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留這里了?」
蕾拉心情復雜地盯著路易莎裹在亞麻布里的雙手,困擾她這麼久的謎團終于部分解開了,也證實了她的猜測,她並不是自發覺醒的能力,一切的根源就是路易莎這雙「神之手」。
「我還能去哪兒?外面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路易莎如今已經可以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但是在當初的時候,她的內心中可是掀起了萬丈波瀾,久久不能釋懷。
酋長預見她會留在巫術部族,成為這里的大祭祀,像這種大方向上的預言與她下床時先伸左腳還是右腳這種小事不一樣,小事她可以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越是大事就越要慎重,她的性格並不是那種為了較勁斗氣就能喝農藥的愚昧農村婦女。
就算離開巫術部族,她又能去哪兒呢?
這個世界並不像她想象中的那麼容易改變,她的能力雖然被酋長冠以「神之手」的大名,實際上面對村民時卻束手無策,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一旦離開這里被村民逮到就是死路一條,村民們把她燒死埋掉,外界誰也不會知道世界上從此少了一個人。
酋長知道她沒有那麼快就能接受,留給她充足的時間去思考,告訴她在下定決心離開之前,在部落里住多久都可以。
于是,路易莎就在部落里住了下來,並且一住就住到現在。
現在的她,早已經融入部落,成為部落里人人敬重且不可或缺的重要一員,地位幾乎與酋長不相上下,但在當時,她還是很不適應的。
她小時候跟父母住在村子里,條件雖然艱苦,但至少……比較正常,後來她在歐洲學校里過慣了現代的學校生活,結果突然一下子進入原始社會,這之間的落差需要很長時間來適應。
沒想到的是,她融入部落的速度遠比她預想的要快,因為部落里的那些比她年齡小的女孩子太可愛了,把她當成博學廣聞的姐姐,整天圍著她問東問西,她們都對遙遠的外部世界感到好奇。
據酋長說,這些孩子大多是原來的部落成員生的孩子,就是那些沒有覺醒能力的普通部落成員,也有一部分孩子是來自于雨林里的其他部落。
不僅是這些孩子,每到晚上篝火亮起的時候,部落的成員圍著篝火載歌載舞之余,還會好奇地听她講述外界的事情。
不論是外界的地理、經濟、地緣政治、環境問題,無論她講什麼,她們都听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出一片驚嘆。
從來沒有這麼多人如此認真地傾听路易莎講的每一個字,她從來沒有被人如此需要過,她在學校里學到的那些知識,她離開學校後在非洲其他國家的見聞,她小時候的經歷,全都成為部落成員們寶貴的精神食糧……除了數學、物理、化學之類的理科知識外。
路易莎也嘗試給她們教授英語、數學、物理、化學等科目,雖然她自己學得也不算特別深入,但給她們啟蒙綽綽有余。
然而,她們對學習並不在行,沒有興趣,部落里也沒有做實驗需要用到的器具,所以這方面收效甚微……最關鍵的是,她們看不到這些知識有什麼用,自然就沒有動力學習。
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對于普通學生而言,如果不是考試逼著,誰會覺得日常生活里能用到微積分和三角函數?
只要她們不離開部落,恐怕一輩子都用不上這些知識,學了有什麼用?
所以後來路易莎也放棄了。
所謂的融入,並不是某天就突然產生了歸屬感,而是像這樣潛移默化地,她慢慢淡忘了離開的念頭,就算偶爾想起來的時候,她也會刻意回避這個問題,安慰自己還有的是時間,等外面的風聲過去,過一段時間再離開也不遲。
路易莎擔心自己在日常生活中,無意間觸踫到哪個尚未覺醒能力的少女,令其突然覺醒出某種自身都無法控制的可怕能力,就像那個弒父的女孩一樣,于是用干枯的芭蕉葉將自己的雙手和小臂纏上,但是芭蕉葉不透氣又質地較硬,裹在皮膚上很不舒服,她又換成獸皮,但獸皮裹在手上又悶熱又不便于日常行動,直到很久之後,她外出去附近的農貿市場給部落采購一些有用的生活物資時,才順便給自己買了一匹亞麻布,做成長至肘部的手套。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並沒有用自己的能力令其他女孩覺醒,她心里很矛盾,對自己的力量感到恐懼,酋長也並沒有催促她。
直到那件事發生。
文明世界里的超凡者,由于清一色都是女性,而大多數女性並不崇尚力量,從健身房里的男女比例就可見一斑,所以文明世界里的軀體強化型超凡者比較少見,而在原始部落里,軀體強化類型超凡者的比例比外界大得多,另一個數量不相上下的類型就是獸化,因為原始部落天生存在對野獸的崇拜,好幾位女性會獸化為黑豹,其次還有部分類型就是火、電這樣凶猛的自然之威。
相比于外界多姿多彩的能力類型,受限于眼界和見識,部落里的能力類型確實太過單調,要說實用倒是都挺實用的,只是少了一些……關鍵性的輔助類能力,比如醫療。
另外這些能力類型大多是用來對抗自然,而不是對抗其他超凡者,比如弒父女孩那種恐怖的能力,始終沒有在部落里出現過。
平時倒也沒什麼,但問題是……這個世界並不像看上去那麼風平浪靜。花恆書院
路易莎在部落里住了大約半年,她沒有日歷,對時間的判斷是氣候從雨季轉為旱季,然後部落里發生了一件恐怖的事。
有一天,一位外出狩獵的部落成員直到入夜也沒有歸來,酋長擔心出事了,又派出幾個成員前去搜索,然後這些人也一去不復返。
酋長當機立斷,認為這不太可能是森林里出現了強大的巨獸,這些經驗豐富的女獵手會審時度勢決定是打是跑,不會魯莽行事,打不過也會跑回來報信,于是她命令全體成員進入戰備狀態,所有人禁止外出,熄滅一切燈火,由幾位獸化能力者在部落周圍巡邏,防範強敵入侵。
後半夜的時候,幾個失蹤的成員里有兩三個人回來了,但……已經不是她們了,她們變成眼珠灰白極度嗜血的怪物。
酋長及時阻止手下放她們進來,因為她預見到這些曾經的姐妹已經變成怪物,如果放她們進來,她們會給整個部落帶來浩劫。
但即使如此,為了消滅這兩三個怪物,部落也付出了相當高昂的代價,有幾位成員在搏斗中被咬傷,酋長預見到她們也即使轉變為嗜血的怪物,忍痛命令手下將她們徹底殺死。
到了第二天早上,一切終于恢復了平靜,部落的整體實力並沒有因為減員而受到根本性的動搖,但對部落成員士氣的打擊是巨大的。
從最初那兩三只怪物的尸體上,酋長找到了人類的齒痕,判斷有一位非常強大又非常棘手的超凡者出現在附近,並且大致判斷出了敵人的能力類型。
部落平時的寧靜祥和不見了,覺醒能力的成員每日枕戈待旦,沒有覺醒能力的成員們既害怕又為失去情同姐妹的同伴而傷心,還覺得自己成為部落的拖累。
路易莎同樣是在驚恐中度過了昨夜,她終于認識到,超凡者的世界並不和諧,總會有人無緣無故想取走你的性命,而在面臨威脅的時候,有力量和沒有力量就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結果,若是她以前就令這些孩子覺醒了能力,說不定昨天夜里就是另一個故事了,比如弒父女孩的那種能力,只要通過肢體接觸,不管是主動接觸還是被動接觸,都可以極為徹底地殺死一個人,不論那個人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嗜血的怪物。
于是,在時隔半年之後,她解開了雙手的封印。
「凶殘嗜血的怪物?倒像是傳說中的吸血鬼啊……」蕾拉皺眉,「江湖傳言里,似乎真有一位這樣的超凡者,但從來沒有人公開證實過。」
她盯著路易莎自我施加的雙手封印,終于明白一個深藏熱帶雨林的原始部落為何在近幾年迅速崛起,居然能跟紅葉學院以及忍者學院齊名,路易莎的存在簡直是個bug,她就像一個移動的兵工廠,為巫術部族源源不斷地輸送強大的士兵,巫術部族就在荒無人煙的雨林里悄悄猥瑣發育,這要是再過幾年,一旦巫術部族決定走出雨林,普天之下誰還能跟她們抗衡?黑旋風必將席卷五湖四海。
「不,跟你想的不太一樣。」路易莎仿佛也受到酋長口癖的感染,搖頭道︰「我並不能令每一個適齡少女覺醒。」
「什麼意思?」蕾拉追問。
「因為覺醒需要前提條件,除了體質適合吸收空氣無處不在的源能之外,強烈的潛意識或者執念也是不可或缺的。」路易莎解釋道,這句話倒是超凡者幾乎無人不知的常識。
「不過,即使滿足了前提條件的少女,也不一定能夠覺醒,覺醒往往需要一個契機,比如巨大的危機、強烈的感情沖擊等等,但即使有了契機,依然不一定能夠覺醒,原因比較復雜,可能是感情沖擊不夠強烈,或者契機到來的時機不對,身體還沒有做好覺醒的準備等等。」
「而我的能力,就是在她們的背後推一把,讓介于可覺醒可不覺醒之間的少女覺醒,或者讓本來在一段時間之後才覺醒的少女提前覺醒,僅此而已……我只是一介凡人,哪配被稱之為‘神之手’。」
路易莎直視著蕾拉,「比如你,即使我沒有干預,你可能在幾天或者幾周之內會自然覺醒。」
「也可能永遠不會覺醒。」蕾拉自嘲地笑了笑,「那幫傻X女生主動送臉上門的事可遇而不可求,如果錯過那次,我不知道猴年馬月才會遇到下一次巨大的危機,至于感情沖擊嘛……嗯,如果我沒覺醒而我表姐覺醒了,對我的感情倒確實是巨大的沖擊,讓我恨不得去死的巨大沖擊。」
路易莎愣了愣,她听不太懂蕾拉的後半截話。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能力還不配被稱為‘神之手’的話,那世界上也沒有其他人更配得上這個稱號了——假如沒覺醒的普通人是0,覺醒後的超凡者是1,0與1之間本來存在漫長的模糊地帶,而你能把0.5、0.6都四舍五入變成1,我實在想象不到還有什麼樣的能力比你的能力更神奇。」
蕾拉極少真心稱贊和佩服別人,別說是表姐奧羅拉了,就連曾經一招驚退她的李慕勤,她依然是口不服心也不服,但面對路易莎的能力,她實在無話可說,這能力太過逆天,可以說就是神的代言人,如果路易莎有足夠的野心和手段,甚至可以征召一支超凡者大軍橫掃天下。
還好路易莎臉上涂著油彩,否則面對昔日同學的夸贊,她肯定臉紅了。
「沒有那麼厲害,我覺得我最多只能令0.8、0.9這種程度的少女覺醒,再低就力有未逮了。」她說道。
蕾拉失笑,重點是這個嗎?就算是0.8、0.9,可世界上有幾億少女啊,區別只是她的超凡者大軍有十萬人還是一萬人這點兒程度而已吧?看來路易莎即使是當上了巫術部族的大祭祀,還是跟記憶里那個默默無聞沒有野心的難民同學差不多啊。
「不過,你的能力應該不止是加快別人的覺醒吧?」
蕾拉回味著自己覺醒當天那種所向披靡的感覺,雖然記憶總會有腦補的成分,她現在已經遠遠超越了當時的自己,但那種感覺卻回不來了,就像是小時候看過的漫畫、電影總會令自己印象特別深刻似的,哪怕長大後再看同一部漫畫和電影,卻找不回當初的感動了。
路易莎並未隱瞞,直言道︰「其實,我認為我的能力從本質上說,就是‘充能與過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