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禪機憂心忡忡,在他原本的設想里,大概只有他和父母以及少數幾個朋友會一起前往異星,但目前這個數量有逐漸膨脹的趨勢。
其實倒不是說多幾個少幾個的問題,別說多幾個了,就算是多幾十個,除了麻煩一些之外,放到異星上也沒有太大差別,都是滄海一粟,他擔心的是這很可能是一張單程票,如果在沒有想清楚的情況下,頭腦一熱加入他們的隊伍,等真的抵達異星,等最初幾個月或者幾年的新鮮感過去之後,就會發現面臨的不是永恆的幸福,而是永恆的無聊……
這是很有可能的,在文明社會里活得長久與在蠻荒之地活得長久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在文明社會里也許永遠不會覺得無聊,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但在沒有網絡、沒有電視、一切娛樂活動都得自己想辦法創造的蠻荒之地,如果沒有一個足夠持久且堅定的目標,就太容易陷入巨大的空虛與無聊之中,關鍵是這種空虛和無聊除了自殺之外還沒辦法解月兌,誰也不能保證在若干年後不會產生嚴重的心理問題。
無聊真的能殺死一個人,他最怕的就是有人雖然獲得了永恆的壽命,但最後因為心理問題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那樣他不會原諒自己的,也會給其他同伴帶來嚴重的壓力。
周學姐的出現再次給他敲響了警鐘,哪怕只要有一個自殺者的出現,可以想象,永遠無法驅散的烏雲就會籠罩在所有人的頭頂,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他只能盡量確保帶去的每個人都對現代社會沒什麼留戀,或者有一個明確、堅定、長久的目標,又或者心理足夠成熟——說實話他對自己都沒有百分百的信心,學院長在各方面都是一個完美的模板,數學是可以一直研究下去的,只要有興趣,幾乎沒有研究到盡頭的那一天,即使尤綺絲也沒有斷言過她們已經看到了數學的盡頭,起碼花水母種族是比她們更接近于盡頭。
父母拒絕了他的邀請,他當時無法接受且無法理解,而現在冷靜下來並且跟一個個朋友深入交談之後,仔細想想他們的決定未必就是錯的。在現代社會充滿樂趣地度過百年人生,與在蠻荒之地擁有無限的壽命過著無聊的日子,可能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容易選擇,就算是帶上現代所有書籍、影視、電子游戲,也終有看完、玩完的一天,再說也不是每本書、每部電影、每個游戲都能吸引人,他父母是會音樂和畫畫,但要說他們有多麼熱衷于這些,像學院長對研究數學那麼熱衷……倒也談不上,至少他可以肯定,他們並不喜歡冒險,所以不能指望他們到了異星之後對探索未知的世界充滿激情。
好在時間還有,每個人的想法都可能改變,甚至這件事本身能否成行還需要看憶星的臉色,他也沒有急著勸馬里金娜三思,等將來找個機會,把所有有意向的人聚集在一起,向她們仔細陳述可能面臨的問題和考驗,再給她們足夠的時間細想之後再決定也不遲,因為從他的印象來看,前方似乎已經接近第43號實驗站了。
帕辛科娃的臉色似乎也印證了這點,眼神變得銳利而專注,從現在起,由她接手飛行,她會帶他們避開雷達或者隱藏的暗哨,以免被衛兵發現,但考慮到暗悄的位置或者巡邏的頻率從她離開後可能有所改變,她沒有太大把握,雖然衛兵如果認出她可能會放她一馬,但她不能押注在這上面,況且「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衛兵也未必是以前那批舊部了。
他們以低空低速又往前飛了一段,周圍的環境鳥語蟲鳴,原本也不是特別安靜,但突然從側方響起一聲尖銳而短暫的口哨聲。
帕辛科娃臉色一變,立刻停止飛行,轉頭望過去,低聲用俄語喝問道︰「是誰?」
江禪機以為是被衛兵發現了,正想拉住她們的手,帶她們進入隱身,但帕辛科娃打了個手勢,示意別急。
從樹林的陰影
里,緩緩走出一個魁梧的身影。
「少校?」江禪機和帕辛科娃同時驚呼道。
那人正是花崗岩少校,她穿著那身即使是加肥加大也依然顯得瘦小的軍裝,若是不認識她的人肯定不會把她當成女人,抬手到耳邊給帕辛科娃行了個半禮,咧嘴笑了笑,「好久不見,將軍。」
馬里金娜緊張地觀察著他們的臉色,上次的戰斗令她至今心有余季,但這里離43號實驗站太近了,如果是中了埋伏,一旦打起來就只能逃跑了。
「你是怎麼知道……」帕辛科娃只說了半截,就自己想到了答桉,恍然道︰「難道是柳德米拉……」
江禪機和馬里金娜不清楚,其實帕辛科娃是選擇了一條極為隱蔽的路線過來的,這條路線不應該有守衛,因為要途經一片只有在西伯利亞的盛夏才會出現的沼澤地,若是步行經過一定會陷進去,所以不需要安排守衛,這是只有實驗站里的老兵油子才會知曉的秘密。
花崗岩少校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變魔術般從軍服懷里掏出一瓶伏特加,「下來喝一杯?」
江禪機小聲問馬里金娜︰「柳德米拉是誰?」
馬里金娜一開始也迷惑不解,但她很快想明白了,低聲答道︰「可能是我提到過的那位,實驗站里跟我一樣擁有心靈感應能力的前輩,我也頭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將軍以前沒告訴過我……」
鑒于大環境如此,
「啊?原來是這樣……」江禪機明白了,即使帕辛科娃的詐死騙過了所有人,但一定騙不過心靈感應者,這位叫柳德米拉的人對帕辛科娃的動向了如指掌,只有這樣才會知道帕辛科娃的到來,才可能讓花崗岩少校提前等在必經之路上。
唯一的疑問是,這到底是不是一個陷阱?他不怕陷阱,只是不想再次見到帕辛科娃與戰友手足相殘的場景了,他覺得不是陷阱,否則等待他們的多半會是冷槍暗箭,而不是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