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長在開場做足了聲勢、也吊足了胃口,而且她利用造勢的時間吸引了更多的關注,等她覺得時機差不多了,直截了當地說道︰
「可能有些消息靈通的人士已經有所察覺,忍者學院那邊最近不太正常,處于與外界的失聯狀態。」
蕾拉等有錢的客戶確實早已察覺異常,只是出于常識考慮,沒往忍者學院出事的那方面想。
隱修院出事,大家可以理解;紅葉學院出事,大家可以理解;極北之地的兵營出事,大家可以理解;戴頭巾的女人出事,大家更可以理解……因為這些組織都在執行她們認定的正義,這就免不了跟別人結仇,引來別人的報復,而忍者不一樣。
固然很多人討厭忍者,但極少有人討厭到必須動手鏟除所有忍者的程度,風險與收獲不成正比,畢竟忍者只是竊賊,從來不做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事,也不會把正義、公道、神罰之類的詞語掛在嘴邊,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偷你的情報不算是犯你。所以沒听說過誰跟忍者是生死大仇。
在大家的常識里,就算是出事,忍者學院恐怕也是最後一個出事的,甚至排在非洲的巫術部族之後。
「根據已知情報,我們認為,這次忍者學院出事的原因,是禍起蕭牆。」學院長說道。
此言一出,正在觀看發布會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酒吧里喧囂的酒客們,她們巴不得忍者全都死了,但禍起蕭牆這種事,還是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除了紅葉學院之外的其他幾個大型組織,對組織成員的控制和約束都極為嚴格,忍者學院也是如此,宗主之下是上忍,上忍之下是中忍,中忍之下是下忍,下忍之下是學員,而且以大家對武士道的粗淺了解,每一級之間的階級溝壑絕對非常鮮明。
禍起蕭牆這個詞太文雅,直白的說就是叛變。
極北之地的軍營里,女漢子舀了一勺花生醬送進嘴里,向其他人高聲說道︰「有忍者叛變了?我知道原因,肯定是她們的伏特加喝完了!」
女漢子的話引來一陣狂笑,其他女戰士紛紛舉起手里的伏特加酒瓶,高呼道︰「干杯!」
她們並不是開玩笑,如果哪天她們發現伏特加喝完了卻得不到補充,她們說不定真的會兵變……
赤道的原始部落里,大祭祀在翻譯「禍起蕭牆」或者「叛變」這個詞時遇到了棘手的難題。這個位于叢林之中,從幾萬年前延續至今,並因為超凡能力的出現而重獲新生的母系部族的土語里根本沒有「叛變」這個概念。當然,部落里有很多外來的成員加入,新成員理解何謂叛變,老成員卻怎麼也理解不了。
隱修院和戴頭巾的女人可以理解何謂叛變,但叛變不會發生在她們內部。
紅葉學院也不會有叛變,因為即使學院長也不能大權獨攬,大事的決議是少數服從多數,叛變沒有意義。
現代的表決體系不會滋生叛變,原始的神權體系也不會滋生叛變,唯獨夾在其中的封建型忍者體系有些尷尬。
學院長料到會引起軒然大波,給了大家一些時間來消化這條信息,然後繼續說道︰「我們暫時不知道這次叛變是外人指使還是內部自發形成的,但叛變的矛頭直指忍者的宗主,我們有理由相信這是預謀已久的。」
無論是紅葉學院的學院長,還是極北軍營的司令、隱修院的院牧長、巫術部族的酋長、忍者學院的宗主,親眼見過她們這幾個的人都極少,相對而言,之前見過學院長的人還算是多的,宗主即使不算其中最神秘的,至少也排在前二之內,起碼根本沒有人見過她面罩之下的臉,就算遇到恐怕也分不出她和其他忍者有什麼不同。
「我們暫時不清楚是誰出于何種目的而策劃、發動了這場叛變,又有哪些忍者參與了,但根據現有情況來看,我們認為位居上忍之列的15號忍者有很大的嫌疑。」
嘎巴。
富士山林海中的禪院里,老禪師听到身後發出因捏緊拳頭而發出的骨節脆響。
小和尚們當然也听到了,他們正探頭縮腦地往後面看,猜測是不是那些神秘的忍者又來了,老禪師就揮手呵斥道︰「今天的經文都背誦了麼?漏雨的那間禪室修補了麼?沒有的話還不快去?」
小和尚們發著牢騷,不情願地慢騰騰往外走,他們知道老禪機是找借口把他們支走,但他們心里實在好奇,而禪院里除了靠衛星接收信號的電視之外,手機平板之類的數碼設備都無網可聯。
「冤孽啊。」
等小和尚們都離開之後,禪室內恢復了清淨,老禪機感嘆道,隨手指向旁側的榻榻米,說道︰「站得久了,坐會兒吧,很多事不是著急就能解決的。」
如果目不轉楮地盯著旁側的榻榻米,才可以察覺到榻榻米出現了極為輕微的形變,像是有人跪坐了上去。
內部網絡剛被破壞時,留守本土的忍者們經歷了短暫的慌亂,待離得近的忍者趕到服務器所在地時,發現服務器和網絡被破壞得很徹底。
當時負責值守服務器的忍者是27號,她在留守本土的忍者里算是較有實力的一位,她並無大礙,只是被狠揍了一頓,然後被敲暈了。
當時本土的忍者們認為這只是一起孤立事件,是來自外部敵人的破壞,畢竟恨她們的人不少。
她們經過初步分析,判斷這件事的嚴重程度也不高,更接近惡作劇,畢竟沒有殺人,可能是有人想戲弄她們或者警告她們做事不要太過分。
但是忍者可不吃警告,于是她們一邊運送備用服務器並抓緊時間修復網絡,一邊在周圍撒下大網,想抓住那個並不存在的敵人。
就在備用服務器剛運進來,網絡也接近修復的時候,眼見內部網絡就要恢復了,服務器和網絡再次被破壞了。
這次她們留下重兵防守服務器所在地,可依然被破壞了,等其他人趕到現場,發現27號失蹤了,服務器第二次被破壞時,還是她值班,她的傷已經被忍者里的醫師治好了,她自告奮勇參加輪值,說是要將功補過洗刷恥辱,結果卻連人都沒了。
其他忍者這下真是炸毛了,敵人竟然這麼囂張,屢次三番來搗亂,甚至還擄走了一位同僚,這還能忍?
但是,有細心的忍者察覺到異常的端倪,因為當時是幾個忍者輪流值守,另外的忍者正在隔壁的房間里休息,其中還包括一位上忍,卻誰都沒听到任何的打斗聲,現場也沒有任何血跡。
所以,要麼是敵人的實力高得超乎想象,在27號根本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就徹底制伏了她,而且沒有發出隔壁能听到的輕微聲響,要麼……
直到這時,她們才開始認真考慮背叛的可能性。
不,她們當時認為可能是叛逃,27號大概是受了什麼氣,或者心理出現問題,為了報復組織,破壞了服務器逃跑了,萬萬沒想到這只是陰謀里的一環。
怪不得撒下大網卻連敵人的影子都沒找到,原來敵人就是我們中的一個?
我們中間出了叛徒?
忍者們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她們一方面開始緝拿27號,另一方面,由于主服務器和備用服務器都被破壞了,網絡更是被二次破壞,她們只能重新購買服務器,這花的時間就久了。
這兩項工作都進行得很不順利。
作為忍者里頗具實力的一員,27號本身就是穿著隱身忍者服出逃的,而且對忍者們擅長的追蹤手段了如指掌,即使忍者們召回了所有留守本土列島的忍者,布下重兵圍追堵截,還是沒有抓到她。
另一邊,購買服務器也出現了問題,27號可能是謀定而後動,算好了她破壞兩台服務器之後,其他忍者會去購買新服務器,竟然先是半路攔截運輸服務器的車輛,後來干脆潛入服務器制造商的工廠里,破壞了生產線的關鍵部件。
她太了解忍者內部的運轉方式了,半個忍者學院被她耍得團團轉,但要說她有什麼傷人的舉動,那倒是沒有,她像是在想盡辦法拖延內部網絡恢復的時間。
而且她對時機拿捏得太過精準,有好幾次她已經陷入忍者們的包圍圈,只差一步就逃不掉了,但她偏偏在包圍合攏之前逃掉了,令其他忍者又開始懷疑她還有內應的可能性。
其他忍者一方面氣急敗壞,另一方面又脊背發寒,她們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叛變了?
原本固若金湯的忍者體系出現崩解的跡象,人人自危,彼此懷疑,這樣就根本談不上合作了,也談不上修復網絡,每天都在排查叛變者,否則就算修復了網絡,還是會被潛伏的叛變者破壞掉。
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她們焦頭爛額,所有工作都陷入停頓,再這麼下去,忍者學院就要毀于一旦了。
這時候只有宗主才可以挽狂瀾于既倒,重新凝聚人心,但她們又聯系不上宗主,她們急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有人提議求助于老禪師,看他是否能從禪機中參悟出宗主的所在,只要有個大致範圍,她們就分多路去尋找宗主。
至于誰去,現在她們彼此都不放心,要麼大家結伴去,要麼由她們之中叛變宗主的可能性最小的一個人去。
就是此時老禪機旁側榻榻米上跪坐的2號。
宗主的序號是1號,2號是跟隨宗主最久的元老之一,也留守本土的最高負責人,實力僅次于宗主。
2號不太可能是內應,她要叛變的話,不用搞得這麼麻煩,她也不放心由其他人去參見老禪師,于是決定親自去一趟。
她單獨見到老禪師之後,羞愧難當地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說出自己的請求,請老禪師卜問禪機。
2號和其他忍者是當局者迷,已經完全被27號耍懵了,但老禪機的心境如一泓秋水般平靜而澄澈,他听完2號的敘述之後,提出一個忍者們完全沒想到的問題。
「你們的內部網絡壞了這麼久,正在西方鄰國的宗主難道一絲一毫都沒有察覺家里出事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2號愣住了。
除了特別重要的事情比如尋找摩利支天菩薩之外,宗主一般不會管理忍者內務,都是由她這個2號來負責內務,把來自外部的訂單和內部的需求分派給上忍和中忍,再由上忍根據任務難度分派給手下的中忍和下忍。
宗主和2號並不是每天都會通過內部網絡聯系,所以宗主可能不會第一時間發現內部網絡壞了,但出事這麼久了,要說這段期間宗主一次也沒使用過內部網絡,那肯定不正常。
但宗主如果發現內部網絡壞了,而且一直沒有修復,難道不會想到家里出事了?
進一步思考,如果宗主知道家里出事了,難道不能暫停尋找摩利支天菩薩,或者由其他忍者來做,自己返回國內察看究竟?
宗主為什麼遲遲沒有回來?
摩利支天菩薩就那麼重要?重要到即使拋棄家業也不能暫時推遲尋找的程度?
不可能,這是在侮辱宗主的智商,也是在侮辱她對忍者學院付出的心血。
2號隱約想到了某種可能性,但她不願意往深處想,拒絕去思考那種情況成真的可能,因為那種情況一旦被證實……忍者學院自成立以來最大的劇變即將到來。
可惜,歷史的發展並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她害怕的情況被證實了,而且萬萬沒想到的是,竟然是紅葉學院的學院長在新聞發布會上親口做出的證實。
老禪師正要參禪,卻听到小和尚們的喧嘩,叫住一個小和尚問了問,才知道學院長正在發布電視講話。
一開始學院長說忍者學院出事的時候,2號還以為她指的是內部網絡中斷這件事,心里還納悶這種忍者內部的事務為什麼能驚動這種不相干的大人物,而且還在這麼重要的場合說出來,結果……
老禪師感覺到,2號在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