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簡單講了一下,江禪機听懂了,怪不得要先建造一座驗證機,因為工作方式與正統的對撞機不一樣,得模著石頭過河,這是面對源能子的無奈之舉。
由于只需要釋放一束粒子,听上去比普通對撞機的結構簡單了一些,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但這也同時帶來一個暫時無解的問題,就是無法控制撞擊的位置。
為了偵測幾億分之一秒內發生的極為復雜的撞擊過程,需要用到一系列精密、復雜、昂貴、巨大的傳感器,只能固定在環形管道的某處,這對正統對撞機是沒問題的,而面對源能子就力不從心了。
科研老師向學院長報告︰「今天撞擊的規模是前所未有的大,大到我們都覺得這不可能發生的程度,因為源能子在空氣的分布非常稀薄,正常情況下不可能有那麼一大團源能子聚集在一處……可從撞擊結果來看,確實是發生了這樣的怪事,我們只能懷疑是有外力介入了撞擊過程。」
「哦?」學院長也很驚訝,因為這樣的結果只能推導出兩種可能,要麼是源能子的特性需要被重新定義,要麼就是有外力介入,前者的可能性極低。
江禪機心里一動,看來科研老師們激動之余重新冷靜下來之後,果然發現了問題,畢竟這些老師全是一等一的聰明人。
「老師,學院長,我有一個猜測,不知當不當講?」他舉手說道。
「說吧。」學院長首肯,「難道你在現場發現了什麼端倪?」
「那倒不是,純猜測而已。」他指了指趙曼,「趙曼的能力可以穿透障礙物,現在她又變成這副樣子,我懷疑……她不會是閑著沒事干,把腦袋伸進管道里玩,然後被粒子束打中了腦袋吧?」
趙曼blabla說了半天,周圍的人沒一個人相信她的話,就連15號也不相信她,她既絕望又狂怒,指著江禪機叫道︰「你才被打中了腦袋!你才把腦袋伸進管道里玩!都是你搞的鬼!你敢做為什麼不敢承認!」
江禪機沒理她。
科研老師沉吟道,「歷史上確實有人被對撞機里的高能粒子束擊中過腦袋,雖然受了一些傷,但並不太嚴重。如果她的體表覆蓋著一層源能子,然後被粒子束擊中腦袋……這種情況沒有先例,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也就是說,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是麼?」學院長問道。
老師點頭。
學院長稍微安心了,她願意接受這個結論,相比于有一個神秘人物在紅葉學院里來去自如、悄悄潛入實驗室、打暈了趙曼、干擾了對撞機,還是一個玩心重的女生突發奇想把腦袋伸進對撞機里更容易解釋目前的情況。
「曼曼,你為什麼這麼傻!」15號痛心不已。
趙曼已經快瘋了,咆哮道︰「我不知道對撞機是什麼鬼!我也不會把腦袋伸進去!」
江禪機多少有些可憐她,如果一個精神正常的人被關進精神病院,跟一堆精神病人關在一起,並且被當作精神病人來治療,明明說的都是真的,但就沒人相信,大概就是類似的絕望吧,直到想辦法逃出生天,或者徹底變成精神病為止。
如果是一個聰明人,並且足夠冷靜,應該馬上認慫,承認自己剛才關于外星魷魚、幻想鄉之類的話都是在開玩笑,這樣事情也許還有一線轉機,但事到臨頭,很難有人能那麼冷靜,更何況趙曼獲得能力之後已經囂張慣了,後果就是坐實了大家認為她腦子出問題的猜測。
學院長暫時放下了一樁心事,否則還要動員全體老師在校園里搜索神秘人物,接著又問道︰「撞擊結果怎麼樣?應該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出結果吧?」
撞擊是發生在幾億分之一內,但這中間的過程非常復雜。
科研老師答道︰「可惜的是,撞擊的位置很不理想,距離最近的傳感器也相當遠,我們只能收到間接的觀測結果,目前超級計算機正在加緊分析數據,需要的時間不好確定……」
這時,科研老師的電話響起,她暫時中止敘述,走到一邊接電話,語氣變得十分詫異。
「真的?怎麼會……好吧,我會轉告給學院長。」
她掛斷電話,看了一眼江禪機,對學院長說道︰「剛剛收到實驗室的消息,傳感器竟然從管道里檢測到非常輕微的重金屬粒子……」
「重金屬粒子?」學院長大驚。
江禪機、路惟靜和其他人都不知道學院長為何這麼大驚失色,經過老師解釋,他們才明白原因。
按理說,被抽成真空的管道里極為潔淨,不可能有什麼雜質,以免干擾實驗,但重金屬粒子是怎麼來的呢?
要知道,就連普通恆星里都無法產生重金屬,宇宙中目前的重元素都是在超新星爆炸這種程度的劇變中由輕元素凝聚而成的……這豈不意味著剛才管道里發生堪比超新星爆炸的反應?
于情于理都不太可能,否則在場者也早就全被炸飛了,地球都被炸穿了。
老師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經過檢測,我們在抽真空泵里發現了極為細微的粉末,這些粉末在實驗之前絕對不存在,經過檢測,這些粉末以碳酸鹽為主,像是……石頭的粉末?所以我覺得,這位嬋姬同學可能猜的差不多,確實有人將腦袋或者其他肢體伸進了管道內,並且帶進了一些雜質……」
江禪機明白了,肯定是趙曼握著的那塊石頭在撞擊時被震落的粉末,這些粉末小得連肉眼都幾乎很難看到,但對于這種超級精密的實驗而言卻是相當嚴重的干擾。
他很遺憾,之前他還尋思,如果這麼簡單就能解決固定源能子的問題,以後忽悠趙曼把其他東西伸進管道里讓粒子束來撞,學院長和老師們一定會很高興,但現在看來不行,無論把什麼東西伸進管道,在那種撞擊中都可能被撞出雜質,任何一點不確定性都會令實驗結果變得不可靠,科學的眼里不容沙子。
學院長的心情也有些失落,有雜質干擾,意味著白高興一場,這次實驗的數據大部分都作廢了。
「對撞機本身有受到損害麼?」江禪機問道。
「那倒沒有,只要把抽真空泵徹底清潔一下就行了。」老師答道。
學院長與路惟靜交換了一下眼色,像是有什麼疑難問題一樣。
「看來,還是只能按原計劃行事了。」學院長說道。
路惟靜點頭,「只是不知道人家同不同意……」
「那也沒辦法,總得試試,從院牧長上次的修書來看,應該是一位態度謙和、意志堅定的人,即使是出于悲天憫人的心態,也沒有理由斷然拒絕吧。」學院長說道。火滅
江禪機沒听懂她們在聊什麼,但耳朵敏感地捕捉到「院牧長」這個字眼兒,普天之下能被學院長如此尊重的院牧長,恐怕只有隱修院那位天下第一強者了。
旁邊的宗主顯然也听到了,但不便貿然詢問。
「學院長,雖然這次撞擊的大部分數據都作廢了,但應該還有一小部分有價值的數據可以搶救一下,我先回去了。」科研老師告辭道。
「嗯,辛苦了。」
學院長目送老師離開,又望向趙曼,說道︰「把她帶到校醫院收治吧。」
「醫院?我才不要住院!」趙曼很抵觸地一躍而起,拉著15號說道︰「優奈,咱們逃跑吧!既然這里不是幻想鄉,我的能力就恢復了,咱們一起逃跑,看誰能攔得住咱們!」
江禪機他們誰都沒有動手阻攔的意思。
15號搖頭,「曼曼,你必須得住院,做一些檢查,盡快好起來才行——紅葉學院的校醫院設施齊全,住院條件也比外面的醫院好得多,安心地住院吧,不要想逃跑的事,就算要逃跑,等你病好了再跑不遲。」
「哇啊啊啊啊!我就說了我沒病啊!怎麼連優奈你都不相信我!」趙曼抓狂地直撓頭發,如困獸般暴跳如雷。
江禪機添油加醋地對路惟靜說道︰「路老師,您看她是不是已經有初期狂躁癥的癥狀了?」
路惟靜說道︰「我不是精神專科的醫生,不過她目前的狀態顯然不正常。」
「你你你你!」趙曼咬牙切齒地瞪著江禪機,恨不得生啖其肉,「都是你害的我!你到底要讓我怎麼樣?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會甘心?」
江禪機倒吸一口涼氣,「她已經有輕生的念頭了?」
「躁郁癥就是這樣,時而極度狂躁,時而又極度抑郁想輕生。」路惟靜點頭。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一旦被認定為精神有問題,哪怕明明是精神正常的人,在別人看來,舉手投足都是不正常的表現,這就是先入為主的觀念。在精神病院里,別人是願意相信一個自稱是正常人的病患,還是願意相信醫生呢?即使這醫生暗中存了壞心思,受了冤屈的人也只能吃啞巴虧。
路惟靜走到門口,拉開辦公室的門,「我現在要回校醫院,如果你願意入院治療,就跟著我過去,如果不願意,就算了,想跑隨時可以跑。」
說完,路惟靜向學院長告辭離開。
趙曼是180個不願意,但架不住15號生拉硬拽地扯著她跟在路惟靜後面。
還好是夜里,其他辦公室的老師都下班了,整棟樓里都回蕩著趙曼幾近癲狂的咆哮聲。
「總算清淨了。」學院長揉了揉耳朵。
現在辦公室里只剩下江禪機、宗主和學院長三個人,這種情況下,江禪機覺得學院長和宗主肯定還要機密要事商談,就算她們沒別的事了,宗主還要回校醫院輸液,學院長忙碌了一天,也該下班休息了,他就別不識相地繼續戳在這里,于是也想告辭離開。
「凱瑟琳和阿拉貝拉,這段時間住的還習慣麼?」學院長突然對他開口。
他以為只是嘮家常似的寒暄幾句,于是回應道︰「應該還行吧,凱瑟琳像是經常在世界各地行走的樣子,對阿拉貝拉照顧得很周到。」
「生活上有什麼困難沒有?」學院長又問。
「沒有吧,她們的適應能力挺強的,听說是在隱修院里就已經習慣了清修的生活。」
學院長微微點頭,「這樣啊……」
「如果沒的事……」江禪機打算告辭。
學院長又說道︰「听說隱修院地理位置隱秘,深藏雪山之中,宗主應該有所听聞吧?」
宗主點頭,「阿勒山是一座休眠期的火山,隱修院獨闢蹊徑,于山月復中安身,僅有一條通道通往內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謂是天下最易守難攻的堡壘。」
「隱修院里應該也收不到手機信號吧?」
「那是自然,別說手機信號了,衛星電話的信號都被山壁所阻擋。」宗主回答,「對外聯系只能靠駐扎在山下城鎮普通修道院里的修女來輾轉傳遞,非常麻煩。」
這些事情江禪機也從凱瑟琳姐妹那邊听過只言片語,只是沒這麼詳細。
他不相信學院長沒看出他要告辭的意思,但既然她當著他的面說這些,肯定有她的理由,于是耐心地听著。
學院長看向他,說道︰「過幾天,我打算修書一封,送交隱修院——也許打電話更快,但一來不方便,二來不夠正式,也不夠有誠意。」
江禪機恍然,「您的意思是,派凱瑟琳姐妹送過去?」
學院長搖頭,「用詞不對,凱瑟琳和阿拉貝拉並非本校的學生,我怎麼能指派她們?只能說請她們送過去。」
他訕訕地笑了笑。
「這件事很重要,是我們有求于隱修院,所以要展現出最大的誠意,如果僅僅請凱瑟琳姐妹前去,未免使喚她們跑腿的嫌疑,因此我在考慮……要不要派使者同去?」學院長半開玩笑地敲了敲桌子,「注意,這次我用的是‘派’。」
「派幾位老師跟著一起去當然好,但身份上跟凱瑟琳她們就有些不對等了,因此我打算派學生作為使者,帶著我的修書,前往隱修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