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匿名

負四層的這些孩子們從來沒坐過電梯,被電梯上升時的加速度嚇得臉色發白,有幾個女孩子差點兒沒站穩,這從某種意義而言倒是一件好事,因為一旦他們坐上電梯,就意味他們回不來了,不過今天不同,他們今天是主動離開的。

電梯在負三層停了一下,負三層還是沒人,江禪機再次刷卡,電梯來到負二層。

負二層也沒人了,地上扔著15號的兩柄短刀,其中一柄是趙曼帶上來的,還有幾塊沾血的忍者服碎片。

電梯繼續上行,這次直接停在了一樓。

電梯門一開,優奈拉著孩子們走出電梯,他們的眼前出現一個對他們來說完全陌生的世界,清冽的空氣與四季始終恆溫的負四層截然不同,樓外閃爍的消防車燈光令他們目眩神迷,保安與消防員之間的爭執聲又令他們望而生畏,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人,好奇而畏縮地躲在優奈身後,緊緊抱著他們最喜歡的玩具。

優奈很緊張,她知道拓真不會輕易讓他們逃走,那些高官巨賈們也不會坐視不理,逃亡很可能要伴隨著這些孩子的一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殺手跳出來企圖消滅罪證,永遠不會有真正安寧的日子,但即使如此,也好于他們原本即將面對的命運。

不過,消防隊的到場是一個好消息,她不知道是誰把消防隊找來的,但至少保安們是無暇他顧,暫時如此。

江禪機正要帶著他們往樓外走,優奈拉住他,低聲說道︰「能不能不要讓這些孩子們被曝光于公眾面前?」

「為什麼?」他納悶道。

只要帶著這些孩子走到消防隊面前,保安們總不能硬搶吧?之後再報警,讓真相大白于天下,引起社會的轟動,令罪犯伏法,令正義得到伸張,這不才是電影和電視劇的結尾應有的王道劇情麼?

「情況很復雜。」她搖頭,「這些孩子……他們的身世都很特殊,非常特殊。」

15號知道這些孩子們的來歷,但她沒跟江禪機說,不過他只要看他們被關在極為隱秘的地下負四層,就知道他們的存在是見不得光的,肯定涉及到拓真的罪行,說不定還涉及更多人和事。

假如這些孩子們也是克隆體,那麼他們的原型肯定是一些大人物,即使讓這些孩子們曝光,又如何證明他們的身份呢?這間機構如此隱秘,他剛才在負二層以下都沒有看到任何一個監控攝像機,怎麼證明他們是誰的克隆體?向大人物索取基因麼?人家會雙手奉上嗎?

退一步說,目前關于克隆的法律條款極為模糊,即使能證明他們是那些大人物的克隆體,也未必能定人家的罪,人家的律師團不是吃素的,打個幾年的官司稀松平常。

最麻煩的是,人家可以說並不是自己主動把基因給拓真讓他克隆,而是他偷到、撿到人家的基因然後擅自克隆的,這能因此定人家的罪嗎?不可能的,如果這樣能定罪,以後就是人人自危了,想搞誰,只要弄到那人的頭發皮膚什麼的,裝模作樣宣稱受雇要克隆,就能把誰搞臭,那世界就一團大亂了。

因此,將這些孩子們曝光,最後可能得不到任何好處,反而惹來一身騷,這些孩子們將長期被蒼蠅般的記者們騷擾,他們的一生就毀了,倒是記者們可以利用公眾的獵奇心理出書賺錢而大發一筆橫財,甚至不用為自己寫的東西負責。

與其這樣,默默地逃跑也許才是更好的選擇,因為孩子們還小,只要在新的地方給他們新的身份,他們就可以逃離過去的陰影,作為一個普通人成長在陽光下。

在連日期都不清楚的地下四層,優奈有充足的時間來思考——不,不是思考,是做夢,她知道孩子們逃離地下四層的機率渺茫,但至少可以做夢,而這就是她做夢得到的結論︰放棄看似揚眉吐氣的正義,退一步海闊天空。

也許那些大人物知道孩子們逃跑後,經過最初的緊張,發現孩子們並沒有曝光于公眾面前,也沒有曝光的意思,就會選擇放過他們,就算不是所有大人物都這麼選擇,但只要有一部分這麼選擇,就意味著敵人的數量有所減少,甚至也許會有個別大人物因為良心不安而選擇維護他們。

江禪機不了解優奈的想法,但既然這些孩子們是她帶著的,那就應該尊重她的選擇,畢竟現在不曝光,以後還有曝光的機會,而現在曝光的話,就不能反悔了——這就像是只裝著一顆子彈的槍,開槍是威脅,不開槍是威懾,沒有絕對的對錯之分。

那些大人物們都是聰明人,應該會明白,優奈沒有選擇開槍,就表明她的態度,她願意息事寧人,並且願意保持沉默,不會將大人物們拉下水,希望大人物們能放他們一馬,不要搞到彼此魚死網破的份上。

這樣做看似很憋屈、很委屈,但對孩子們來說未必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但如果這樣的話,就不能讓優奈和孩子們從正門離開了,只能一個個抱著他們越牆而出,先跟宗主她們會合再說。

這時,凱瑟琳去而復返,看到江禪機安然無恙便松了一口氣,她看了看優奈,向他問道︰「銀人呢?這些小孩子又是怎麼回事?」

「銀人被我打倒了,這些孩子應該就是15號想救的人,這位是……」他看向優奈。

「我叫優奈,初次見面。」優奈拉著孩子們向凱瑟琳致意。

凱瑟琳震驚地盯著優奈的臉,三個優奈同時出現在這里,肯定不是巧合,她想起拓真曾經親口說的,克隆超凡者比克隆普通人的難度更高,難點在于即使精心設置了與原型相似的成長環境,被克隆出來的副本也未必會覺醒能力,因為覺醒涉及心理因素,與潛意識有關,很復雜,不可能全盤復制原型的成長環境與成長經歷,總會有疏漏之處,那麼為了保證成功率,同時克隆復數個體從科學上而言是很正確的選擇,用數量來彌補機率的不足,不能等一個失敗了之後再去克隆另一個,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

還有這些孩子……凱瑟琳慶幸自己在出發前听從了江禪機的勸解,如果她今天晚上執意跟15號過不去,那這些孩子如果出事,罪孽要全算在她頭上。

「她叫凱瑟琳,一會兒你們跟著她行動。」江禪機見凱瑟琳像傻了一樣,替她介紹道。

「凱瑟琳姐姐好~」孩子們眼巴巴地打量著凱瑟琳,對這個英武的金發姐姐充滿好奇。

凱瑟琳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尷尬地撇開視線說道︰「你這麼快就打倒銀人了?」

「嗯,她本來就被趙曼打傷了,我運氣好撿漏而已。」他說道,「麻煩你帶優奈和這些孩子從側面或者後面翻牆出去,也可以讓15號她們接應一下。」

「你要干什麼去?」凱瑟琳問。

「當然是去找拓真,他是這一切的根源,必須要把他找到,否則宗主和……」他看了一眼優奈,改口道︰「和那個人之間不太好下台。」

凱瑟琳猶豫了一下,說道︰「她們剛才又差點兒打起來,還好及時收手了。」

江禪機沒時間詳細詢問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說道︰「正是如此,只有找到拓真,才可以轉移矛盾,否則今天的事難以善了。」

「不過現在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拓真是不是已經跑了?」凱瑟琳望向消防車。

「我留意了一下,反正沒有車輛從正門離開院子,就算他跑了也得找找試試。」江禪機說道︰「你們在外面如果看見有車輛離開,想辦法制止,比如把車胎弄爆之類的。」

「好。」凱瑟琳點頭答應。

這座機構佔地面積不小,憑外面那幾個人不可能將高牆大院圍得水泄不通,所以也只能盯著正門了。

江禪機不再多言,轉身上樓,他有拓真最高權限的ID卡,在這棟建築里通行無阻,一層層、一個個房間往上找,等找遍地上四層再去地下一層找,如果都找遍了還找不到,那要麼是還有隱藏房間,要麼是拓真已經溜掉了,也只能遺憾放棄。

……

將時間的齒輪倒撥一些。

當15號從拓真兜里偷走ID卡之後,拓真還在氣急敗壞地訓斥著面前的銀人,但過了一會兒,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有兩台手機,一台是用于「工作」聯絡用的,另一台才是他的私人電話,但知道他私人號碼的人很少,像這種他布局很久的、以整容醫院為掩護的機構負責人也只知道他的工作手機號碼。

此時響起的正是他的私人手機。

正好他罵得有些口干舌燥,一直不停地大聲罵人也很費勁,大腦都有些因為缺氧而暈眩,于是他喘口氣歇歇,順便拿起手機察看。

他收到的是一條短信,發件人的號碼經過了偽裝,一看就是假號碼,信息內容是︰今晚有客人到訪。

拓真皺眉盯著這條信息,視線像是要把手機屏幕燒出個洞來。

誰發的信息?

知道他私人手機號的只有極少人,這個手機號從來沒有注冊過任何東西,平時連垃圾短信都收不到,而這個經過偽裝的號碼肯定不是發錯人了。

客人……到訪……意思是會有不速之客來這里?

他下意識地去模兜,旋即臉色劇變,ID卡不見了!

一開始他以為放錯兜了,但他把幾個兜都找遍了,甚至把兜都翻掏出來,依然沒有找到。

是丟在哪了?

不可能!他進這間屋子時明明還刷了ID卡,如果丟也是丟在這間屋子里!

他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屋子里轉了幾圈,連廁所都找了,根本沒有看到ID卡的影子。

有人潛入這間屋子然後偷了他的ID卡?

這怎麼可能?

窗戶關得好好的,門只能刷卡進入,而且之前他一直站在可以看到門口的位置,怎麼可能有人潛進來?

忍者?

他一向視忍者為心月復大患,這些喜歡刺探情報的家伙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出現在他周圍,所以他有一個習慣,就是在進門出門的時候總是快進快出,將門打開一條僅能容納自己通過的縫隙,進門之後立刻關門,這樣就算是忍者也不能穿牆而入吧?

另外,如果說忍者是提前在這間屋子里等著他進來,但偷了他的ID卡之後是怎麼出去的?

他想不明白,但ID卡被偷了是事實,從他眼皮底下、從銀人眼皮底下偷走了,說不定偷的時候還在嘲笑他。

啪的一聲脆響,銀人茫然地捂著臉頰,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抽她,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麼錯誤。

「廢物!廢物!」拓真指著她破口大罵︰「有人從你眼皮底下把我的ID卡偷走了,你連這種事都沒發現,你說你是不是廢物!」

光罵還不解氣,拓真恨不得把她暴揍一頓,諒她也不敢反抗,但現在不是揍她的時機,那人放著其他研究員的ID卡不偷,偏偏冒險來偷他的ID卡,這證明那人要去的是別人的ID卡到不了的地方。

「現在,你立刻給我去負四層,如果負四層有任何一個不該出現在那里的人,都給我格殺勿論!也不能讓負四層的任何一個活物跑出去!」他狠狠地命令道,「這次你最好別再給我搞砸了!」

銀人面色沉重地點頭,但沒有立刻出門,沙啞地問道︰「我……怎麼下到負四層?」

拓真又啪地扇了她一個耳光,咆吼道︰「我管你怎麼下去?你耳朵聾了?沒听到我的ID卡被偷了?自己想辦法!」

銀人咬緊牙關,不敢頂嘴,拎著沉重的箱子離開房間,又關好門。

房間里只剩拓真一個人,他頹然癱坐在椅子里,太陽穴一蹦一蹦的疼,胸口也不太舒服,他顫抖著從兜里掏出一個分藥盒,就是那種每個格子里裝著每天需要服用藥物的小盒子,從一個格子里倒出數片藥物,一仰脖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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