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4.弓長之主當別都
西征將士回京後,攜此大勝,加官進爵的喜悅籠罩著整個京城,然而名噪一時的軍中名將侯君集就此罷官了,侯君集以戴罪之身,在家等候著審判,日日夜夜都是飲酒買醉。
正在有關三司忙碌著整理侯君集的罪證材料的時候,侯君集卻是沒有消停,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這一日,昔日的軍中友人張亮來訪。
看著醉醺醺的侯君集,張亮也是發自內心的哀嘆,意氣風發的侯大帥即將等待審判,昔年的秦王府舊將留在京城的也所剩無多。
「張亮?」侯君集睜開朦朧的醉眼,隨即嗤笑一聲,「自從圈禁在家後,你是唯一一個上門的,怎麼?是來看某家笑話的嗎」。
張亮聞言不由得氣結,將手中一壇好酒往桌上一放,也不客氣,自顧自的坐下說道︰「某看在昔年同為秦王府車騎將軍的情誼上,特來看望你,同時, 也是辭行」。
「秦王府車騎將軍……」, 侯君集呢喃了一聲,「狗屁的秦王府,飛鳥盡,良弓藏而已, 你看如今的朝堂上秦王府舊人還有幾個, 李績那老匹夫躲在並州,名為鎮守北疆防備突厥, 實為發配, 程知節也貶到幽州偏遠之地」。
「君集慎言」,張亮一驚, 忙是阻止侯君集的胡言亂語。
然而侯君集卻是並不害怕一樣, 嗤笑一聲,「你這廝還是一如既往的膽怯,哦對了,你方才說什麼?辭行?你欲何往?」
張亮嘆了一口氣, 嘆道︰「不是我要去哪?而且朝廷有命, 即日赴任羅陽都督」。
侯君集一怔, 繼而坐直了, 瞪眼道︰「你也被發配了?」
張亮沒好氣的說道︰「什麼叫發配?洛陽乃中原繁華之地, 都督乃三品大員, 何來的發配之說」。
「你好好的工部尚書、太子詹事, 何等清貴, 何故去地方認知, 莫不是被排擠陷害了?」侯君集似乎看什麼都覺得有陰謀,瞪著眼楮問道。
「因公務而外放做官, 怎麼能說是排擠陷害呢?君集你喝多了」張亮不想繼續在這個要命問題上繼續跟侯君集談論,忙是岔開話題, 然而侯君集似乎是杠上了,飲盡杯中酒, 又是喝問道︰「這怎麼不是排擠陷害,朝中盡是些小人作祟, 連那薛仁貴、張文瓘等小兒都位列朝堂了, 某家遠征西域,平定了一個國家,如此潑天大功,如今還不是戴罪之身, 這怎麼不是排擠,聖人就是想把我等老人擠出朝堂, 好給太子小兒鋪路」。
張亮聞言大驚, 起身左右看了看,見沒外人,方才驚道︰「君集慎言,莫要胡言亂語了」。
「莫要害怕,這府中又無他人」說著侯君集眼中凶光一閃,看著張亮心悸,只見得侯君集俯身過來, 輕聲道︰「你將去洛陽, 那里是有龍氣之地,物華天寶, 你……你可有雄心?」
「什麼?什麼雄心?」張亮一愣一愣。
「這天下,楊家坐得,李家坐得, 你張家為何坐不得?」侯君集眯著眼楮輕聲道。
話語雖輕,然而對于張亮來說,不亞于晴天霹靂,慌忙起身,將桌上酒杯都帶倒了。
「你……你怎可出自大逆不道之言」張亮擦了擦汗,看了看左右,幸好無人,忙是說道︰「君集你醉了,後日某家便啟程去洛陽,後會有期」。說罷慌忙告辭離去,只留侯君集在其身後搖頭晃腦的憤憤道︰「滿朝皆是幸進小人,我等大丈夫、大功勞者, 如何自處啊」。
張亮回到家後,那叫一個輾轉反側, 心里一突突的。本來他外放洛陽, 心里就是驚疑不定的, 經過侯君集一番後,更是驚疑,難道聖人真的是要給太子鋪路?這才將老臣外放,心里雜亂,便是連枕邊美人都無暇顧及。
卻說這張亮的枕邊美人李氏也不是個尋常人物,本來是張亮養的外宅,見不得光的,然而李氏為人生性放蕩,頗有手段,愣是把張亮給迷的五迷三道的,竟是把原配結發妻子給休了,迎娶了李氏。
見張亮心事重重,李氏也不由得好奇,「我听說洛陽繁華,不亞于長安,又不是龍潭虎穴,你何至于這樣輾轉難眠?」
「不是這個原因,為父憂慮的另有其事」,張亮搖搖頭隨口答道。
李氏卻是個蠻橫的人,見此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張亮對其又是寵愛,又是懼怕,只得小聲將侯君集說的話說了出來。
李氏聞言也是一驚,眼中精光閃閃,竟是一把抓著張亮,「那陳國公當真說你有天子的命?」。
張亮忙是捂住李氏的嘴道︰「莫要開玩笑了,這可是掉腦袋的話」。
「什麼開玩笑」,李氏卻是一把推開張亮,「去年冬天,百花凋零,唯獨你張家祖墳上有花開,這便是你張家的天命啊,而且前幾日,慎幾卜了一卦,說咱家的運道要應在東邊,那洛陽可不就是在東邊」。
張亮聞言更是心里慌慌的,這慎幾全名張慎幾,是張亮的干兒子,張慎幾還有一個更神奇的身份,就是李氏的情夫,張慎幾本來是一個游方的道士,面容俊俏,懂一些算卦易經之類的,李氏更是痴迷于巫蠱這些旁門左道,就跟張慎幾勾搭上了,張亮也是個奇葩,發現後竟然沒有生氣,也沒有懲治張慎幾,反而將其受為義子,也算是萬中無一的奇葩了。
本身張亮對于巫蠱算卦這些神神道道的深信不疑,去年冬天祖墳開花也是實實在在發生的,此時听了李氏所言,心里更是驚疑不定,當下里沒有說話,只是閉目睡去,然而李氏卻是精神奕奕,眼泛靈光。
對于侯君集的下場,李破軍本來並不再關心的,畢竟無冤無仇,侯君集的所作所為完全就是自我膨脹,桀驁過頭了,然而張文瓘的到來,卻是讓李破軍警覺了。
「你是說張亮前日去探望了侯君集,昨日,張亮的義子又去了?」破軍有些模不著頭腦,不明白張文瓘把暗影的這條消息著重拎出來的意義是什麼,看起來是毫不相干啊。
張文瓘見狀又是說道︰「張亮那義子名為張慎幾,乃是京城有名的方士,另外他還是張亮妻子李氏的面首」。
「方士?面首?」李破軍愣了一下,繼而驚呼,「你說什麼?那張慎幾是張亮之妻李氏的面首,又是張亮的義子?」
張文瓘很無語的點了點頭,「這不是什麼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只是羞于啟齒」。
李破軍也不由得感嘆,這個張亮真是會玩啊。
看見李破軍似乎沒有領悟到重點,張文瓘咳嗽一聲,又是說道︰「那張慎幾最擅長巫蠱之道,張亮去探望侯君集可以說是昔日同僚之誼,張慎幾不過一游方方士,仗著張亮才有幾分名聲,何以去見侯君集呢?」
巫蠱之道……李破軍坐直了,似乎那張亮在原來軌跡上就是深信巫蠱之道,然後私養義子五百人,心有二心,方才被處死的吧,此時又與侯君集聯系上了,偏偏二人的下場一樣,李破軍不由得將二人聯系在一起,當即道︰「吩咐暗影,務必將二人給盯緊了」。
灞橋之上,楊柳依依,張亮回望京城,心中也是並不安定,此去洛陽,本來就是心里慌慌的,偏偏耳邊又回蕩著侯君集和李氏的話,那日從侯君集府上出來的時候,本來打定主意次日就向李世民告發侯君集大逆不道的話的,但不知後來又鬼迷心竅的打消了這個念頭。
現在張亮正在猶豫,要不要回身進宮,去向李世民告發侯君集,見得張亮遲疑不動,李氏似乎明白了什麼,當即向一旁的人使了個眼色。
這旁邊的人卻並不是張慎幾,而是張亮另外一個義子,名為公孫節,同樣也是方士,擅長讖緯,當即裝模裝樣的從懷中取出一疊帛布,走上前去遞給張亮,「父親,這是昨夜孩兒夜觀天象,推衍出來的讖書」,張亮見此正要打開,公孫節又道︰「此乃天機,父親切勿外漏」。
張亮驚疑不定的打開一看,頓時愣住了,只見上面寫著七個字,「弓長之主當別都」。
繞是張亮讀書不多,但這七個字也是非常好懂的,弓長不就是張嗎,別都……此去洛陽,洛陽不就是夏商周漢魏晉隋等國都嗎。當下里便是手足無措,驚慌不定,公孫節見狀忙是說道︰「父親大人還是盡快啟程,莫要誤了良辰才是」,張亮正是不知所措的,聞言忙不迭點頭,奔著洛陽而去了,也可以說,這一去,便是決定了下場,方才若是掉頭進宮,便又是另一番場景了。
張文瓘走後,李破軍思來想去,越來越覺得張亮跟侯君集勾搭在一起的可能性非得大,當即正欲去甘露殿,跟李世民提一下此事,反正到了這個時候,他們父子之間也沒有什麼齟齬了,正欲出門,忽的,門口跌跌撞撞跑來了一人。
見著李破軍便是喊道,「殿下留步,留步」,來人氣喘吁吁的,看樣子應該是頗為急切,李破軍倒也是認得,畢竟這人算是他的臣屬,來人正是東宮千牛賀蘭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