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5章 曲調

江禪機句句發自肺腑,他相信付蘇也是如此,他感激她的厚愛與高看,但他並不覺得自己能改變一切,她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抓不放,是因為她還沒有從過去的時光里走出來。

她作為學院長的左膀右臂,作為學校遙控指揮的秘密渠道,在那些日子里一定感到極為刺激和極有成就感,現在突然回歸平澹的日常生活……她無法接受。

這就像是厲兵秣馬備戰十幾年,突然說戰爭結束了,要鑄劍為犁,全軍裁員,各自回家種田,有人能接受,比如李慕勤,也有人接受不了,比如奧羅拉,只是他忽略了付蘇,他以為她應該能接受的,但事實證明他錯了……況且就算是李慕勤,她轉變得如此干脆與決絕,何嘗又不是一種強烈的逆反情緒?但李慕勤明智之處在于,她知道戰爭已經結束了,也並不懷念戰爭,因為她親眼見識過戰爭的殘酷,與始終坐鎮後方的付蘇不一樣。

某種意義上說,包括他在內,諾亞星上的大部分人都是沒有從過去時光中走出來的人,試圖在新世界延續過去的刺激,所以他無法苛責付蘇,也無法說什麼讓她去看心理醫生之類的話,她只是很多人的一個代表,在他不了解的地方,說不定還有包括老師在內的很多人都在私下里感覺到彷徨和失落。

「你想要我怎麼做?」他問道。

「我……我……」付蘇張口結舌,她一直以來都是憋著一口怨氣想要傾訴出來,現在如願以償了,但她並沒有想有什麼解決方法,或者她覺得只要江禪機回應了,他就能一拍腦袋想出辦法。

「我不是在發脾氣,如果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我就不會采用逃避的態度了。」他說道,要說他最後悔的是,大概是當初沒有讓花水母賦予猿女實體的時候,沒有請它把他也復制一份,這樣他就分身有術了。

「對不起……」她語氣低沉,他仿佛能看到她蜷縮成一團的樣子。

「不用道歉,你沒有需要道歉的,我的意思是,我暫時回不去,你可以幫我想想有什麼補救的辦法。」他說道。

「暫時?」付蘇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字眼,立刻激動起來,「嬋姬學姐你們還能回來嗎?」

江禪機自己也不知道,他說出「暫時」這個詞,到底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多半是他的內心為了補償她而麻痹了自己,畢竟他的心並沒有長城那麼硬。

「我的意思是,一切皆有可能。」他的亡羊補牢沒有令付蘇的雀躍之情冷卻下來,她似乎認定他是在掩飾,整個人就像是打了強心劑一樣興奮。

「嬋姬學姐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稍微久一點也沒關系,但不能太久啊!」她自顧自地開始暢想,把之前的悲傷全都拋在了腦後。

「我警告你,你可不要去跟學院長她們亂說什麼,反正我是不會承認的!」他還真怕她去逐個找大家亂問一氣,把人心弄亂,隊伍都不好帶了。

「放心!這是咱們之間的小秘密,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她心情大好,「但是我有個條件,嬋姬學姐你以後必須回應我,否則哼哼……」

只要她不去亂說,江禪機就有把握采用「拖」字訣,幫她慢慢接受現實,反正他不打算浪費寶貴的能量這麼短的時間內又回去。

「水來了!水來了!」阿拉貝拉捧著杯子氣喘吁吁地小跑回來,她想盡快回來又不敢跑太急把水灑了。

「我這里還有事,今天先說到這里吧。」他對付蘇說道。

付蘇已經取得了超預期的收獲,也沒什麼不滿足的,滿口答應著結束了通話。

「謝謝,我已經好多了。」江禪機接過水,喝了幾口說道︰「不過今天我想先回去休息,這里的事就麻煩你們了。」

尹芙搶先應道︰「沒關系,你去休息吧,不用擔心我們這邊。」

「我可以去照顧你!」阿拉貝拉很想出力。

「不用了,我沒什麼事,只想回去睡會兒,你還是留下來給大家幫忙吧。」他擠出笑容,將杯子還給她。

阿拉貝拉沒能幫上忙還挺失落,小臉都拉長了,但他不能帶著她,因為他要繞道去一趟隕石坑,看看黑石晶體的凝聚進度。

等離開凱瑟琳她們的視野,他加快腳步,用最快的速度抵達隕石坑,並進入孵化室。

不出意外,憶星也在,她像是把一天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這里,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只是坐著在這里長時間地凝視,凝視新孵化的浮空燈籠,以及正在分泌黑色液體的成年體。

「你來了,剛才發生什麼事了麼?」她頭也不回地問道。

「……是有一點事,你怎麼知道的?」他反問。

「噓!它們在說話。」她在唇邊豎起手指。

江禪機是听到了,就是當年他第一次進入隕石坑時,听到的幼體們在歌唱的聲音。

「你能听得懂?」他詫異道。

「听不懂,但我能听出它們聲音中的憂傷和快樂。」她解釋道,「如同一場由好多種樂器組成的交響樂團,奏響的旋律和聲調相似但不相同,我發現其中有一段重要的旋律好像與你有關,這段旋律幾乎一直在響,大部分時間充滿了快樂,但剛才這段旋律有所變化,曲調急轉直下,因此我覺得你那邊可能是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你再晚一點過來,我可能就出去察看情況了,不過現在已經轉為中正平和了。」

江禪機听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沒有想過它們合唱的聲音中還隱藏著這樣的奧秘,甚至就連尤綺絲也沒听出來,當然這可能是因為他沒有長時間待在這里的緣故,又或者……他的听力也不夠敏感?

她說的這種情況是很有可能的,浮空燈籠無時無刻都漂浮在空中,只要他們在露天里活動,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它們看在眼里,然後傳遞給彼此,隨著它們智商的提高,它們應該也能分辨出他們的情緒狀態,只是……憶星與浮空燈籠越來越親近的狀態,才更令他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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