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牧長念念有詞的拉丁語在江禪機听來無異于天書,不過她的語調抑揚頓挫、鏗鏘有力,听著既莊嚴又有氣勢,即使他這種不信教又听不懂的人听來都為之肅然。
阿拉貝拉現在只會哭了,倒不是因為她沒用,而是因為現在無論她哀求還是怎樣,非但無益于幫助凱瑟琳,反而可能也被認定為魔鬼附身。
場面相當混亂,被樓下的租戶再次投訴的可能性很高,江禪機也是束手無策,不過他倒在焦慮中還保有一定程度的鎮靜,他畢竟不是修女也不是信徒,凱瑟琳被當成魔鬼附身這種事在修女們听來可能很嚴重,但說白了也就那麼回事,把院牧長當成唐僧就好了,願意念她的驅魔大咒就繼續念,只要凱瑟琳保持克制,等她念累了自然就會停下,否則她還能怎樣?還是氣不過就打兩下也行,凱瑟琳這件事做得確實有欠考慮,讓院牧長出出氣也是應該的。
總之,他很清楚凱瑟琳並沒有被魔鬼附身,權當是讓院牧長出氣吧,等院牧長折騰累了再幫凱瑟琳說幾句好話,現在院牧長什麼都听不進去。
凱瑟琳這麼一直跪著,很累,膝蓋也會很疼,但只要她能就這樣忍著,不做任何多余的事,義正辭嚴的表態自己沒有被魔鬼附身,事情就不會進一步惡化,起碼能把今天熬過去。
至于以後的事,只能以後再說了,如果院牧長一意孤行地認定凱瑟琳是被附身了,那……作為凱瑟琳的朋友,他只能建議她遠走高飛,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進去,但她繼續留在隱修院沒什麼好果子吃,自己痛苦阿拉貝拉也痛苦。
「狡猾的蛇啊,你再也不敢欺哄世人、冒犯神的教會、驅逐神的選民!」
「十字架的聖禮命令你,如基督教信仰的所有美德!」
「提奧托科斯,尊敬的聖母瑪利亞命令你,謙遜的她從純潔感孕的瞬間就迫使你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聖徒彼得、保羅和所有其他使徒的信仰都命令你!」
「烈士之血,眾聖徒虔誠的祈禱,都吩咐你!」
院牧長的聲音越來越高昂,即使江禪機听不懂這些頌詞,也能猜到院牧長的驅魔正在步入高潮,她手里的十字架距離凱瑟琳的腦門只有一拳之遙,室內的空氣像死一樣沉寂。
阿拉貝拉已經快哭得神智不清了,雖然她的聲音可以影響听眾的情感,但這也得分對象,就算她對院牧長使用能力,請院牧長別這麼逼迫凱瑟琳,恐怕也沒什麼卵用,院牧長的信仰和意志太過堅定,這麼多年以來在隱修院都是一言九鼎,尤其是此時此刻,不可能受到阿拉貝拉能力的影響,反而可能令阿拉貝拉也跟著倒霉。
江禪機見阿拉貝拉的體力漸漸不支,于是打算把她扶起來,暫時帶到外面交給15號,讓15號把她送到梓萱家里休息。
他蹲下去扶阿拉貝拉,蹲下之後,他的視線就與跪著的凱瑟琳差不多平齊了,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一絲異樣的感覺。
凱瑟琳一直是跪著且低著頭,所以站著的他和院牧長都看不到凱瑟琳的臉,阿拉貝拉是盲人就更不用說了,而此時他蹲下之後,側頭一看,發現凱瑟琳的嘴唇在動,但沒有發出聲音,可惜他不懂唇語,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凱瑟琳,你在說什麼……」
他以為凱瑟琳是在向院牧長道歉或者懺悔,如果這樣能求得院牧長的原諒和寬恕倒也不錯,但她得說出聲來啊,就這麼低著頭默默動嘴唇,院牧長又不听見。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凱瑟琳臉部的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原本英挺的臉龐變得有些扭曲猙獰,眼珠直勾勾地盯著地板,像是要把地板燒出個直通地獄的洞來。
「凱瑟琳?」
這幾天凱瑟琳受了太多委屈和屈辱,再加上沒怎麼好好睡覺,心理壓力一直很大,現在又受到巨大的精神打擊,原本一直信賴和尊敬的院牧長把她當成惡魔的化身……他很擔心她的精神狀況。
突然,凱瑟琳猛地抬起頭,抬頭的同時,她腦門前院牧長拿著十字架的那只手也被她的手牢牢抓住了。
凱瑟琳的臉上布滿了戾氣,連眼眶里似乎都有黑暗在涌動,臉孔猙獰得幾乎令他不敢相信這是他認識的凱瑟琳。
房門和窗戶明明都關著,室內一絲風也沒有,她金色的長發卻無風自動。
與此同時,尤綺絲直接出言示警︰「小心!這個人有問題!」
「啊!」
院牧長發出痛徹心扉的尖叫,只見她被凱瑟琳抓住的那只手腕突然騰起了黑色的火焰,冒出皮肉被高溫炙烤、蛋白質變性的焦糊味和嘶嘶聲。
「%*^I(*+*)_!」
凱瑟琳的喉嚨里響起沙啞的嘶吼聲,像是從她的身體深處傳來的,用的也是江禪機听不懂的語言,甚至不是拉丁語,而是比拉丁語更古老的語言,這個聲音……並不是凱瑟琳原來的女聲,而是極為蒼老且充滿邪惡的男聲。
雙目失明的阿拉貝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驚叫道︰「是誰?是誰在念誦瀆神的古希伯來語?嬋姬,是誰在咱們身邊?」
院牧長臉色煞白,目皉盡裂般瞪著凱瑟琳,忍著劇烈的疼痛,堅持用拉丁語念誦道︰「神聖軍團中最光榮的守護者聖‧米迦勒,在抵抗來自黑暗世界侵略者的戰斗中、在抵抗否定神聖事物的戰斗中保護著我們,努力將我們從邪惡的統治中解放出來!」
形勢急轉而下,江禪機瞠目結舌,他相信凱瑟琳無論如何不可能對院牧長動手,更不可能如此殘忍地傷害院牧長,難道院牧長是正確的?凱瑟琳真的被魔鬼附身了?
但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今天早上凱瑟琳明明還是一切正常……
他絕對不相信凱瑟琳被魔鬼附身了,但事實俱在眼楮,由不得他不信……
等等!他突然想到一種可能……院牧長堅信自己身邊有一位守護天使,那麼她就能以自身的意識無中生有的創造出光之天使的意識,如果院牧長堅信凱瑟琳體內有魔鬼,那麼……凱瑟琳的體內就真的有了魔鬼!
相比于無中生有的憑空創造光之天使,在凱瑟琳體內創造一個魔鬼的難度顯然低得多。
院牧長的右腕、右手,包括手中的木制十字架全都燃起了黑色的火焰,這種顏色的火焰江禪機前所未見,黑色火焰正在向院牧長的上臂蔓延,院牧長此時肯定正承受著鑽心的痛苦,但她的意志和信仰真的太過強大,竟然還能牢牢握住十字架不松手。
「凱瑟琳!嬋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快告訴我!」阿拉貝拉驚慌地尖叫。
江禪機沒時間思考,再思考下去,院牧長整個人就熟了,他本來是要扶阿拉貝拉,這個蹲姿十分別扭,只得屈左肘撞向凱瑟琳的右肋。
這麼近的距離,凱瑟琳沒有防備他突然襲擊,被撞飛出去,撞塌了旁邊的那堵牆,撞進了隔壁房間,也因此松開了抓著院牧長的右手。
不過,可能是魔鬼意志加持的原因,凱瑟琳變得異常強悍,剛被撞出去,就立刻從碎磚之中站了起來。
凱瑟琳全身涌動著黑氣,又像是渾身燃燒著黑色的火焰,一雙由黑焰形成的巨大羽翼從她背後伸展出來,十指的指甲變得長而銳利。
最詭異的是,一對由黑焰形成的、彎曲而強壯的……羊角,從凱瑟琳左右額角出現。
可能是金屬銀受熱發生氧化反應,凱瑟琳頸間掛著的銀光閃閃的十字架,在黑焰中慢慢被灼燒成了黑色十字架,因熔化而扭曲,變得奇形怪狀。
黑焰顯然是有高溫的,但並不會灼傷凱瑟琳自己的身體。
現在凱瑟琳的樣子,完完全全就是西方神話里惡魔的經典形象。
臥槽槽槽槽!
江禪機心里罵聲不絕,怎麼偏偏讓他趕上這麼邪門的事!
院牧長剛才是純憑一股意志強撐著,此時身體搖搖欲墜,江禪機站起來扶住她,還好凱瑟琳一松手,院牧長右臂的火焰就熄滅了。
「我召喚我們神聖的主,讓惡魔膽寒的名字……」
江禪機只能佩服院牧長太屌了,這時候還能繼續念經,他學15號的樣子,揚起手刀輕輕拍在院牧長的後頸,院牧長身體一軟,失去了意識,癱倒在他懷里。
這下連被惡魔附身的凱瑟琳也愣住了,她沒想到他敢敲暈院牧長。
江禪機也是無奈之舉,凱瑟琳體內的惡魔完全是院牧長創造出來的,如果讓院牧長繼續念經,惡魔恐怕會越來越強大,他又不能命令院牧長閉嘴,院牧長也不會听他的,只好用這種方式讓她閉嘴了……這種事如果被學院長和李慕勤得知,估計會削死他,但起碼他得先活到那時候。
「嬋姬!嬋姬!你怎麼不說話?剛才是什麼聲音?你是在跟人打架麼?凱瑟琳在哪里?院牧長大人怎麼了?」阿拉貝拉模索到他的腿,顫抖著說道。
江禪機把昏迷的院牧長放到旁邊的床上,眼楮一直盯著凱瑟琳,一動都不敢動,他顧慮到院牧長和阿拉貝拉的安危,不論他是攻擊還是移動都會投鼠忌器。
他在等待,樓上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15號、趙曼、房東大嬸以及整棟樓的租戶應該都听見了,包括正在另一個房間里待機的拉斐應該也听見了,當然他不指望拉斐會主動行動,但其他人……
33號、陳依依、路易莎、蕾拉她們都在學校,不過就算她們在場,又能做什麼呢?殺了凱瑟琳嗎?先不說能不能殺得掉,誰來動這個手?
「姜嬋姬!」樓下傳來房東憤怒的咆哮聲,「你要把我房子拆了?」
「出什麼事了?」守在樓道里的15號推開門闖進來,看到惡魔化的凱瑟琳也傻在了當場,「這……這是什麼怪物?」
「優奈!優奈!快跑!別管了!要粗大事了!」
剛才趙曼出于好奇,听到牆被撞塌的聲音,壯著膽子隱身進來察看情況,正好把凱瑟琳惡魔化的過程看在眼里,她整個人的三觀都碎了一地,嚇得魂飛天外,此時現身出來,拉著15號就想往樓下逃命。
江禪機說道︰「把院牧長和阿拉貝拉帶走,快!再打電話通知學院長、宗主、李教官、路老師……能通知的全通知了!」
15號猶豫了一下,「你怎麼辦?」
「總得有人留下來對付她,別擔心,還有米雪在。」他說道。
15號一咬牙,「好,打電話怎麼說?」
「……我也不知道。」
學院長她們接到電話肯定會問15號出了什麼事,但江禪機沒時間解釋,解釋起來也太麻煩。
15號是想留下來戰斗,但跟銀人的一戰,令她的自信心多少受到挫折,而且她作為忍者學院的團戰首席,在戰場上的大局觀很出色,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現在當務之急是救出院牧長和阿拉貝拉。
她從床上背起院牧長,又拉住阿拉貝拉的胳膊,把阿拉貝拉往外拖,「跟我走!」
惡魔化的凱瑟琳並不想放走院牧長和阿拉貝拉,身形一動上前攔截,覆蓋著黑焰的身體掀起陣陣灼熱的烈風,
江禪機不知這黑焰為何物,不敢用手接觸,由于之前凱瑟琳是跪著的,粗長的十字劍靠在牆邊,他伸手抄起十字劍擋在15號的身前,揮劍橫掃。
雖然他不懂劍招,但好在一力降十會,十字劍又寬又長,也不需要太過精巧的劍招,被他揮舞起來聲勢驚人,順便把已經破了一個大洞的牆壁又掃塌了一塊。
狹窄的室內本來會制約十字劍的發揮,不過公寓樓的薄牆彌補了這個缺陷,反而令凱瑟琳的移動和攻擊受到鉗制。
利用這個空隙,15號成功地把院牧長和阿拉貝拉帶到了走廊里,趙曼為了能早些逃走,只得幫15號架住阿拉貝拉,否則失明的阿拉貝拉下樓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