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紅色之城

作為加爾各答著名的旅游景點之一,出租車司機對前往迦梨神廟的路很熟。

可能是由于這位女客人的英語太過標準,一點兒咖喱味都沒有,甚至帶著幾分上檔次的倫敦腔,司機的語氣不自覺地對她客氣有加,而且她的神態與面容總令他有一種……莫名的敬畏之感。

她皮膚較白,是屬于南亞高種姓人士那種特有的白——在南亞如果不清楚誰是高種姓誰是賤民,基本上通過膚色就能區別。

「美麗的女士,在這種大雨磅礡的天氣里還要去神廟參拜,您一定是位非常虔誠的信徒,迦梨女神會保佑你的……」

前一秒他還說著恭維話,緊接著就猛踩了一下剎車,從車窗探出頭,大聲咒罵一個剛剛從車前頭跑過去的流浪漢。

「對了,您是住在第五大道麼?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以後需要用車,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他諂笑著遞過自己的名片。

「不用了,我很快就要離開這里了。」她沒有接。

「是嗎?太遺憾了……」司機沒有收回手,依然不死心地問道︰「您是要出門旅行嗎?如果要去機場,給我打個電話就行——不是我吹牛,這一片兒的出租車里數我開車最穩了!」

這個司機真的很會拉客,她終于接過名片。

「看您的樣子,肯定去過很多國家吧?我也去過不少地方,像什麼巴黎、東京、莫斯科、紐約、開羅……我全都去過,說實話還是加爾各答最棒!您想不想看看照片?」

他又掏出手機,進入相冊,炫耀地向她展示他的那些旅游照片,可這種低劣的PS技術只能騙騙沒見識的小姑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用背景圖片與人像圖片合成的。

見她無動于衷,他終于訕訕地閉上嘴。

景色從車窗的倒影里飛逝,她默默地注視著車窗外。

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直到她為朋友報仇為止,她不會再回到這座城市,所以要把這座城市的樣子記在心里。

道路周圍隨處可見鐮刀斧頭的標志,還有畫著馬列恩斯毛頭像的招牌被拆下來當作簡陋房舍的頂棚。

她面露寒意——因為神靈暫時收斂了神威,就令這些無神論的流派大興其道?甚至還入侵了這座聖城?

恆河水不斷上漲的河岸邊,有人借著暴雨洗澡,還有人打了一桶水回去喝,十幾米之外是木柴堆上燒了一半的尸體,焚尸人大概沒料到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只能尷尬地等雨停了之後再換一批干木柴接著燒。

她舌忝了舌忝嘴唇,終日籠罩加爾各答的霧霾之中所懸浮的顆粒物,應該有不少就是尸體焚燒過程中產生的油煙與骨灰吧。

能請人在恆河邊焚燒尸體、將骨灰灑入恆河的家庭至少也是平民,真正的窮人連尸體都燒不起,死了就死了。

「女士,咱們到了,您要進去很長時間嗎?還是隨便看一下就走?我可以等會兒您。」

司機把車停在路邊。

由于暴雨,平時熙熙攘攘的迦梨神廟今天格外冷清,小商販要麼收攤了,要麼躲著避雨,游客的影子也沒幾個,想拉到出得起車錢的返程客人並不容易。

「隨便看一下就走,一會兒我還要去個地方,之後去機場。」她隨手掏出一疊鈔票,比應付的車錢更多,算是預訂他的時間。

司機喜出望外,接過鈔票塞進兜里,忙不迭地應承,不顧自己的身體被淋成落湯雞,殷勤地拉開後車門,為她撐起傘。

她沒有道謝,接過傘往迦梨神廟走去。

作為加爾各答的著名景點,迦梨神廟相比于其他國家的著名神廟或者寺廟顯得非常寒酸,見慣了大場面的外國游客甚至不經導游介紹很難想到這里是本市的著名景點。

不過,迦梨神廟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特點,就是紅色。

從神廟里溢出的雨水,全都被染成了紅色,並不是鐮刀斧頭背景的那種紅色,而是鮮血的顏色,其中大部分是真的鮮血,少部分是紅色染料。

這很符合迦梨作為黑暗與嗜血之神的身份。

加爾各答及周邊地區有兩座迦梨神廟,兩座神廟的名字並不完全相同,兩座神廟的風格也迥異,其中一座典雅聖潔氣派,另一座狹窄低矮陰森,前者代表迦梨的神女相,而後者代表迦梨的憤怒相。

她讓司機拉她過來的,就是後者,因為名字不一樣,所以司機不會弄錯地方。

略顯詭異的鼓聲響起。

神廟里走出幾位穿著白衣或者白褲的祭祀,他們冒雨拖著一頭黑山羊,借著雨水把它的身體洗刷干淨。

黑山羊似乎預感到了自己的命運,或者是聞到此地彌漫的同類血腥味,驚恐不安地扭動掙扎,想從這里逃掉。

它淒婉地咩咩直叫,像是在向周圍的人求救,但圍觀的信徒們並未對它抱以同情,大家淋著雨虔誠而專注地祈禱。

至于冒雨前來的少量外國游客,他們是為了獵奇而來,當然更不會站出來拯救它,說到底只不過是一只動物而已,尊重當地的宗教習俗更重要。

在場的人里,祭祀在忙碌,信徒在祈禱,游客在拍照,只有她孤零零地站著,什麼也沒做,只是撐著傘漠然地看著這一切。

黑山羊被洗刷干淨,三名祭祀里的兩名分別從後面抱住黑山羊的胯骨、從前面用繩子牽著它的腦袋,將它的脖頸充分拉長。

第三名祭祀舉起一把一米多長的砍刀,高聲贊頌迦梨女神的神威,為女神獻上今日份的祭品,以求得到女神的保佑。

這時,一道氣勢雄渾的閃電從迦梨神廟的空中劃過。

閃電將砍刀映得雪亮,刀刃上反射著她的臉,混雜著興奮與喜悅的臉。

電光未熄,炸雷即至。

砍刀與炸雷不分先後落下,久經磨礪的刀刃像砍瓜切菜般斬落了黑山羊的腦袋。

羊頭滾落,溫熱的鮮血從脖腔中噴涌而出,令神廟周圍流淌的血紅雨水更加鮮艷。

她舌忝了舌忝嘴唇,有些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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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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