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小時候生活在一個富足的家庭,父母是擁有一個大型葡萄酒莊園的農場主,夫妻感情和睦,雖然偶爾也吵架,但都是一些因為日常瑣事的小吵小鬧,從來沒有因為原則性的問題吵過架。
他們是移民智利的法國人,幾乎算是白手起家,靠勤勞和精打細算過上了美好的生活。
凱瑟琳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他們很喜歡她,從小提供給她優渥的生活,讓她可以無憂無慮地快樂成長。
她天性活潑好動,一天到晚在成排的葡萄架間瘋跑,每每弄個灰頭土臉回來,總是令母親哀嘆自己生了個假小子似的女兒。
智利是一個從北到南延伸的狹長國度,他們的葡萄酒莊園也是如此,從北到南跨越四百公里,佔地將近六千畝——听上去似乎大得嚇人,但實際上當地的大農場基本都是這個規模。他們家的農場一開始也沒這麼大,在發展過程中逐漸兼並附近經營不善的小農場,最終達到了這個規模。
小小的凱瑟琳為什麼每天都在農場里瘋玩卻不覺得膩?因為當時的她對南北跨越四百公里這個數字沒有概念,總想跑到農場的最北邊或者最南邊看一看,在她的想象里,農場的北邊和南邊應該就是北極和南極了……她每天都跑得比前一天更遠一些,但無論再怎麼跑,始終都是在他們家農場的地界里。
父母擔心女兒孤單寂寞,商量之後,決定給凱瑟琳生個弟弟或者妹妹,讓凱瑟琳有個玩伴。父親希望生個兒子,母親希望生個女兒,因為母親覺得凱瑟琳基本上已經算是個兒子了……她想生一個溫柔賢淑的小棉襖,並每天為此向聖母瑪利亞祈禱。
果然,他們的第二胎是個女兒,這本應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大喜事,但二女兒一出生,醫生就發現了問題——這個女嬰的眼楮是灰白色的,對光線刺激沒有反應。
揪心的父母不惜花費重金,帶著二女兒去大城市或者國外,尋找名醫治療,但診療過的醫生無一不搖頭嘆息,說很難辦,這麼小的嬰兒很難手術介入,只能等她長大以後再說,說不定到時候醫學發展了,有新的手術治療方法。
父母無奈之下,只得暫時放棄治療返回智利,他們叮囑凱瑟琳,妹妹的眼楮看不見,要她好好照顧妹妹。
凱瑟琳第一次看到襁褓中的阿拉貝拉,就立刻喜歡上了這個妹妹,因為阿拉貝拉太乖太漂亮了,從來不像其他嬰兒一樣無故哭鬧,別的小孩嬰兒期往往都挺丑的,而阿拉貝拉在嬰兒期就顯露出美人胚子的潛質,粉女敕水彈的皮膚,笑起來像百花盛開。
凱瑟琳每天往外跑的時間減少了,總會花上一些時間陪妹妹玩,由于看不見,阿拉貝拉學說話較晚,而且學起來很費勁,不過在「爸爸」「媽媽」這兩個詞之後,她學會的第三個詞,同時也是第一個人名,就是「凱瑟琳」。
除了妹妹雙目失明這個遺憾之外,全家人一團和睦,父母也沒有因為阿拉貝拉的出生而疏于對凱瑟琳的關愛,而且由于凱瑟琳總往外面跑,其實照顧兩個女兒的時間並不沖突。
平淡而幸福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凱瑟琳和阿拉貝拉也漸漸成長。
正如母親向聖母瑪利亞祈禱的那樣,阿拉貝拉雖然跟姐姐感情很好,但並沒有沾染到姐姐身上那種過于活潑外向的性格,總是文靜得像個洋女圭女圭,深得母親的歡心。
日常生活中也潛伏著一些隱憂。
當地的治安不太好,雖然不至于像中美洲那麼糟糕,但遠遠達不到令人放心的程度,針對富商的綁架勒索案層出不窮,最惡劣的是,綁匪拿到贖金之後的撕票率還特別高,令多少個富豪家庭人財兩空。
隨著當地賴以為生的銅價的不斷下跌,政局動蕩,治安也就愈發混亂,城市里打砸搶燒的事件屢屢發生。
凱瑟琳他們家住在這麼廣袤的農場里,農場就意味著鄉下,鄉下就意味著治安比城市里還糟糕,雖然不太會發生打砸搶燒的事件,綁匪卻更加猖獗。
他們家的隔壁鄰居,也是一位大農場主,在他們家的南邊,主要種植藍莓和車厘子,兩家交情不錯,基本上每月都會有個聚會——為什麼交情不錯的隔壁鄰居每月才聚會一次?因為兩家農場從北到南的總長度是八百公里,兩家莊園的直線距離有三百多公里,聚會時要開半天的車程。
鄰居家里有個獨生子,比凱瑟琳大一兩歲,每次聚會時他們兩個都會玩得很快樂,性格與愛好都很契合,兩家大人都開玩笑說,他們兩個長大後說不定會結婚。
然而,在凱瑟琳六歲那年,鄰居家的獨生子在學校上學時被綁架了,勒索了一筆巨款,鄰居夫妻如數交納了贖金,並保證不報警,但最後只在一條小水溝里找到男孩被水泡腫的尸體,罪犯也逃之夭夭。
有人說,當地警匪一窩,警方內部有罪犯的內應,報不報警其實沒什麼區別,最後都是合伙分贓或者黑吃黑。
鄰居夫妻悲痛欲絕,受到巨大的打擊,一蹶不振,整天爭吵,互相指責,最後婚姻破裂,農場的經營也一落千丈,離破產不遠了。
凱瑟琳的父母沒敢告訴她這件事,只說鄰居家搬走了,搬到外國去了,當時的小凱瑟琳因為失去了玩伴還傷心了好久,每天瘋跑時都只往南邊跑,好像是想跑到隔壁農場里,親眼看看小伙伴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不過,由于兩家本來也只是一個月聚會一次,凱瑟琳的傷心也只持續了短短幾天,就又恢復了平時的生活,只是偶爾談起鄰居家的男孩——每當這時候,父母總是強顏歡笑,內心非常糾結。
糾結的原因是,凱瑟琳也快到上學的年紀了。
有了鄰家男孩的前車之鑒,父母成了驚弓之鳥,對凱瑟琳上學的事很頭疼。
莊園的主要員工和保安都跟隨父母多年,值得信任,新來的員工會受到嚴格的背景調查,只能在農場外圍活動,而且莊園附近的區域安裝了很多監控攝像機,所以起碼在農場里是安全的。
凱瑟琳和阿拉貝拉睡同一個房間,這樣她可以更方便的照顧妹妹。
有一天半夜,凱瑟琳起床上廁所,似乎隱約听到父母在爭吵。
她見妹妹睡得很熟,就悄悄離開房間,跑到父母門外偷听。
原來,父母又在為她上學的事而爭吵。
「凱瑟琳這樣一直不上學也不行啊,同年齡的其他孩子都去上學了,大不了咱們派保鏢每天護送她上下學。」父親說道。
「不行,我不放心!」母親的態度很強硬,「鄰居家的孩子是怎麼出事,難道你忘了?他們也派了保鏢跟著孩子,結果綁匪在放學路上,開車把他們家的車撞到路邊,保鏢兼司機被撞得頭昏腦漲,在回過神來之前,孩子就已經被搶走了,連劫匪的樣子都沒看見!」
「那怎麼辦?干脆把她送到寄宿制學校。」父親說道,「最危險的是在上下學的路上,寄宿制學校就沒問題了。
「寄宿制學校?」母親冷笑,「不是我歧視這里的本地人,你看看那些本地人的孩子,在寄宿制學校里都混成了什麼鬼樣子?上了初中連10以外的加減法都不會,十二三歲就被男人搞大了肚子,連孩子的爹是誰都不知道,我是不會讓我女兒上這種學校的!」
父親氣悶地半響無言,也無法反駁,因為母親說的是實情。
當地人非常不重視教育,崇尚及時行樂、讀書無用,男生女生一有機會就搞在一起,整個智利75%的新生兒的出生證明,「父親」那一欄是空的。
為何作為移民的父母能輕易在本地把事業做大做強?這就是原因——在一個大部分人都是白痴的國度里,智商正常的人就成了天才,如果智商正常而且肯努力、肯吃苦,不成功才奇怪。
「這不行、那不行,你說怎麼辦?難道你不讓凱瑟琳上學了?還有阿拉貝拉,她再過兩三年也該上學了,難道你也不讓她上學?」父親動了肝火。
在外面偷听的凱瑟琳听到父母的語氣越來越激烈,心里有些害怕,但又不敢做聲。
凱瑟琳也憧憬著上學,因為會有很多同年紀的小伙伴一起玩,還能學到很多新鮮的知識。
「上學,當然是要上的。」母親胸有成竹地說道︰「但我不會讓女兒們走讀,也不會讓她們在這里上寄宿制學校!」
「那……」
母親打斷父親的話,「我早就打听過了,西方有一座盛名卓著的女子學校,叫紅葉學院,我打算把凱瑟琳送去東方讀書,在那里,她應該能享受到良好的教育,無論是校風還是校園治安都無可挑剔。」
父親听得目瞪口呆,房門外的凱瑟琳也愣住了,這是她第一次听到紅葉學院這個名字。
西方?
在凱瑟琳的印象里,西方只有無邊無際的大海,叫太平洋,父母帶她和妹妹去海邊度過假,父親跟她說,把幾萬個他們家這麼大的農場扔進海里,也填不滿太平洋。
在太平洋更西邊的地方,還有其他國家嗎?
凱瑟琳的思緒一下子長了翅膀飛走了,她每天用雙腳丈量農場,也只不過丈量了農場的百分之一,在幾萬個農場也填不滿的太平洋另一邊,那座紅葉學院會是什麼樣子呢?
她用盡小孩子所有的想象力,簡直是想得目眩神迷。
「你是在開玩笑嗎?」父親問道。
「玩笑?當然不是,我想這件事已經想了很久,等阿拉貝拉該上學的時候,我就把阿拉貝拉也送去跟凱瑟琳作伴,在這之前,先讓凱瑟琳適應一下那邊的生活。」母親堅定地說道。
父親撓頭,「遠隔萬里之外,你能忍得了和女兒們長期分別?」
「忍不了也得忍!為了女兒的教育,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你最好也要做好心理準備,因為等阿拉貝拉過去的時候,我也會搬過去,在學校旁邊買一座房子,一年大半時間在那邊定居,只有放假的時候才會回來。」
母親的念頭已經憋了好久,終于有機會說出來了,生長在法國天主教家庭里的她實在看不慣智利本地的一些陋習,尤其是男女關系這方面。
農場的不少員工也都有各自的孩子,有些孩子的年齡跟凱瑟琳差不多,父親以前怕凱瑟琳寂寞,提議讓員工把他們的孩子送到莊園里住,陪凱瑟琳一起玩,但被母親堅決拒絕了,當時她沒有明確說明原因,但其實是她寧願多花時間陪凱瑟琳、寧願凱瑟琳寂寞,也不想讓女兒沾染到當地孩子的不良性格。
「瘋了,瘋了,真是瘋了!」父親不斷地搖頭嘆息。
「農場經營的方面我從不插手,但女兒們的教育問題我不會退讓,就算是離婚我也要堅持到底。」母親平淡而冷靜地說道。
顯然,這是最後通牒兼大殺器,因為一旦離婚,在母親不主動放棄撫養權的情況下,父親沒有任何機會爭取到女兒的撫養權。
一听這話,父親知道再爭吵下去也沒意義了,只能認慫。
「但語言怎麼辦?我還沒有了解過紅葉學院,但那邊肯定不說西班牙語吧?你想過凱瑟琳去了之後怎麼跟當地學生溝通嗎?」父親試圖作出最後的努力。
「這個我也想過,一開始確實會有些不便,但小孩子學習語言的效率很高,尤其是沉浸在當地的語言氛圍里時,再說紅葉學院是一所國際學校,校園里听說有不少外國留學生,簡單的溝通肯定是沒問題。」母親說道,「我打算聘請一個會中文的老師,先給凱瑟琳和阿拉貝拉上一段時間的中文課。」
「你的任務是努力掙錢,因為進入紅葉學院要繳納很高的贊助費,咱們兩個女兒要準備雙份的錢。」母親結束了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