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已經走過一遍的山路,江禪機知道哪里有坑,一路飛奔用最快的速度上山,盡管他的體力與普通人有天壤之別,但高海拔的稀薄空氣還是令他氣喘如牛。
好不容易回到熔岩隧道的附近,他放慢腳步平穩一下呼吸,改以在岩壁頂端之間跳躍前進,否則雪崩留下的積雪會輕易地陷入他整條腿甚至整個人。
隧道入口留有修女把守,她們已經听說了是他找到並救出遇險的修女們,眼神里有說不出的感激,但他還是沒有讓她們為難,主動要來紗巾蒙上眼楮,由她們領著穿過隧道,救人只是單純的救人,他不想挾恩圖報什麼的。
然而,等他進入山月復摘下紗巾時,卻嚇得差點停止了呼吸!
怎麼說呢……火山溫泉形成的溪水與小池塘里,到處都泡著……人,當然是沒穿衣服的那種。
遇險的修女們體溫過低,被帶進山月復之後就立刻被月兌下衣服,將她們泡在溫泉里恢復體溫,現在已經有部分人清醒過來。
其他修女們在旁邊照料著她們,防止昏迷中的她們滑進溫泉里溺水。
總之,這里簡直成了超大號的露天溫泉浴池。
不過好在泡在溫泉里的修女們都只露出脖子和腦袋,不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修女們見江禪機回來了,叫住他想詢問情況,但他趕緊擺手說要先去報告院牧長,然後一溜煙兒地貼著岩壁繞了一個大圈跑進修道院,絲毫不敢停留,也不便左顧右盼。
33號她們等在修道院的門口。
剛才22號被救回來之後,33號跑去幫忙,發現22號沒有生命危險,因為忍者服既保溫又透氣,22號是遇險者里除了阿拉貝拉之外狀況最好的,于是33號放心地拜托修女們代為照料22號。
阿拉貝拉由于體質虛弱,被雪崩埋住時沒有昏迷,結果泡進溫泉被熱水一激,反而暈了過去,倒是沒有大礙,只是暫時沒辦法把她知道的情況告訴大家了。
凱瑟琳也跟22號她們在一起,都在焦急地等江禪機回來,因為現在只有他可能知道詳細情況。
江禪機一回來,不等她們開口問,直接先問道︰「院牧長還在里面吧?」
凱瑟琳點頭。
蕾拉小聲嘀咕道︰「還真能坐得住……那石頭椅子真有那麼舒服?」
「行,那進去說吧。」
江禪機跟凱瑟琳並排快步而行,重新回到冥思大廳里,院牧長還氣定神閑地坐在寶座上,根本沒動地方。
「抱歉,院牧長女士,剛才事急從權,來不及向您請示就跑出去了,請您別見怪。」他一上來先道歉。
「無妨,剛才已經有姐妹進來向我匯報,說幸虧你發現得早,遇險的姐妹們都沒有生命危險,對此我深表感謝——你作為使者來訪並非偶然,一定是神借你的手拯救了他的子民。」院牧長微微低頭。
「您太客氣了……」江禪機還想說什麼,但轉念一想,把什麼事都歸結到神意之上也未嘗不可,省去解釋的麻煩。
「鑒于你的善行與義舉,你會是敝院永遠的朋友,隨時歡迎你來做客。」院牧長又說道。
江禪機受寵若驚,「謝謝……不過院牧長女士,我還有更重要、更緊急的事需要向您匯報!」
他按照順序,先說了關于禁飛區的事,然後說了他們下飛機後一路的所見所聞,然後把阿拉貝拉的話轉述了一遍,又把自己剛才探查情況與那隊軍人遭遇的過程簡單講了講,只說自己迫于自衛而殺死了兩個士兵。
凱瑟琳她們听得暗暗心驚,沒想到這場雪崩竟然是榴彈炮引起的,而山下那些軍人顯然對隱修院不懷好意。
蕾拉實在忍不住了,提高音量說道︰「如果軍隊調動重武器轟山怎麼辦?山壁被炸塌的話,咱們豈不是被活埋在火山口里?就算山壁夠結實,萬一那條熔岩隧道被炸塌怎麼辦?咱們又沒長翅膀可以從火山口里飛出去,那不是要餓死、困死在這里?要我說,趁軍隊還沒調動完畢,抓緊時間趕快下山啊!還等什麼呢?」
話糙理不糙,這次大家基本上都認同蕾拉的話,從古至今,孤軍被圍困在山上都是兵家大忌,阿勒山雖然佔地廣闊,但能上山下山的路就那麼幾條,一旦被軍隊封鎖山路,超凡修女們也許可以從懸崖峭壁冒險下山,那些普通修女們怎麼辦?
江禪機也有些動搖,如果敵軍過于強大,避其鋒芒不算是軟弱,就算院牧長再厲害,甚至已經到了刀槍不入的境界,但其他人怎麼辦?其他人能頂得住現代軍事力量的火力麼?真要是像蕾拉說的,熔岩隧道被炸塌,再想離開就很困難了。
院牧長倒是鎮定如常,絲毫沒有驚懼和慌亂,听完他的敘述後,冷哼一聲︰「原來如此,那麼姐妹們遭受的雪崩之災,應該歸咎于山下那些軍隊,是這樣麼?」
江禪機點頭,「我不知道他們是故意的還是無意間射偏的……」
「這並不重要。」院牧長打斷道,「他們沒有道歉的意思,對自己的所做所為沒有懺悔之心,沒有乞求寬恕,不是麼?」
「差不多吧,我沒看出他們有歉意。」他承認。
寬恕……蕾拉絕望地甩甩腦袋,這院牧長的腦袋是不是已經壞掉了?指望軍隊在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乞求寬恕?果然不應該跟這些信教的人打交道。
「我明白了。敝院雖不願介入世俗紛爭,但樹欲靜而風不止,凡夫俗子企圖依仗現代軍事力量玷污這座離天堂最近的聖山,從你的描述來看,我不得不懷疑他們是被惡魔附身並操縱了心智,如果任憑惡魔大軍長驅直入,天堂的安全就會受到威脅,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院牧長的語氣擲地有聲,話語在空曠的冥思大廳里反復回蕩,仿佛晨鐘暮鼓般沖擊著大家的耳膜與心境。
不過,院牧長的氣勢固然很足,但她又不是阿拉貝拉,她的語言不能鼓舞大家的情緒,說白了跟單純的喊口號沒什麼區別。
若不是自己也身處險境,蕾拉差點兒笑出聲——讓不知情的人听到,八成還以為院牧長手握重兵,隨時可以橫掃天下,犯我修女者雖遠必誅呢!
江禪機瞪大眼楮,魷魚須的腕足一直指著院牧長寶座的背後,像是在提醒他什麼,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像是相當忌憚某種他看不見的存在。
從玻璃屋頂射下來的天光籠罩著院牧長寶座所在的內圈,正常情況下,室內所有人的視線焦點都會匯集于院牧長的身上。
然而就在這時,天光突然……動了一下,像是出現了某種輕微的擾動,比如一只飛鳥快速從玻璃屋頂上方飛過而影響了光線。
不,等等!並不是天光被擾動了,而是天光籠罩的區域之內,有某種東西動了!
其他人比江禪機稍微晚一兩秒注意到了光線的異動,她們並不像他一樣清楚地知道院牧長寶座後面有東西,還以為是有鳥雀落在了玻璃屋頂上。
緊接著——
「啊!」
蕾拉、33號、15號、路易莎全都驚叫出聲,不由自主地連退數步!
站在中圈里的凱瑟琳見到她們的異狀,轉頭一看,立刻臉色煞白,震驚地呆立當場。
江禪機屏住呼吸,難以置信地看著這詭異的一幕。
一個……人形的物體自寶座後面的天光中緩緩走出來,走出內圈,來到更低一層的中圈,站定不動。
中圈不在天光的直射範圍之內,只有漫反射的微弱光線,而這個人形物體全身都在散發著柔和的光線,與天光一般無二,怪不得它可以藏身于天光之中。
這個東西是半透明狀態,幾乎就像是由光線組成的。
它似人而非人,身高大約相當于兩個凱瑟琳,身材比例、輪廓都像是凱瑟琳的放大版,最令人震驚的是,它竟然手持一把同樣是由光線形成的十字劍,與凱瑟琳的十字劍在輪廓上完全一樣。
它的面貌與身體細節比較模糊,就像是人體素描的半成品,剛勾勒出輪廓就停筆的那種,但可以看出它是一位英姿勃勃的年輕女性。
它和凱瑟琳並排站在中圈里,眾人看得很清楚,如果它是某位畫家憑一支妙筆以光線為墨畫出來的,那模特一定是凱瑟琳。
要說它與凱瑟琳的唯一不同之處,就是它的背後長著三對同樣是光線形成的羽翼!
江禪機頭皮發麻,他終于明白宗主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這就是院牧長幻想中的朋友,一位光之天使!
……
紅葉學院,校醫院。
「李老師,身體怎麼樣了?」
學院長出現在李慕勤的病房里。
「總算是快能出院了,這段時間真是把我逼瘋了!」
層流消毒床罩已經撤掉,李慕勤只在燒傷還沒有完全康復的肢體位置打著繃帶。
「偷得浮生半日閑,我還羨慕你能休息這麼久呢。」學院長笑道。
李慕勤欲言又止。
「從時間上推算,姜嬋姬她們應該已經見到學院長了,你應該從新聞里看到了吧,那邊突然打仗了,而且從衛星照片上看,戰火已經蔓延到阿勒山。」學院長說道,「所以嬋姬這孩子還真是幸運啊,連我都沒有親眼見過院牧長出手呢。」
「院牧長的能力到底是什麼?」李慕勤郁悶地說道,「宗主那家伙整天打啞謎,如果我沒受傷,一定要逼她說出來!」
病房里只有她們兩個人,整個校醫院都靜悄悄的。
「院牧長的能力……是目前為止最為奇特的一種,她是唯一一位能將源能子約束于體外的人。」學院長站在窗邊,眺望馬場里正在練習馬術的學生們,弗麗嘉不跟其他馬混在一起,獨自繞圈小跑,潔白的羽翼格外醒目。
「啊?」李慕勤一愣。
「宗主提供了很有用的線索——院牧長從四五歲時開始,就有一位幻想中的朋友與她作伴,她這位幻想中的朋友是一個天使,她與天使一起說話、玩耍、成長,但是隨著她進入青春期,由于種種原因,天使並沒有消失,依然陪伴在她身邊。」
「幻想中的朋友,是朋友而不是機器人,這意味著院牧長賦予了天使獨立的人格,換言之就是有獨立的意識……這種情況非常詭異,你可以近似地理解為雙重人格,只是額外的那重人格被加注于某個不存在的實體之上。」
「院牧長執著地認為天使就在她的身邊,只是別人看不見而已,她可以看見天使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如果院牧長是個普通人,也許注定只能被父母送進精神病院,偏偏她覺醒了能力,源能子與她異常強大的意識混合在一起,產生了一個異常強大的實體——她的守護天使。」
學院長抬手,制止了李慕勤的問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這樣的天使即使形成了也不穩定,隨時可能渙散,因為源能子是被意識觀察而坍縮,那麼當院牧長睡覺或者無法集中精神的時候,體外的源能子就會重新進入概率雲狀態……不,並不是這樣,院牧長賦予了天使獨立的人格,她給了天使一個初始的觀察,令其存在之後,天使就開始了自我觀察,令源能子保持穩定。」
李慕勤倒吸一口涼氣,「怪不得宗主那家伙對院牧長敬畏有加,說最多也只能做到跟院牧長同歸于盡的程度……」
學院長苦笑,「同歸于盡?也許吧,院牧長的身體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確實很容易被殺死,但誰也不敢確定,院牧長身亡之後,那個天使會不會隨之消失?如果不消失的話,問題就很嚴重了,天使很可能由于極端的憤怒和悲傷而陷入瘋狂,它本身是無敵狀態,沒有人可以阻止它,只要它願意,它可以在數年之內殺光全世界的人……宗教神話已經告訴我們,越是強大的天使,墮落起來就越是可怕。天使與惡魔,往往只有一線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