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貝拉做手術的日子很快就到來了,對于所有關心她的人來說,這都是一件大事,不僅包括她的朋友們和修女姐妹們,甚至包括那些素未謀面的國內外眼科專家們,他們每天都會查看阿拉貝拉前一天的健康狀況,力求這史無前例的手術能夠成功。
要說阿拉貝拉一點兒不緊張,那不現實,隨著手術日期的臨近,盡管她努力不表現出來,大家還是能感受到她內心的忐忑,不過她有消除緊張的獨有法門,就是向上帝祈禱,有信仰的人祈禱確實能起到很好的心理安慰和鎮靜效果。
不僅是阿拉貝拉祈禱,院牧長和凱瑟琳也祈禱得更加頻繁,還有遠隔萬里的阿勒山修女們,但她們的祈禱加在一起,恐怕也不如優奈的祝福來得有效。
不同于其他人的緊張和忐忑,江禪機有九成九的把握這次手術會取得圓滿的成功,他在手術的一兩個小時前來到校醫院,借口術前探望,悄悄將一部分萬能抗排異藥混在牛女乃里讓阿拉貝拉服下,這藥在術後也要每天給她服用,至少要持續幾天,等她平安度過排異期才能停,畢竟這藥再神奇也會在體內循環排泄,不是說吃一次就能頂一年,那就成金丹了。
比他稍晚一點兒,其他人也陸續來到校醫院,雖然大家不能進手術室現場觀看,但等在手術室外第一時間得知手術是否順利的消息也很重要。
目送阿拉貝拉被推進手術室,大家等在外面,用極低的聲音小聲交談。
優奈對新手機可謂是愛不釋手,頻繁給她的熟人發信息,包括已經離開此地的于娜,15號則總是對她發來的信息采取忽視的態度,但她還是契而不舍地給15號發信息。
那天在爛尾樓廢墟一起做了實驗之後,當天夜里于娜就帶著少年拓真離開了此地,誰也不知道她要把拓真安置在哪個偏遠的福利機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于娜和優奈在此後也保持著聯系,優奈像是寫日記一樣,把每天發生的事和自己的感受全都發給于娜,因此于娜雖然沒見過阿拉貝拉,但小天使的形象已經在她心目中栩栩如生了。
自從那天之後,貝塔的馴化也產生了突飛猛進的進展,究其原因,不外乎以前不敢把它放出籠子,而現在即使把它放出籠子,它也不敢逃跑或者亂跑,15號干脆在樓頂上把它放出來,在樓頂這片空間訓練它,讓它更深入接觸人類生活的區域。
15號讓江禪機幫她從學校的圖書館借來不少書,都是關于人與猩猩猴子之類的靈長類動物接觸交流的,她試著將其應用到貝塔身上,盡管貝塔不一定算是靈長類動物,但它夠聰明,沒過太長時間就能和15號通過比劃手勢來進行簡單的交流,它可以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意願,它第一次向15號明確地索要東西,竟然是想要一件衣服,可能是它發現人類都穿著各種各樣的衣服,只有自己是光著,另外室外的天氣也越來越冷了。
當15號把這件事轉告江禪機,並且被江禪機寫進定期交給學校的報告後,無論是他還是學校的老師們都很驚訝,因為實驗室里的阿爾法並沒有表現出類似的意願,經過探討之後,大家覺得可能是因為實驗人員全都穿著統一的白大褂,令阿爾法以為人類就是長得這樣,白大褂就是人類的皮膚。
關于人類早期為什麼要用樹葉獸皮之類的遮體,尚無一個明確的說法,但總之,貝塔在這方面比其他動物都更接近人類,江禪機向文華阿姨要了一件梓萱以前穿的舊衣服,七分袖七分褲的那種,讓貝塔穿上了。
另外,15號在樓頂訓練貝塔的間隙,自己也開始學著用雙手打響指,剛開始肯定是很不適應,沒辦法心分二用,注意右手就顧及不到左手,頻率屢屢出錯,但她有很大的決心,一定要拉近與于娜之間的距離。
手術一直持續了大約兩小時,就在大家肚子開始咕咕叫的時候,手術室的指示燈突然熄滅了,表示里面的手術已經做完。
大家齊刷刷地站起來翹首以盼。
不一會兒,護士們推著病床出來了,阿拉貝拉的麻醉效果還沒結束,尚處于昏睡狀態,她的眼楮被厚厚的紗布包裹起來。
路惟靜跟在病床後面走出來,邊走邊摘下口罩,露出一張疲憊又如釋重負的臉。
「路醫生……」凱瑟琳忐忑地開口道。
「手術過程沒發生意外,我已經盡力促使阿拉貝拉的神經和血管愈合了,但愈合效果怎麼樣還不清楚。」路惟靜解釋道,「等阿拉貝拉自然清醒之後,就可以給她移除紗布看看效果了。」
正常的手術當然要很久才能移除紗布,但路惟靜通過自己的能力跨越了漫長的痊愈期,理論上阿拉貝拉的視神經和血管都已經連接上了,多等也沒有意義,還不如早些察看結果,如果情況不理想,早些想其他補救方案。
于是,大家顧不上吃午飯,齊聚到病房里,將窗簾拉上,營造出較為昏暗的室內環境,以免阿拉貝拉睜開眼楮時不適應強烈光線。
大家布置好之後,又過了一會兒,阿拉貝拉開始出現蘇醒的征兆。
「阿拉貝拉?」凱瑟琳俯身于病床前呼喚道。
「嗯……」阿拉貝拉輕哼一聲,逐漸恢復了意識,「凱瑟琳?」
「是我,阿拉貝拉,你怎麼樣?」
受到麻醉藥物的影響,阿拉貝拉的神智有些恍惚,她手指模到床上的被褥,模糊地問道︰「凱瑟琳……發生什麼事了?」
手術的麻醉藥起效非常快,並不是很多沒經歷過全麻手術的人想象中的慢慢入睡,而是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識,就像突然按下了暫停鍵,或者把電閘拉了一樣,阿拉貝拉醒來後,一時沒有想起自己是經歷了一場手術,還以為是凱瑟琳叫她起床。
「阿拉貝拉,你的手術已經做完了。」凱瑟琳拉起妹妹的手,放在她的太陽穴旁,讓她的手感受到紗布的觸感。
阿拉貝拉這才想起之前的一切,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雙手不斷模索遮住眼楮的紗布。
「別著急,冷靜一下,先不要踫眼楮,護士小姐馬上幫你拆紗布,不過我想先跟你說,無論手術結果如何,你永遠都是我最愛的妹妹。」凱瑟琳握住她的手說道。
阿拉貝拉點點頭,緊張地吞咽著口水,凱瑟琳感覺到她手心里全是冷汗,還在不停地微微顫抖。
護士用剪刀給阿拉貝拉剪掉紗布,又取下最內側的兩片棉墊,大家看到阿拉貝拉的面容一如往常,沒有絲毫剛做過手術的痕跡。
「好了,阿拉貝拉,可以睜眼了。」路惟靜說道。
阿拉貝拉長長的睫毛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楮。
以前她的眼球由于先天性的病變而呈現灰白色,此時她的眼楮已經變成了淡綠色,是莉莉絲眼楮的顏色——莉莉絲作為吸血鬼的元祖,她的眼楮沒有如被她轉化的受害者一樣變灰。
淡綠色的虹膜中倒映著床邊眾人的身影。
「啊!」
阿拉貝拉痛苦地低吟一聲,又眯起了眼楮,「好疼!」
「沒事,這是正常的,而且這是好事。」路惟靜沉聲說道,「你的大腦沒有受過強光的刺激,需要適應。」
盡管室內光線已經很昏暗了,盡管米雪以前刺激過阿拉貝拉的視神經,但她的視神經就像一條小水管,突然被涌入的大量光線信號撐得快要爆炸了,大腦處理視覺圖像的部位也一下子超負荷,然而這也說明她的視神經已經成功地連通了。
阿拉貝拉等疼痛稍微平息,忍著疼痛再次睜開了眼楮。
凱瑟琳察覺她手心里涌出的汗水突然暴增,就仿佛她看到了很恐怖的事物似的。
「阿拉貝拉,你看到了麼?你看到什麼了?」她揪心地問道。
阿拉貝拉之前已經做過極為充分的思想準備,可她看到的世界還是詭異得令她膽戰心驚,僅僅看了一眼之後又趕緊閉上了。
她猜到眼前這些「東西」應該就是人類,就是凱瑟琳和她的朋友們,可他們的樣子與她在腦海里想象出來的並不太一樣,而且她每只眼看到的都是一個獨立的畫面,兩個獨立的畫面在中央有三分之一左右的部分是重疊的,畫面只有中央區域比較清晰,四周都是一片模糊,地板在上方,天花板在下方,所有人都是頭下腳上地行走和站立,五官也是倒著的……簡直是最可怕的夢魘。
其實這就是人眼真正看到的畫面,沒有經過大腦修飾、處理、美化過的最原始畫面,人眼本來就只能看清中央的焦點區域,而所謂的「余光」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大概,但人類習慣之後就不這麼覺得了,誰說眼見一定為實?
現在誰也幫不了阿拉貝拉,只能讓她自己來適應和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