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禪機被路惟靜指派去做事,其他人也就順便告辭,畢竟拉斐還處于昏睡中但是生命體征穩定,留下來也沒什麼事做。
路上,大家好奇地問了問那位周學姐的事,江禪機沒說太多,只說她性格不太好相處,但其實人挺好的,將來有機會可以介紹給大家認識,只要大家能忍受她的冷漠和臭脾氣就好——這就基本把大家勸退了。
步行來到武學學系,一眼看過去,江禪機驚得下巴都差點兒掉到地上,因為李慕勤換衣服了——不是正在換衣服,而是換了一身衣服。
要知道,從他入學之後,除了極為特殊的情況之外,李慕勤不論是酷暑寒冬都是萬年不變的寬松迷彩褲加黑色緊身背心的組合,平胸加上一身勻稱而不夸張的肌肉,凡是新入學的女生第一次見到她時,往往懷疑她是一個留辮子的男性,而今天,沒有任何特殊情況出現的今天,李慕勤居然換了一身休閑服?他真的沒認出來。
不僅是他,其他人也同樣懷疑自己的眼楮,還是說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大事發生了?
李慕勤察覺到他怪異的視線,暗暗揮了揮拳頭,意思是再看給你一拳。
在江禪機的想象里,李慕勤和簡靜嵐在一起應該是研究對拳術的精益求精,雖然目前簡靜嵐有傷在身、行動不便,但以李慕勤的急性子,光說不過癮也說不清楚,可能還要現場演示一下,但出乎意料的是,簡靜嵐確實還坐在輪椅里,而李慕勤則是閑適地躺在旁邊的草坪上,連「坐而論道」都算不上,兩人之間的氣氛也不像是在談論一些嚴肅問題。
簡靜嵐也看到他們來了,微笑著向他們揮手打招呼。
「呃……簡……簡學姐,路老師讓我通知您該去理療了。」簡靜嵐目前沒有入職,江禪機還是以學姐稱呼,總不能真叫她阿姨,會被打死的。
「啊,忘了這事了,淨顧著和李老師聊天了。」簡靜嵐拍了拍腦袋,「年紀大了果然記性變差了啊。」
江禪機沒有錯過這個拍馬屁的機會,迅速跑過去,想替她推動輪椅,但李慕勤識破了他的企圖,打斷道︰「不用你,一會兒我把她推過去就行。」
「啊?李教官您今天……不忙嗎?」江禪機鬧了個尷尬,同時也是好奇,因為李慕勤只要是上班時間,基本上一直待在武學學系里,除了訓練他之外,基本上是在打坐冥想,在腦海里磨練自己的技術和動作,輕易不會離開。
「我有什麼可忙的?還有,要叫我李老師。」李慕勤瞪了他一眼。
這下就更把他整不會了,當初入學時明明是她讓這麼叫她的,他好不容易叫順嘴,現在又改了。
「李……老師,你們剛才在聊什麼?已經聊完了?」他問道。
「我們在聊過去的事,你又听不懂,小孩子瞎問什麼?」李慕勤訓斥道。
簡靜嵐點頭道︰「李老師還給我講了這些年她遇到過的有印象的學生,教我怎麼把她們治得服服帖帖。」
江禪機莫名感到腦門一涼,常被鑿暴栗的那個位置隱隱作痛,不過更多的還是驚訝,她們兩人似乎完全沒有討論拳術問題,真的就像是一位資深的老師在向另一位新來的老師傳授經驗,再加上李慕勤今天換的這身衣服……
「李老師,今天不練拳了麼?」他冒著可能會引起簡靜嵐不快的風險,試探著問道。
簡李二人對視一眼,後者翻身從草地上站起來,撢了撢衣服上的草葉,說道︰「不練了,沒什麼可練的。」
江禪機察言觀色,發現李慕勤真的是神態一派輕松,像是放下了一直背在肩上的無形重擔,整個人都仿佛與簡靜嵐同樣消弭了歲月的痕跡。
以前的她,就如同一位登山運動員,正在孤獨地攀登一座僅有一位前輩登頂過的險峰,靠著過人的毅力與體力,以前輩為目標,每天向峰頂前進一點點,而現在她距離峰頂遲尺之遙,已經越過了最艱難的階段,稍微再努努力就能登頂,甚至有望超越已經無法再更進一步的前輩,她卻盯著峰頂思考了幾秒之後選擇下山,甚至似乎永遠放棄了登山這頂運動。
江禪機不知道李慕勤是如何轉變的,他沒有那麼高的思想境界,但他心潮起伏,感動和遺憾等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可能對李慕勤而言,重要的不是登頂的那一刻,而是過程,當終點觸手可及時,結果反而不那麼重要了?又或者,有遺憾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
不過有一點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現在的李慕勤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為強大,因為長久以來壓在她身上、她用來鞭策自己前進的責任與執念已不復存在,她的頭頂只剩下天空,眼中已經沒有那座山了。
簡靜嵐與李慕勤相視而笑,兩人身邊彌漫著平靜而舒緩的氣氛。回想幾分鐘之前,他還想要把尤綺絲計算出來的最完美拳術軌跡轉告給李慕勤,竊以為會得到震驚與狂喜的回應,真是自不量力啊。
「我明白了,恭喜你,李老師。」他說道。
李慕勤不解地皺眉︰「恭喜我什麼?你是不是在陰陽怪氣想讓我揍你?」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最好別讓路老師久等,畢竟她也挺忙的……」他趕緊後退並澄清。
「有道理,咱們走吧,別嚇唬小孩子了。」簡靜嵐打圓場道。
李慕勤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推著簡靜嵐離開。
目送著她們走遠,陳依依小聲說道︰「李老師……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雖然這話听著像是廢話,但大家都有同感,誰都知道陳依依說的不是服裝上的不同,只是每個人認識李慕勤的時間長短不同,感觸的深淺也略有差異,沒人能具體地說出是哪里不同。
「我更喜歡現在的李老師。」他這句話為此番簡短的討論劃下句號,無人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