不能說很強勢，真實的情況是，他也和我聊了一些……」
「但我已經是徐少的人了，怎麼可能跟他走？」小姑娘說著激動起來，站起身，手舞足蹈。
「可他就是要我跟他走！」
「但我就是不肯跟他走。」
「然後他還是一定要我跟他走……」
「打住！」異腦殼一疼。
若不是精神引導失效，他發誓，他不會讓面前這小女娃，多說哪怕一句廢話！
異開始嘗試著引導話題，讓聊天漸入佳境︰「他要你做他徒弟？你怎麼擺月兌他的？」
「呃！」木子汐噎了一下。
是啊，桑老頭這麼強，我怎麼擺月兌他的？當時是啥情況來著？
異臉色當即有些不好看了。
這明顯就是說謊的神情，接下來，就看著對面怎麼編了。
然而腦袋一片空白的木子汐，終究也沒能編造出半點東西，她只能唯唯諾諾的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哈，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的話，你會殺了我嗎？」
異︰「……」
當下，他真興了一巴掌扇死這姑娘的沖動。
木子汐見狀不對，眼淚又滋出來了，哇一聲抱頭蹲下︰「你別殺我呀，我是真不知道哇，當、當時，他就要我做他的徒弟，我拒絕著拒絕著，突然他什麼也不說，就這樣離開了，我怎麼知道緣由啊，我也不會編……」
後面一通廢話，異選擇性屏蔽了。
他眯著眼，反而可以理解面前小女娃說的話了。
暴露了嗎……
除了聖奴無袖暴露了氣息，不可能還存在有小姑娘得以擺月兌對面強要人的情況。
他再次接過話題，問道︰「所以，你說的聖奴無袖離開之後，還發生了什麼？」
木子汐一怔。
結束了？
這家伙，怎麼不追究過程了？
這樣子漏洞百出的過程，他能接受？
「說話！」異神色一肅。
木子汐頓時嬌軀一抖，泫然欲泣︰「你、你別這麼凶嘛，你這樣子說話，很容易讓我聯想到一些不好的回憶。」
異︰「……」
他索性搖身一變，直接變成了一個路人，溫聲說道︰「接下來呢，發生了什麼？」
木子汐徹底放棄編造的打算了，她選擇做一回無知的路人甲。
「接下來……」
「接下來就是徐少帶著人出現，將我保護下來了。」
偷偷抬眸，瞥了面前這人一眼，發現對面沒有任何情緒，小姑娘又弱弱說道︰「我跟你講，徐少這人雖然平日里賤賤的，還喜歡臭屁，但他待我可好了，你你你……」
她心理掙扎了一下，還是選擇閉上眼，一副就要英勇就義的模樣，「你現在選擇收手離開，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的，也不會同徐少講今夜發生的事情！」
異無語了。
這算什麼……
威脅？
我堂堂異部首座，能被你一個宗師小丫頭，給威脅到？
「沒有其他的？」異根本不關心無關信息，再度發問。
木子汐見威脅沒起效，心頭嘆息一聲，果然如此……
突兀的，眼前一亮，小姑娘似乎回憶起了什麼，說道︰「有！徐少來接我的時候，還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異立馬俯身而來，意識到這或許是這小姑娘全盤廢話中，唯一一句的關鍵信息。
木子汐昂首挺胸，擲地有聲道︰「好家伙！」
異一怔。
等待半晌。
發現對面沒有後文。
他終于忍不住嘴角抽搐一下，「沒、沒了？」
「沒了啊。」木子汐攤手，一臉茫然。
好家伙！
異這一刻，甚至感覺對面在耍自己，他臉色陰沉下來。
木子汐見到情況不妙，心道果然自己還是不能編，她縮了縮頭，怯怯道︰「其、其實，還有後半句，但我不太敢講……」
異感覺峰回路轉，連忙抓住這小女娃的肩膀，喝道︰「說！」
木子汐低頭，看了眼這雙死死鉗住自己肩膀的手，而後撇過腦袋，夾緊雙眼，一臉赴死態︰「好家伙！竟敢動本少的人？」
異︰？？？
這一剎，他感覺心頭在瘋狂呼嘯，那滔天的殺意，差點沒將這天給捅破！
敢情……
全是廢話！
「莫要殺我呀……」木子汐當即又哭了出來，「是你叫我說的呀，我本來就不想說的，我也沒想著要拐彎抹角，也沒有含沙射你，還有指樹罵鬼什麼的，我就是按照你的要求，將知道的都說了出來，你可莫要殺我哇。」
異暴躁的打斷，怒吼一聲道︰「射影！不是射我！還有，那叫指桑罵槐！」
「阿勒？」木子汐眼淚一停，懵聲問道︰「什麼指桑罵槐？我剛才有說這個嗎？」
異︰！！！
他憤怒的捏起了拳頭，狠狠給了地面一個暴擊。
一聲響。
碎石亂飛。
木子汐嚇得身子猛顫，她肩膀被拉住，只能脖子仰到了背上，不住嘟聲，自我催眠︰「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異心態炸了。
這是個什麼選手啊！
這是個傻子吧！
可為何這樣子的傻子，她能擁有秒解精神控制的能力啊！
簡直……嗶了狗了！
深深一個呼吸，異恢復了冷靜，松開了手，但立馬記起了什麼似的，又握住了小姑娘肩膀，靈元一渡。
他本意是探一下這小女娃體內有沒有燼照氣息。
但靈元這般渡過去，有如投石大海……
「嗝~」
木子汐打了一個飽嗝，萎靡狀態因為吸收了太虛靈元，一下子變得有些容光煥發起來。
她也懵了。
不曉得為什麼面前這位，突然變得如此好心，渡送過來這麼一道富含生機的靈元。
當下只能眨巴著大眼楮，頭一歪。
「嗯？」
她也不敢說話，只能這麼一個鼻音。
異卻瘋了！
我不是要喂你啊！
我也不是善心大發，我這是試探！
試探懂嗎？
你……
你個傻子！
異放棄了。
他突然釋然了，覺得自己為何要與這般具有特殊能力的傻子置氣？
這小姑娘，分明連當下的自身發生了什麼情況，都盤不清楚。
這樣下去，能問出什麼來？
就算問她為何吞生木體有了變異的趨勢，是不是如同饒妖妖推測的、夜梟推測的那般……
這丫頭，能說出什麼來？
首先她很蠢，編造不出來任何東西，很可能說的都是實話。
這固然是優點。
但缺點就是，蠢過頭了！
異連自己都有些捋不清饒妖妖、夜梟這兩個女人的第六感推測。
他覺得要和面前這傻丫頭聊起這個，恐怕單是背景介紹，就得花個三天兩夜的時間，才有可能讓對方弄懂。
最關鍵的。
對方弄懂之後，極大概率是回上這麼一句︰
「好家伙！原來我這麼厲害？」
異連問話的心都沒有了，哪里還會想要和這個小嘍廢話解釋那麼多？
他覺得饒妖妖、夜梟就是在無理取鬧。
若是淚家真的還有這麼一個傳人在，不是幸運，而是家族之恥！
異忽然就很懷念聖奴的徐小受，雖說上次他被那家伙陰了一把，但好歹對方是聰明的，精神控制之下，對方展現了強烈的求生欲，以及斗爭精神。
這樣子的獵物，才能讓獵人心動。
面前這姑娘……
「算了吧，心累了。」
異松開了了手，疲憊不堪的轉身，往遠處邁去。
木子汐儼然是沒想到危機就這樣莫名其妙解除了，她還有些不在狀況，竟還揮手追問︰「沒有其他想問的嗎？我還知道很多東西哩！」
異嘴角狂抽，不敢停住，步伐加快。
木子汐開心了，沖著他的背影喊道︰「放心，你是個好人，今晚發生的事情，我不會對徐少說的，到時候，我幫你編個借口搪塞過去。」
異嚇到了，連忙轉身︰「別！你不用編！你直接同他事無巨細的講清楚一切即可。」
既然沒能問出什麼來，異是不會想要同一個半聖傳人結仇的。
他最怕的，就是這小姑娘回去以後亂編，然後將自己的能力泄露出去。
以這姑娘的「聰明才智」……
異一哆嗦。
他知道徐少不是木小攻，那家伙精得很。
恐怕一句話，就能推斷出自己的身份。
屆時和半聖世家為了今夜這點屁事結仇，異想想就覺得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