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原州事收尾(四)
一行人牽了馬匹,出了吳府急急趕去城南大牢,大牢設在城南,靠近山林,是個險惡去處,又是邊境苦旱之地,所以多是流放刺配之人在此。
上了對城門大街,一片黑漆漆靜悄悄的,李破軍才發現全城甚是安靜,看來這上層建築之間的更迭波動卻是對平凡的老百姓影響不大的,只顧愁那一日兩餐的便好。
夜間街上也無人,更是沒有負責宵禁之人,是故在朱成的帶領下打馬狂奔,馬蹄打在路上的噠噠聲響,倒是驚醒了幾戶燈光。
不消小半個時辰,便是來了城南這處偏僻地,此城東向著長安京畿地區,西出城過米缸山便是去了那西涼之地,因此東西是個繁華去處,而南北便大多是那苦難之人居住的,城南更甚,本就臨荒山,牢獄設置于此,多是地痞流氓聚集,赫然就是那城里的貧民窟了。
到了此間,路上便是常見有醉酒懶漢招搖過戶的,放眼看去盡是破棚爛戶,全然不同于城東吳府那頭的高牆深院,馬蹄踏處,更是廢水污濁滿地。
一路無話,眼前赫然一寬,原來不同于破棚爛戶的是,眼前卻是一燈火通明的一個高大的小城也似的,「殿下,牢城到了,我先去招呼一聲」。看見李破軍點頭,便是打馬上去了。
大門緊閉著,門口居然還有兩名士卒把守,坐在地上乘涼,在渾濁的燈光下,見有人策馬而來,又听的噠噠馬蹄聲。也是驚慌的拾起兵器,一點底氣也沒的喝道:「什麼人,牢,牢城重地,來人止步」。
這哥們兒居然慌出個結巴來了,其實也不怪他,早些幾個時辰,幾個當官的帶著幾個猛漢子,只說刺史上官如何罪大惡極已經被那啥王爺殿下給殺了,又奪了他們的兵器,教導了一番,忠于大唐,不得作亂後才給放了,想想真跟做夢一樣。
「是我,朱成」。
「啊,是朱郎君,見過朱郎君」。其實朱成也是的很,他是李破軍的人,過來辦事,卻是沒有官職在身,外人又只知他是郡王的親信人,就只得稱呼他朱郎君了。
「快打開門,江陵王殿下來了?」
「啊,什麼,殿下來啦,噢,噢,快開門,開門」。倆慫娃趕忙去打開大門,又是去里頭通傳。
進了牢城,直接去見了吳彥恆劉德讓二人,這二人正埋頭在一堆簡牘中苦干呢。
一抬頭見面,竟是眼眶脹紅,神色疲憊的,李破軍也是大不好意思,這兩位原州本土的官員卻是受苦了。
「殿下,這牢中之人實在太多了,不下千人,而且案牘冊目雜亂無章,從沒整理成冊的,太過混亂,若要辨別奸惡是否,再酌量發糧,實在一時忙不過來啊」。
李破軍一听有點震驚,這麼多人,該是有多少人犯罪啊,「大唐承平日久,怎會有如此多的犯人呢。」
「哎,都是王賊造的孽,里面大多是平頭百姓,皆是侵佔田產宅地,霸人妻女之類的惡行被捉了入獄,每日里只吃豬食一般的續命,甚是淒慘啊。我與劉錄事已經釋放百余已經確認的被冤枉的良家子,每人發放了二石糧食。可是還有八九百余人,牢城依舊是滿的啊」。
李破軍一听,臉色一變,這王孝榮簡直是要把原州弄成人間煉獄啊,他是瘋了啊。
「走,去牢中看看。」
「啊,殿下,牢中髒濁不堪,實在不能待人啊」。
「那牢中被陷害的良家子便不是人嗎」。說罷抬腿便走,直讓朱成領路。
吳彥恆也是無奈,連忙跟上,劉德讓仍是滿頭整理著冊目。
一開牢獄大門,剛走到門口,便是一股子惡臭撲面而來,說不出來的味道,五谷輪回之物的臭,汗臭,還有腐爛之味……鼻子尖的李破軍瞬間分解出了幾種味道,忙的捂住鼻子,回頭一邊去貪婪的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朱成不知從哪兒淘弄來一個香囊,李破軍接過捂住鼻子,一手拿過一個火把便是進去。
里頭早已有獄卒點亮了昏黃的燈光,身後幾人也是拿著火把,眾人進去一看,借著火光,李破軍向兩頭牢房一看,便是不自在了,不寬的牢房,不通風,里頭擠滿了人,地上污濁不堪,往前走去,更是如此,甚至有人直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死活的,更有人直瘋瘋癲癲的四處蹦噠,看樣子應該是瘋了,這環境,不瘋才怪。
越是看,李破軍越是心驚,煉獄,人間煉獄啊,堪比那臭名昭著的集中營了,王孝榮該死啊,死的好啊。
越是向里走,越是驚心,有的拍著牆欄呼天搶地的胡亂喊叫著,有的靠著牆呆呆的坐著,宛如痴傻了一般,一個二個木訥無神,真真的成了行尸走肉一樣,這應該是關進來很長時間了的。
實在是沒法忍受了,李破軍直轉身出去,只能交給吳彥恆他們來處理了。
可是剛走出去幾步,便是好像听見有人喊他一樣,「朱成,有沒有听見什麼?」
「啊,什麼啊?」
「有沒有听見有人喊我?」
「啊!哪有啊,殿下可別嚇我啊」。
「殿,殿下……」。
「不對,禁聲」。
朱成趕緊閉上嘴巴,感受著這人間煉獄的陰風,又看見李破軍那神神叨叨的模樣,只覺得背後涼嗖嗖的。
李破軍皺眉向著身後的哪兩間牢室靠近,心中也是驚疑的很,沒有錯,就是有人喊他,難道這獄中還有人認識他不成。
靠近之後,陡然來了一句,「殿,殿下救我」。聲音嘶啞欲裂,听不出來原聲。
「誰?你是誰?」這下子李破軍听清楚了源頭,就在他左側這間牢房,趕忙靠近過去。
只是那人似乎很是虛弱,高喊了一聲過後很久沒有聲音,可是這間擁擠的牢房約有二十余人,皆是披頭散發,滿臉污垢,更是躺著,趴著,靠著牆的,一時他也分不清是誰說的話。
這時,靠近牆腳的一個人緩緩爬過來了,嘴里模糊不清說道:「殿,殿下,趙嚴」。
這下子李破軍听清楚了,心里大驚,趙嚴?那人爬到近前一翻身,露出了面容,李破軍忙把火把伸進,一看,一個退步,差點把火把嚇掉了。那個赫然便是自從來了原州第一晚就好幾日不見人影的玄甲軍隊正——趙嚴。