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
黑暗在眼前消退,緋紅重入眸中。
「刷!」
一道細微的空間裂縫之中,蹦出來一個佝身老者。
甫一落地,他便是立馬將背上的人影放到了大地之上,隨即狠狠給這人左右抽上好幾個大嘴巴子。
「醒醒,醒醒!」
「天吶,老朽都叫不你要試了,你偏要,還以為現今的你是以前的你?」
「你現在就個後天境界,你還沖什麼空間碎流沖?」
「氣死老朽了!」
岑喬夫甚至巴不得給地上這人再多來幾個嘴巴子。
可他也意識到了。
這樣子抽,是沒法子將地上昏死之人給抽醒的。
「該死。」
一咬牙,岑喬夫抽出腰上別著的小斧子,面色一狠,高高豎起。
「咳咳……」
就在這時,地面上昏厥之人突然劇烈咳嗽兩聲,隨即……
「噗!」
噴血的聲音只持續了一半,便是被強行壓回。
蒙面人光速在地上一個翻身。
「你要干嘛?!」
「額……」
一滴汗從岑喬夫臉上淌下,他訕訕的收手,「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
「救你!」
岑喬夫提到「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都說了讓老朽來,你就不能听話?」
「你是孩子嗎?」
「那空間碎流,是你能扛得住的?」
蒙面人沉聲不語,眼神依舊落在他的小斧子上。
岑喬夫沒好氣的白眼一翻︰「普通方法叫不醒你,老朽也只能讓你痛醒了!」
「……」
場面有些沉寂。
岑喬夫稍稍後撤兩步,視線挪開,放眼到白窟世界,「啊」了一聲後道︰「果然,白窟有動靜,估模著堅持不了多久了就要碎了。」
「……」
「說書人那家伙,又在哪里呢?」
「不應該第一時間出現,將情報送過來麼?」
「……」
「呵,天氣不錯……」
岑喬夫終于是被自己尬到了,忍不住回頭怒吼道︰「反正你又不會死,一斧子肯定能將你劈醒,現在這情況,是能給你睡的麼?」
「也是。」蒙面人總算將口中溢出來的逆血給吞回。
他能感覺得到,自己的傷勢,更加嚴重了。
「有點不對勁。」
蹣跚著起身,蒙面人一掃四面,空無一人。
他眼楮一閉,一睜,目中似有劍光掠過。
「沒人了。」
「白窟的家伙,包括歷練者,好像都走光了?」
一扭頭,帶著詢問的眼神便是投到了岑喬夫身上。
岑喬夫嘆了一口氣,「你果然又退步了。」
收拾好心神,他才接續道︰「離劍草原一波,黑洞口一個,應該是白窟坍塌的關鍵點所在,至于說書人……」
岑喬夫瞳孔失焦,往四面八方掃了一眼,失望著道︰「那家伙逃命的本事大著,基本上不會讓自己的真身出來面人,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還有呢?」蒙面人出聲問道。
「嗯?」
岑喬夫不明所以,「還有什麼?」
蒙面人不語,緩緩豎出一根手指,二人同時安靜了下來。
「……」
萬籟俱寂。
「沙沙……」
風聲。
「 ——」
空間龜裂之聲。
「淅淅瀝瀝……」
雨聲!
岑喬夫瞳孔驟然一縮。
「雨?」
他壓下自己下意識想要抬起的頭顱,不可置信的扭頭看向了自家首座。
「呵。」
蒙面人嘆笑一聲,一點掩飾的想法都沒有。
「燼照獄海,什麼時候也會下雨了?」
連半分遮遮掩掩的動作都沒有,蒙面人堂而皇之的抬頭,直視九天雨簾。
分明依舊是極為羸弱之軀,可他的字典之中,似乎根本就沒有「退縮」二字。
有問題,除了直面,再沒有半點雜七雜八的解決方法。
「吟——」
一聲極為細微,卻十分刺耳的高頻劍鳴聲,仿若是從那渾濁眸子中掠出,直斬蒼穹。
「嗤~」
雨簾一斷。
隨後。
「淅淅瀝瀝……」
不為所動的繼續下著。
簾高三尺,系于九天,懸于人心之上。
「誰?」
岑喬夫不安了。
他打心里眼不想要這麼快去戳破人家。
可自家首座都暴露了,他也不可能讓其去對峙那莫名之人。
往前一步,橫在蒙面人身前,岑喬夫再度高聲喊話︰
「誰?!」
「淅淅瀝瀝……」
雨勢依舊,連半分滯澀之感都不曾出現,仿若是從亙古之間,便是懸在了白窟的天穹之上。
岑喬夫似乎是感覺到脖子麻了,下意識的一低眉。
隨即,便是觸電一般,整個人直接繃緊,猛然再度仰頭。
「誰?!」
這一下,他心頭直接掀起了萬丈驚濤。
忽略了?
方才明明還直勾勾盯著,怎麼在那一瞬間,恍惚了一下,就像是被……
「被催眠了?」
蒙面人好笑的目光終于從雨簾上挪到了岑喬夫的身上,緩緩道︰
「能催眠到現在的你,那也就是說,這至少是個掌握了太虛之力的人。」
「但是太虛入不得燼照獄海,否則只會適得其反。」
「那也就是說,這人充其量只是斬道巔峰,九死雷劫全渡,卻又與太虛一戰之力。」
「亦或者,最後一個解釋……」
蒙面人頓了一下下,看著岑喬夫震撼的目光,點點頭︰「和你一樣,封印了修為。」
「老朽劈了他!」
嗖一下,岑喬夫抽出了腰間的斧子,一把就要往天上沖。
「莫急。」
蒙面人伸手攔住,瞥了上空一眼,笑道︰「人家就想做一個光明磊落的偷窺者,又不動手,你這麼不客氣干嘛?」
「再說了……」
他視線一挪,凡入眼之地,盡皆有著雨簾。
「雨勢這麼大,你的小斧頭,劈得過來麼?」
「劈不過來,也可以劈了這個世界。」岑喬夫氣急,這種偷雞模狗之輩,就應該一斧兩半!
「哎。」
蒙面人點頭表示認可,隨即道︰「但其他人還在這里呢,這世界可不能破……」
掃了上空一眼,他若有所思。
「也破不了。」
岑喬夫︰「……」
首座都這麼說了,他也沒氣憤到填膺的程度,當即將持斧的手放下。
「誰?」他問著。
「不清楚,」蒙面人搖頭,「但應該是聖神殿堂的人?沒他箍著,這白窟應該早碎了……誰?」
他話鋒一轉,將問題拋給了面前老者。
岑喬夫白眼一翻︰「老朽認識的人都已經成骨灰了,怎麼可能記得這麼一個?」
「那倒也是。」
蒙面人當即點點腦袋,略一沉思,敲打著手指道︰「我倒是記起來了,好似之前是有這麼一個孩子,是個潛力很好的水系能力者?」
「喲,你還會記得人?」岑喬夫頗顯意外。
「這不說了麼,潛力不錯。」
蒙面人沒有在意,道︰「幾十年前的事情忘了,但不出意外的話,他爹應該是……」
緩緩抬頭。
「死在了我手上。」
岑喬夫眉頭一跳,也跟著往上空眺去。
「淅淅瀝瀝……」
雨勢依舊,沒有半分變大,亦或是變小的趨勢。
甚至連滯節的感覺都沒有的。
連綿不斷,未曾波動。
「好心性!」
岑喬夫大笑︰「不愧是水系能力者,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蒙面人聞言一皺眉。
「正常交手罷了,你諷刺人家作甚,他有可能還只是個孩子。」
「額……」
岑喬夫一時間被噎住,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淅淅瀝瀝……」
雨依舊在下,場面就這般安靜了下來。
二人收回目光,對視一眼,盡皆默不作聲。
「嗯?」
就在這時,蒙面人突然神色一動,舉目向遠方眺望而去。
「有人,來了?」
……
「咻!」
一劍破空。
徐小受輕輕握住有四劍的劍柄,讓其自由的奔向快樂的彼岸。
高速穿行並不能給宗師之身帶來多大的疼痛。
而眼下,徐小受內心對于自由的渴望,更加是壓下了軀體上的痛感。
「快了……」
「快了!」
他完全能察覺得到,有四劍奔行的方向是如此的筆直。
照這麼一路突過去,真有可能穿過白窟最薄弱的空間節點,回到聖神大陸之上。
可時間沒過多久,腦海中的白色光珠再度播報。
這一次,似乎比往常大聲了許多。
「唵……」
徐小受腦子驟然被震得清醒。
「什麼意思?」
「白珠,異動?」
猛地一攥手中有四劍,徐小受強行讓自己停下。
這白珠是狼狽聖人的傳承。
依靠它上頭的白窟地圖,徐小受已經獲得了極大的好處。
可往日里這玩意根本不會胡亂波動。
唯一一次異常,還是自己請求那狼狽聖人出手,幫助自己鎮壓燼照原種。
現在……
「不對勁!」
徐小受看著手中愈震愈烈的有四劍,猛然意識到,如若這劍,並非是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想要帶自己出白窟呢?
那它此方動靜,為的,又是什麼?
趁著白窟地圖顯現的一剎那,徐小受往上頭一瞅,一下子心頭揪起。
「裂縫!」
有四劍帶自己前往的位置,竟然是白窟地圖最深處,那一道異次元裂縫所在之地。
「開什麼玩笑?」
徐小受嚇傻了。
他不覺得從那裂縫之中,可以通往聖神大陸。
要知道,如若先前說書人的話不曾有假,聖奴首座,此刻便應該是在裂縫之中。
自己這麼過去了,不等同于自投羅網?
「給我冷靜……」
徐小受想讓有四劍停止震顫,可對方這一下似乎真的感受他的心意了。
「鏗」一聲巨震。
凶劍直接冒出了凶魔之力,扯著徐小受往前頭光速突去。
「臥槽!」
徐小受想要松開手,可這時卻發覺自己的手掌像是完全被吸住了一般。
凶魔之力不間斷灌注入軀體之內。
連松開,都做不到!
「尼瑪……」
徐小受要瘋了。
「我是唐僧嗎我,九九八十一難,真的要和我過不去?」
方才從虎口狼牙中月兌險,還要再入死境?
「給我開!」
手中再度壓縮用力,徐小受想要借助反震之力,將自己從有四劍劍柄之上彈開。
可做不到。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用力,瘋狂涌入軀體之中的凶魔之力,便是差點將自身意識給完全重毀。
「麻麻……」
石頭阿戒低低呢喃了一聲,開始吸納凶魔之氣。
徐小受恢復了一絲清明,立馬喝道︰「斷手!」
「麻麻?」阿戒懵了一下。
「快,把我的手砍了!」
徐小受掃了前方一眼,距離已經很近了。
他隱隱約約的,好似已經能感受到前頭真的有生命氣息存在。
那可是聖奴首座啊!
怎麼可以過去?
「快!」
徐小受甩甩頭急道。
方才阿戒一個懵惚的瞬間,他差點就再被凶魔之力給摧毀神智了。
這有四劍瘋了?
怎的突然間爆開如此龐大的力量?
「麻麻!」
阿戒定定的叫喚了一聲。
要它去傷害將自己帶向自由的麻麻一事,它表示完全做不到。
「受到拒絕,被動值,+1。」
徐小受差點吐血。
他沒空和阿戒解釋太多了。
可現下,似乎不解釋,真的不行了。
「你听我說……」
話到嘴邊,只吐露不到一半,徐小受便是僵住了。
前頭……
劍意!
那熟悉的劍意,即便是只在天桑靈宮見識過一回……畢生難忘!
「咕嚕。」
喉嚨突然有些發澀,徐小受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什麼都做不了了。
人還不曾見著,他感覺自己已經只剩死路一條。
怎麼會這樣子?
這個世界,為什麼對我的惡意這麼大?
……
「來了。」
空間裂縫口處,蒙面人盯著前方,眸子微含。
岑喬夫一步跨出,直接擋在了他的胸前。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道身影飛躥了出來。
「哥哥~」
「你怎麼察覺到人家噠,人家還以為隱藏得很好呢!」
說書人一把張開了懷抱,眼眸中完全無視了蒙面人身前的老者。
岑喬夫嘴角一抽。
原來是這家伙?
他就藏在附近?
難怪剛才找不到的說……
看著面前人一撲而來,岑喬夫立馬側身避開,將背後的蒙面人讓了出來。
他可不想被這死變態一把抱住!
「哥哥~」
嬌滴滴的呼喚聲再度傳來,蒙面人目中閃過一絲疑惑,但隨即也釋然了。
他只堪堪等到說書人臨近,才突然一矮身。
隨後。
「 !」
「哎喲。」
狼狽不堪的說書人從泥地中倒拔而出,一個小拳頭便是錘在了蒙面人的胸口處。
「討厭~」
「你一個人來?」蒙面人一把打掉了他的手。
「嗯哼~」
說書人一噘嘴,「怎麼?」
蒙面人更加察覺到不妙了,「你給我帶了名劍?」
「名劍?」
說書人傻眼一般的重復了一句,「沒有啊!」
人家只給你帶了鬼獸當禮物,還沒給出來呢。
名劍?
這玩意見是見到了幾把,但哪有那麼容易奪過來的?
最後一把,還在那個死聞明身上呢!
「那就奇了怪了……」
蒙面人蹙起了眉,「我怎麼聞到了劍的氣息?」
就在這時。
「咻!」
一道烏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驟然沖至。
「小心!」
岑喬夫本來離得遠遠的,生怕耳朵被玷污了,這一下不由得大吼一聲,提著小斧子飛了過來。
同一時間,說書人也是花容失色。
「哥哥小心!」
他立馬上前一步,直接將蒙面人推開,自己取代了他的位置。
可是那烏光像是長眼楮了一般,在臨至說書人胸口處時一拐,偏向蒙面人跌倒的方向,直接從其胸口處沒入。
「嗤!」
蒙面人兩顆眼珠子 一下差點沒直接被迸出來。
唇口一張,「噗」一聲,血在面罩之中糊滿了自己一臉。
「我……」
腦袋一歪,蒙面人當場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